然后,然后陆扬醒了,他醒来的时候觉得那个梦太可怕了,自欺欺人地觉得绝对不是真的。
他醒来的时候,时间不过早上六点多,冬日这个时候不过是天色微亮,又有厚厚窗帘遮住不让一丝刺眼的光透进来,所以室内还是与夜晚差不多昏暗。
陆扬借着那台小夜灯的光,偷偷摸摸下床,把裤子给换了。
他有好几套一模一样的睡衣,再套上另一条裤子,摸上床打算再睡会。
秦婉婉意识有点回笼,不过还是太困,脑子懒得转,以为他只是起来上厕所,就满脑子困意秒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她是被陆扬弄醒的,有个人在你睡着的时候戳你脸蛋刮你鼻子捏你耳朵不醒才怪。
秦婉婉拍掉他的手,皱着一张脸:“哎呀你再让我多睡会!”
陆扬抱着她,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不行,今天我该回海城了,我想多跟你说两句话。”
秦婉婉猛地睁开眼睛,她没有刻意去计算时间,到如今才想起来距离陆扬放假到现在,的确是有一周了,他该回去上班了。
她抿了抿唇,眼帘微垂,说不失落是假,舍不得才是真的。这才刚表明心意,接下来又要有大半个月见不着人。
“就不能再多待两天?”
陆扬低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不舍地看着她:“我也想多待两天。”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就算他是陆家的继承人,但身为医生,就要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班表排到他值班,怎么能因为一点不舍就把一堆病号丢下?
他把秦婉婉抱紧了:“再过半个月,我就回来,待在你身边。”
秦婉婉纵然不舍,还是点头:“嗯。”
秦婉婉觉得,半个月对她来说并不算特别难熬。
下午,秦婉婉帮陆扬收拾好行李,恋恋不舍地把人送到高铁站。
春运期间,坐高铁可比自己开车方便快捷多了,起码不会有从白天堵到天黑的风险。
陆扬取了票准备进站,秦婉婉跟在他身边,两人慢慢走着,一段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被他们走出两百米的感觉。
直到列车准备检票,陆扬深深地、不舍地看了眼秦婉婉,“等我回来。”
秦婉婉点头,她看着人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陆扬!”
陆扬很少听到她叫他的名字,一时间有点不习惯又有点突然,刚一转头还没问她怎么了,怀里就撞进来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
秦婉婉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唇与唇相贴,转瞬即逝,她红着脸,轻声和陆扬道:“一路顺风,记得想我。”
陆扬扬着唇,微微低头看她:“嗯,你也是。”
列车开始检票了,就算再不舍,秦婉婉也还是目送陆扬进了检票口,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去找候在外面的司机。
不过就是半个月。
*
然而还没到半个月,风浪乍起。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正是家家户户的团圆日,秦婉婉打算跟陆扬视频,然而视频请求打过去没人接,打电话过去也关机了。
虽然陆扬的手机一般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但她没多想,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无非就是待在手术室,而且刚好手机也没电了。
第二天,秦婉婉醒来看到她家客厅里坐着的除了她爸妈,还有陆扬的爸妈,气氛似乎有点凝重,很不对劲。
秦婉婉眉头一皱,露出疑惑地表情:“爸,妈?”
四个长辈相互对视了眼,嘴张了张,却每一个人开口说话。
气氛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陆正远叹了一声,开口道:“婉婉,我们跟你说个事,你别太激动。”
“什么事?”秦婉婉拧着眉,在她妈身边坐下来,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真实。
“陆扬他,出了点事,我们不想瞒你,因为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秦婉婉一听到陆扬出事了,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受伤了,毕竟现在医患矛盾那么激烈,又联想到昨晚联系不上陆扬,顿时她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他,出了什么事?”
方丽君推过来一台平板:“你自己看吧。”
平板的屏幕是亮着的,秦婉婉第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新闻标题:《海医附医烧伤科医生渎职致使七人死亡》
秦婉婉手一颤:陆扬就是海城烧伤科的医生。
第57章 结局(一)
这篇文章发表在国内知名的某个新闻网站上,阅读量接近一千万, 下面的留言多达上百万条, 内容大同小异, 都是对那个“草菅人命”的医生的讨伐。
秦婉婉的目光落回文章内容上,文章很长,足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得一清二楚。
事情起源于一周前的一场火灾意外, 一个三代同堂共七口人的家庭因为煤气爆炸, 全身大面积烧伤入院, 巧的是,这七个人,都是陆扬值班那天收的。
他那个医院的规矩是谁收谁管,陆扬就是这几个病人的管床医生,所有的医嘱都是他开的。
前两天,这一家七口, 没挨过来, 陆陆续续去世了。
那七个人的家属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说这几个人的死很大原因是因为医生开医嘱用药出错, 导致患者休克以及全身多器官衰竭死去, 所以就闹开了,把医生以及医院告上法庭, 不求赔偿,只求以命尝命。
秦婉婉看到这里, 只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但还是坚持看下去。
一直以来, 医患关系都是越演越烈的,纵然近几年有几分好转的趋势,但这方面的话题还是尤为敏感,尤其是这种明面上看起来是医生的过错的。
“现在的医生都是黑心肠的,收费贵,态度不好,还医死了人,祝那个医生原地爆炸死全家!”
“呵,那个医生我知道他,我以前挂过他的号,我手臂都烫伤了,他居然要我回家敷冰块,连药都不开,庸医!”
“肯定是家属没给红包,所以医生不尽力呗,本人在医院工作,对医院里的潜规则门儿清。”
“现在的医院一个比一个黑。”
“现在没证据说真的是医生开错医嘱,小编这么急哄哄地站队不怕被打脸吗?”
文章下的留言多以谩骂居多,少数几个持观望态度,毕竟整篇文章虽然在指责医生,但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
文章内的涉事医生隐去了姓名,以陆某代称,就连照片都打了马赛克,但秦婉婉又哪里会认不出陆扬的身形?
但秦婉婉根本不相信如新闻上所说,陆扬会置活生生的人命于不顾,她的陆哥,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心有正义,最具责任感,怎么可能会是玩忽职守开错医嘱的人。
秦婉婉盯着上面“涉事医生已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几个字,觉得有些心疼。
四个长辈目光放在秦婉婉身上,害怕秦婉婉情绪波动过大,刚想说几句安慰人的话,就见秦婉婉把平板扔在一边,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变化,很平静道:“陆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沈星禾顿了下,斟酌着用词,才接着道:“现在在里面接受调查,咱们家的律师已经过去了,而且我找熟人看过,陆扬开的医嘱没问题,上面的新闻纯属瞎扯!你放宽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不是咱们的锅,甩不到咱们身上来的。”
沈星禾叫秦婉婉放宽心,然而秦婉婉又没瞎,她看到沈星禾乐观的表情下隐藏的担忧,事情肯定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但长辈们打算瞒着她,秦婉婉也权当自己看不出来,柔声道:“我相信陆扬哥的!”
秦婉婉坐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然后抬头,“对了妈,我朋友约我去逛街。”
方丽君摸摸她的头:“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别瞎想,陆扬很快就回来了。”
秦婉婉换了一身轻便暖和的衣服,在长辈们的注视下出了门。
然而她出了小区,所走的方向与市中心商业街完全相反。
陆扬现在深陷一堆麻烦,她怎么可能有心思逛街?
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秦婉婉面色凝重道:“师父,去高铁站。”
这个时间段几乎不堵车,出租车很快就到高铁站,秦婉婉取了去往海城的高铁票,踏上动车。
车开动的那一刻,她给方丽君发了条信息:妈,我去海城找陆扬哥了。
她承认她有点任性,瞒着所有人私自做了决定,给家人填麻烦,但她就是想到陆扬身边去,哪怕见不到他的面,离他近点也是好的。
方丽君看到这条消息,叹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但秦婉婉这么做,拉是拉不回来了,只能跟海城那边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照顾好秦婉婉。
秦婉婉根本不用别人照顾,她在海城待了三年多,那里是她的半个大本营,虽然是去海城找陆扬,但也不会亏待自己,一到海城跟来接她的人碰头,就先去最好的私房菜馆吃了一顿。
她现在可是两个人,不能因为担心陆扬就饿着自己,再说她着急也没用,孰轻孰重秦婉婉一向分的清。
吃饱喝足,她前往跟陆扬在海城美院附近的家,只是没想到,她在一家楼下看到了徘徊在附近的记者,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
彼时秦婉婉提着一袋打包的饭菜从车里下来,她头发散在肩膀两侧,脖子上系着围巾,穿着轻便保暖的羽绒服,脚上踩着短靴,看起来十分好说话。
记者的话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怼到秦婉婉嘴边:“你好,我是XX娱记的记者,我可以采访你几个问题吗?不需要很长时间,就两分钟。”
秦婉婉面无表情,冷酷拒绝:“不可以。”
记者:……
“请问你认识小区里一位叫陆扬的医生吗?他平时为人怎么样?家庭情况怎么样?是否……”
记者还没说完,秦婉婉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拨通一个电话:“喂?保卫科吗?小区业主,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有记者混进小区里了,就在A栋楼下,赶紧过来把人撵走!”
记者:“你……”
他做记者这么多年,采访过成百上千的人,还没一个像秦婉婉这样,上来就撵人的,顿时就有些生气。
秦婉婉懒得拿正眼瞧他,一招手,她身后的车里顿时下来三个西装革履身高一米八往上体格壮硕的保镖。
记者自觉打不过,顿时气短,灰溜溜地走了。
记者走了,然而秦婉婉的心情越发糟糕,越想越气,这些人、这些记者,乱七八糟瞎采访个什么劲!她抓了把头发,想了想,提着打包的饭菜重新回到车里,“去警|局!”
至于是哪个警局根本不用说,如她所料,现在除了律师,根本没人能见到陆扬。
海城是秦婉婉的半个大本营,她在这里有认识的人,东拖西拖找关系,最终还是让她见着了陆扬。
陆扬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好,除了衣服有些单薄,精神状态还不错,给人的感觉像是他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一举一动从容优雅,丝毫没有沦落拘留室的窘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