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边哭着边随侍在侧照顾,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抱愧。叶赫那氏视她为心腹,只将此事告诉了她,她原本是死都不该说的。可是今日这情形若再不说,便是能挨过今日,后面的几十日又该如何是好?不用等首辅大人来迫害皇子,皇子自己便先胎死腹中了。
发生此事,众嫔妃都自愿留在坤宁宫等消息,不愿回去。
没多会,太医便提着药箱过来复命,进殿先是冲着皇后及众位娘娘行礼。
皇后急着问道:“叶赫那氏如何了?”
太医双手一拱,恭敬回道:“禀皇后娘娘,昭仪确实有了三个多月的喜脉。”
经太医确诊后,众人脸色愈加难堪。虽说宫里宫外早有传言,没有皇子能安稳活至成年,但总归是个威胁。况且就以往的经验来看,便是诞下来的皇子活不久,也仍会母凭子贵,得到封赏。
若是生个公主,叶赫那氏约莫会晋封为嫔。若是诞下皇子,怕是会直接跃级封妃。
这一点,赵婕妤自然是不愿看到的。
“行了,都退下吧。”肖皇后恹恹的道。
从嫔妃起身行告退礼后一个个的出门,只赵婕妤仍有不甘,又问了句,“皇后娘娘,那跪罚……”
肖皇后一手被宫婢扶着往内室走去,侧眸瞟了一眼赵婕妤,什么也没说。只心道这可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芝麻大点儿的脑子都不带长的!
回了内室,宫婢扶着肖皇后坐到榻椅里,并取来个暖炉,隔着层丝绒套子给她抱着。之后沉了沉,还是轻声询道:“皇后娘娘,您月事也迟了十多日了,这几日又总觉得手冷,不如也让太医为您瞧瞧吧?”
“哎——”长长的一声轻叹,肖皇后无精打采的倚在兔绒靠垫儿上。这么些年,她试过了各种法子,吃过了无数传世良方,中宫却从未传过喜讯。原本这次月事久拖不至,她心中大喜,正欲待脉象明显些便找太医来看。可偏偏叶赫那氏先她一步有孕。
便是她当真也遇了喜,在皇上那儿也不过就是个喜上加喜。
顿了顿,肖皇后言道:“去将卢太医请来,就说本宫想再问清楚些叶赫那氏的情况。”
“是。”宫婢退下出去请太医。她心中明白,皇后娘娘这是怕自己并未遇喜,空欢喜一场,徒惹了笑话。故而才借着叶赫那氏的名头,将卢太医请来悄悄切脉。
第131章
书案旁的小熏炉里熏着暖香, 淡淡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肖皇后静静的坐在榻椅上,伸着一只手臂, 上覆丝帕,卢太医正在为她切脉。
良久后, 卢太医一双老眼中精光骤然一聚!将搭脉的手撤回, 起身躬下腰向肖皇后道喜:“皇后娘娘, 依这脉象看来, 您应是有喜了!”
“当真?”肖皇后也撤回手去,直了直身子,两眼圆瞪着急于再次求证。
“娘娘的脉象活跃,应指圆滑, 如珠滚玉盘,确有玉燕投怀之象!当然, 若想更加确切,最好是待二十日后再把一次脉,届时脉象将更加清晰易辨。”卢太医虽心中一百个确定肖皇后是喜脉, 但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他也习惯于万事留一线, 不将话说死。
肖皇后又如何不懂得为臣谨慎的道理?故而她确定,自己这是真的有孕了。只是肖皇后还是吩咐道:“卢太医,既然你也没有万分的把握, 那就先将此事保密,待二十日后你再来为本宫把脉,若无异状, 再行宣布。”
卢太医再弯了弯身子,恭敬应道:“是,皇后娘娘。”
“好了,那卢太医你先退下吧。”肖皇后嘴角挂着餍足笑意,给贴身伺候的宫婢映芝打了个眼色。
映芝会意的取了一包银子悄悄藏进袖子里,直到将卢太医送离内室,才掏出那包银子塞给他,笑盈盈的说道:“有劳卢太医了,这是皇后娘娘赏您的,日后您要多上心才是。”
皇后娘娘赐的,卢太医自不敢推辞,免得落个敬酒不吃的印象。赶忙接过那包银子,再三行礼道歉,“有劳映芝姑娘代微臣向皇后娘娘谢恩。这都是份内之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保好这胎!”
送走卢太医,映芝回了内室,激动的向肖皇后叩头道喜。见肖皇后起身,映芝则忙上前搭手搀扶,比往常更加谨慎。
并一脸担忧的提醒道:“皇后娘娘,从今儿个起,不论是起身,坐下,亦或是走路,接物,您都要万分小心,能吩咐奴婢们做的,就不要亲力亲为。”
肖皇后前一刻还笑,后一刻脸色又僵住了,她微微摇头,意有所指的道:“这孩子是否能平安顺遂的降生,自不是看这些细处。”
“娘娘,您是担心有人会……”映芝没敢将心中猜想说下去,意思却是明了。
肖皇后往窗前走去,摆弄了下窗前的几株花草,脸上带着淡淡喜悦与神秘的吩咐道:“映芝,你去帮本宫安排一件事。”
***
***
暮气氤氲,冷峭的夜风萧萧而起,卷着才落的枯叶贴着地面儿旋成一股风流。整个紫禁城,一副衰飒苍凉的正秋之色。
装裹华丽的马车过了神武门,一路往皇极殿的方向驶去。
定昏时分,宫中早已落钥,如今还能畅行无阻的,想来这天下也只两人。
马车停在皇极殿外,早早便在殿外守候的宋公公赶忙架了步梯,躬身候着首辅大人下车。也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急往这处跑来。
宋吉眉头一皱,在那太监跑至还有十来步的距离时,急喝一声:“大胆!”
“哪个宫里的小太监这么没规矩!竟敢在首辅大人眼皮子底下如此莽撞行事!”
那小太监赶忙停下,往地上一跪。他也不想冲撞,可是若不用跑的,首辅大人就进殿了,那他再想求见就难了。
“首辅大人饶命!是皇上让奴才在此守候,有急事要与首辅大人商议,此刻皇上正等在御书房,还请大人尽快前去。”
“皇上?”谢正卿怔然了一瞬。朱誉晏找他能有什么急事?奏折都在他这儿,近来朝堂上也无甚大事。
小太监始终将头深埋于地上,应道:“是。”
抬眼看了看天色,谢正卿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身上了马车,“去景阳宫。”
这么晚了,内宫行车倒也无妨,且因人少马车很快便驶达景阳宫。下了马车谢正卿兀自往后殿的御书房走去,只是这一路上略觉蹊跷,竟连个当职的太监也没瞧见。
御书房共为九间,中间的七间以藏史书为主,若无特别需要翻阅的东西,极少会有人进去。而东西两头的两间最大,装潢也最为风雅。东间为皇上所用,西间为首辅所用。
皇极殿内亦有书房,谢正卿也极少特意再绕路此处。
东间的灯亮着,谢正卿径直往那处走去。待推开门进入,却见书案前一个瘦削的背影立在那儿。身披玄色斗篷,连带着兜帽将头也罩住。
再往下看去,斗篷遮不住的一块儿裙摆露着,黄色锦缎为底,金线绣着凤栖牡丹的暗纹花样。他顿时了然。
“肖皇后,你这是唱得哪出?”
女子转过身来,缓缓将兜帽掀至头后,露出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不知是眸中噙泪,还是那眼神过份温柔,竟在灼灼烛光下一闪一闪的,泛着潋滟波光。
“谢首辅,还请体谅本宫的一片苦心安排。这紫禁城里人多嘴杂,想要与大人说上两句私密话,难如登天。”肖皇后边说着,边走近了几步,并有意压低声量。
“呵呵,”两声带着几许轻蔑意味的冷笑过后,谢正卿转身在椅子里坐下,边理着袖口边说道:“身为六宫之主,皇后娘娘自是熟记宫规,既知人言可畏的道理,又何苦如此?不过既然你这般费心的安排了,哼,我倒也想听听,你打算说什么私密’话予我。”
见谢正卿坐了下来,肖皇后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本她最担忧的便是谢正卿一见是她设计,调头就走。如此既然他坐下了,她便也安心寻了把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
“谢首辅,本宫自知在你面前耍弄心机并无意义,故而本宫不想兜兜绕绕。”先作了个铺垫,肖皇后便爽快进入正题:“本宫,有喜了。”
谢正卿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但转瞬即逝。中宫有喜的确是件大事,值得他稍稍讶异一下,但这似乎与他并无多大干系,故而也只语气平平的道了一句:“那恭喜。”
“谢首辅,本宫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养育大。”肖皇后语气恳挚,带着几分请求意味:“若是位皇子,本宫会让这个孩子认你为义父,好好听你的话。未来大人若得了女儿,本宫便让他立她为后,这样一来亲上加亲,朝权亦不算旁落。本宫只求你放过这个孩子,保他一世平安!”
说到这儿,谢正卿大约明白肖皇后的意思了。她这是想告诉他,她的儿子未来登基,奉他为义父,只求乖乖做个傀儡皇帝。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过后,谢正卿从椅子里起来,往书案前走去。
“肖皇后,若说这话的是后宫其它嫔妃,又或是民间无知的百姓,我定不会感到意外。可偏偏是你……”说着,他转过头睥睨着坐于他眼皮子底下的肖皇后。
肖皇后显然是理解了他这话的意思,略显羞愧的垂了垂眼眸。今晚她的妆容精致至极,却是柔婉妩媚,没有白日里在众人面前的盛气凌人。
见她不语,谢正卿随意翻弄着书案上的那些字贴,皆是朱誉晏白日里所书。他绕至书案后面,抬起一只脚踏在那张龙椅上,毫无敬畏。
口中则问道:“肖皇后,你想你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为人,却又为何来求我?只要你收起平日里对待其它嫔妃们的手段,自然不会再有皇子死于非命。这坛子污水,旁人计到我身上便也罢了,你怎么有脸?”
肖皇后始终搭拢着眼皮,似有些窘于面对。原来她自以为隐秘无人知的那些手腕儿,竟逃不过这个人的眼。不过既然说穿了,谢正卿自然是派人查过了,那她再狡辩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坦诚相对。
肖皇后起身走到书案前,眼底带着些许可怜,“首辅大人,本宫有本宫的苦衷,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了,那本宫便要为此事郑重向你赔礼。你不拆穿本宫,便是于本宫有恩……”
“收起这套令人生厌的假惺惺!”谢正卿将双眼一眯,显露出一丝阴厉。“我不拆穿你,愿意替你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自然有我的算计。你此刻无需赔礼,需要你付出代价之时,也无需
怨尤。”
肖皇后脸上微微一怔,难道谢正卿欲拿此事要挟于她?“首辅大人此言何意?”她急急追问。
“等到了那一天,你自会知道。”谢正卿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
第132章
出了御书房, 谢正卿见外出收集消息的岑彦业已回了,此刻正站在门外等候着自己。
“冀洲的状况如何了?”谢正卿问道。虽说每日冀洲知府都有奏折呈上来, 他也较为相信苏明堂对朝廷的忠心,但他更愿相信亲眼所见。故而派了锦衣卫前去。
岑彦边跟在首辅大人身后, 缓步往景阳宫外走去, 路上小声回禀着收集来的情报:“大人, 苏大人起先的确是依您之命去了冀洲平乱, 但章州乃是受灾之地,苏明堂很快便发现他越是善待逃往冀洲的难民,便越是激发了更多的章州难民往冀洲逃荒。故而这些日子下来,非但未能改善冀洲之乱, 反倒使得冀洲成了大量难民的聚集地!”
“这么说来,冀洲知府每日呈上来的奏折, 竟是谎报?”谢正卿眸色黯淡。
“大人,也不尽算是谎报,冀洲知府所言倒也属实, 的确是救济了不少难民。只是避重就轻,对不利的一面缄口不谈。如今冀洲因着难民不断增多, 已从小抢小偷演变为占据山头,明抢明掠过往客商!他们如今已不单单仅为粮食,而是以此谋生, 以此为业。”
“依属下看,一来冀洲知府担忧如实上报,自己官职便难保。二来他也听说了大人给苏家下聘之事, 故而对苏明堂很是敬畏,自然不敢参他治理无方。”这话,岑彦也是大着胆子说出来的。
身为锦衣卫,最大的使命便是服从。那么不管顺耳的还是逆耳的,中听的还是不中听的,但凡是大人问的,他们都要如实上报。
谢正卿面色倒也平静,他派苏明堂去并非是多相信苏明堂的能力,只是相信苏明堂的忠诚罢了。再就是苏明堂这一路升得委实太快,若无点儿实绩也难以服众。
眼下既然苏明堂能力不足已是焦头烂额,只有他再扶他一把了。
“八百里加急,命苏明堂立即转赴章州。并通知章州周边各洲、郡、县,拨出官府储备粮仓三成,军粮二成,即刻运往章州!全力配合苏明堂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