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跟下面的绣娘随便乱说,但忠心还是要表的,故而这礼服的规制便得更高一些才行。
“我可给你们说,这些衣裳你们得拿出十万分的精气神儿来绣好喽!滚边儿的丝线全给我用金丝!花朵儿也换成牡丹这种大气的!”
绣娘们闻之心下泛起了嘀咕。衣衫上的金丝是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后才可用的,牡丹更是皇后才可用。便是人人都知道谢首辅在宫中只手遮天,可他也未曾真的把龙袍穿到身上,而苏姑娘却要这般招摇……
***
回到皇极殿的谢正卿正往暖阁走去,这个时晨应该用晚饭了,苏妁定已等在那儿了。
那道圣旨他倒也不那么急着宣,毕竟一但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有了掣肘。而在此之前,他尚有几桩小事需要处理。
宋公公远远见大人朝暖阁走来,便打开门毕恭毕敬的守在门旁。待谢正卿进入,宋公公又忙将门带上。里面的菜业已布好了,大人早便说过苏姑娘在这儿时,不需等他回来,到了时辰直接传膳。
苏妁坐在椅子上并未动筷,直到见谢正卿进屋了,才愉快的拿起玉筷来准备用饭。他不让她等是一回事,她想等又是另一回事。
谢正卿挨着她坐了下来,伸手帮她将鬓前搭落的一缕青丝撩至耳后,温声道:“怎么,我不在连饭都吃不香?”
他的这个小动作却令苏妁的腮边飞上一抹粉霞,苏妁微微撅起小嘴儿否认:“你不在饭才吃的更香呢!只不过是不想让你用残羹冷炙罢了。”
说罢,她便夹起一只盯了许久的丸子塞进嘴里,餍足的嚼起来。虽不知是哪种鱼肉,但很鲜美滑爽就是了!
“那就好,”谢正卿也学她夹了一只鱼肉丸子放在身前的碟子里,接着继续将话说完:“不然我还真要担心你在接下来没有我的日子,如何的茶不思饭不想了。”
说罢,谢正卿才将那鱼丸插成两半儿,将其中一半送入口中。
美味是美味,但他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尤其不喜鱼肉。若非这些东西苏妁喜欢,他嫌腥连碰也不会碰一下。但如今爱屋及乌,凡是她喜欢的,他便也想尝试一下。
可苏妁只怔怔的盯着谢正卿,完全不动筷子了。他刚刚说了什么?在接下来没有他的日子?
谢正卿也放下筷子,淡然的笑着看向苏妁:“还有一个月便是你我的大婚之日了,依照宫中规矩,这一个月你不可进宫,我也不可出宫私下里见你。”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苏妁的心一下放了下来。不见便不见,只一个月嘛,又不是没有过。
谢正卿知道苏妁又想起他有意疏远的那一个月来,顿时有些心疼,笑道:“不过我一定会去苏府看你。”
“苏府?”苏妁心中明白不去苏府她还能去哪呢,只是苏府如今只有她一人,想想就觉冷清。
“放心,我已安排好人去冀洲接任你爹的知府之职,你大哥也会一并调任回京。”谢正卿伸手拿起苏妁的筷子,塞回她的手中,“吃饭。”
苏妁眉梢眼尾皆带笑意。想到爹娘和大伯一家马上就要回来了,苏家很快又能团聚了,便开心不已!
只是一瞬过后,她蓦地想起苏婵来。
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二伯二娘那边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第184章
这日起床后, 苏妁见谢正卿业已下了早朝回来,便换好衣裳与他去暖阁用饭。
用饭时苏妁提道:“我爹娘和大伯他们应该这两日便回来了, 我想先一步回家,找人清理好房子。”
“好。”应着, 谢正卿放下手中的筷子, 有些不舍的看看苏妁:“那带着平竹她们几个一同回去帮你收拾。”
苏妁点点头, 确实这也不是她一人能应付得来的。何况谢正卿这样安排, 想来也是怕她自己在家呆的闷。
“想要什么时候走?”谢正卿关切道。
苏妁想了想,说道:“那就今日吧。”
“这么急?”谢正卿怔了怔,眼底那抹不舍之情变的更加浓重了。
这些日子苏妁虽住在他的殿内,却也因着正值朝局变革的关键期, 他每日也就能陪她吃上一顿饭。故而纵是日日见面,还是总觉得相处不够。
笑了笑, 苏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跳到下一个问题:“对了,趁这会儿我还在, 等会儿用完了饭后再帮你上一回药。”
“好啊。”谢正卿不停的往苏妁身前的碟子里夹着菜,嘴角噙着暖笑, 这种笑只有苏妁见过。夹了几筷,他突然想起什么,便停了停:“对了, 你回去之后二伯一家应该会追问苏婵之事,你先想法子稳住他们。”
“噢……还是没有任何眉目吗?”苏妁看着谢正卿的眼神极其认真。
就见谢正卿摇了摇头,不疾不缓的说道:“锦衣卫业已在杜家门外盯梢了几日, 暗中也已将杜府搜了个遍,却未见任何痕迹。可以确定的是苏婵的确已不在杜家。”
苏妁明白,那日听小婉说这些时便觉得她言语恳切,不似说谎。她将心中忐忑问出:“你是不是也觉得苏婵……凶多吉少?”
谢正卿想了想,做了个决定:“待你爹娘回京后,我会在宫外为他们办个接风宴,届时请柬上写明邀请杜晗禄与苏婵。”
“这是个好法子!”苏妁不由的赞叹。她明白眼下若是撕破脸要人,反倒有可能陷苏婵于更危险的境地。而谢正卿下贴子邀请,杜晗禄自不敢拿那些敷衍二伯家的说辞敷衍。
可是转念一想,谢正卿这法子是冲着苏婵还活着的可能性去的。因为只要苏婵还有口气儿在,杜晗禄一定想尽了法子将她弄回府来露这次脸儿。可若是苏婵早就出事了呢?
见苏妁的神情从欢喜转为担忧,谢正卿自然明白她所想,便道:“这也算是给杜家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当真交不出人来,便可以将杜家人全部送进诏狱了。”
毕竟当初是谢正卿亲口指的婚,发生这种事,岂不是拿他的面子当儿戏?
苏妁点点头,心道只恨杜晗禄这种小人目光太过短浅,看人一时失宠便以为自己下错了赌注,立马就将气撒在了苏婵身上。哪怕他能稍微有些耐心,也不至于这般害人害己。
饭毕,谢正卿拟好贴子派人送去杜家,自己则陪苏妁回了寝殿。
关上门,苏妁便自行去帐子里的榻柜上取药膏,回到罗汉榻上,她将谢正卿的衣衫右半褪下。
果然不出所料,那伤口又深了一些,如今两排牙印儿已然深深的刻进了皮肉里。这些天下来她已不信谢正卿的说辞了,她料定了这药膏有问题!
打开盖子,趁谢正卿低头看肩膀伤口的时候,苏妁动作极快的用中指在盒子里挖取了一些药膏。谢正卿回头看到这幕时想要拦,业已迟了。
“妁儿你……”谢正卿眉头蹙起,显得很是焦急!话来不及说完,便转头拿过长案上的帕子,拽过苏妁的手来,将她指尖儿的药膏一把抿净!
苏妁没有意外也没有惊慌,就这么乖乖的任凭谢正卿弄,只是定定的望着他。待谢正卿又用干净帕子擦了几回,笃定彻底将苏妁的手指擦干净后,他抬起眼来,看到的是苏妁冷静且凌厉的一双眼。
看来她是已猜到了。
谢正卿笑了笑,心道这丫头竟学会算计他了。罢了,本也没什么好瞒的。便直言道:“这不是去淤的药膏,这是蚀骨膏。”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妁嗔怒道,最为可气的是他还回回让她亲手去涂,这是要加深她的负咎感吗?
想到苏妁一会儿便要回苏府,谢正卿不想让她带着这些不舒服的感觉走,便轻轻将她拉进怀中,温柔仔细的解释道:“妁儿,我只是很喜欢这个伤疤,想要将它留下。你放心,这些药除了留下这个疤痕外,并没什么其它的负效用。”
“你……”蛾眉蹙起,苏妁一时不知应该再说什么好。谢正卿的话让她气不起来,只余感动与心疼。
趴在谢正卿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苏妁俏皮道:“既然你喜欢,大不了每回快好时再咬一回嘛,何必弄这么麻烦!”
“妁儿当真舍得?”谢正卿垂眸看着她,知道她不气了,便又逗她起来。
苏妁佯作认真的想了想,笑着得瑟道:“口感还不错!”
“好,那就左边肩膀上也留一口。”说着,谢正卿抱着苏妁换了个肩膀,让她趴在了自己的左侧。
“不要……”见谢正卿认真,苏妁立马又怂了起来。
“你若是不肯咬,那只有我咬你了。”说着谢正卿又朝苏妁的肩膀扑了过去!
吓的苏妁立马逃开,“别……别别!”
“咬不咬?”
“我错了……”
“别跑,过来!”
……
寝殿门外,两个小宫女守在那儿,听着自寝殿内传出的嬉耍声,又是羞又是笑。
“自打苏姑娘来了,皇极殿内破天荒的有笑声了。”说这话时,那小宫女身子向前探了探,将声量压的极低,生怕被里面的主子听到。
另个小宫女极为认同:“之前大人整日肃着一张脸,有哪个敢笑!”
说罢小宫女警觉的回头瞥了眼,正巧见岑指挥使往这处走来,立马便给对面儿的小宫女递了个眼神儿,两人一同收了声。
走到殿门跟前,岑彦问道:“大人可是在里面?”
其中一个小宫女回道:“岑指挥使,首辅大人和苏姑娘都在里面,这会儿……恐怕不太方便帮您通报。”
岑彦先是脸上怔了怔,既而听到几声笑语传出,随之便意会过来,悄悄退到一旁站在其中一个小宫女的身边,毕恭毕敬的在门外候着。
半个时辰后,殿门从里面打开。
谢正卿与苏妁一同出来,看到岑彦站在外面,知道定是有事要禀,但他还是一直将苏妁送至皇极殿外。
马车早已备好,平竹等四名宫女也在车前恭候了多时。见大人带着苏姑娘出来,先是行了礼,接着便将棉门帘子撩开,请苏妁上车。
目送着马车向远处驶去,谢正卿的视线仍粘在马车背影上,问道:“何事?”
岑彦禀报道:“大人,刚刚送来了那伽国的万里加急!”说着,将一封信呈上前去。
将信拆开,谢正卿随便扫了几眼便扔回岑彦手里。不出他所料,那伽国王萨纳尔在信中表现的悲痛欲绝,并要求大齐严惩叛乱者,还派了使者前来督查。
“萨纳尔国王的亲使正在来大齐的路上,你带几个人扮成禁卫军去将他们了结了。然后再将此次与那伽国公主一同来的那些随行护卫放回去,并偷偷告之他们此次击杀公主的乃是皇上的亲皇叔庆怀王,而皇上有意包庇赦免其罪。”
说罢,谢正卿又特意补了句:“记得别杀干净,留下个活口回去报信儿。”
“是!”岑彦领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23点半
第185章
而此时苏妁的马车早已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谢正卿这才转身往皇极殿走去。
世人皆知大齐与那伽国乃是友好邻邦,且这友谊是自先帝那辈儿便积攒下来的, 与朱家的情谊自然格外深厚。何况如今那伽国的王后还是朱誉晏的亲妹妹。
谢正卿上位前,自然也极看重与邻国的关系, 该离间的, 也绝不能客气。
当伽国王萨纳尔得知自己派来督查的亲使被杀, 又得知皇上不顾两家友谊而宽宥庆怀王, 萨纳尔国王必会生心怨愤!而这些怨愤便会让萨纳尔国王转而投向谢正卿的怀抱。
***
马车停在苏府门外,平竹几人先行下来,将门打开。
许是这道大门太久不曾开启的缘故,如今打开了声响便格外的大, 连隔壁的苏妁二伯一家都能清楚的听到。
不等苏妁下车,二伯家的门先开了。苏明远与柳氏一同出来, 看着苏妁踩着步梯下马车。
“妁儿这是要搬回来了?”柳氏问道。
苏妁先给二伯二娘行了个晚辈礼,抬头时才发现二人皆瘦了一圈儿。苏妁明白,他们定是日夜担忧苏婵所至, 便先将谢正卿的意思主动告之,好暂时宽宽二伯与二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