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灭了下去, 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裴莺莺瞳孔微缩, 还未反应过来，八楼楼梯的灯已经亮了。季棠把手从开关处收了回来, 三年不见, 他的容貌完全没有变化，仿佛裴莺莺只是一天没有见他一般。他站在裴莺莺的房门前看着站在楼梯间的她, 美丽的面庞上缓缓浮现一个笑容，“开门吧。”
他狐眼微动, 勾人心魄。
裴莺莺深呼吸一口气, 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机, 屏幕摔碎了。她拧了下眉，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便轻声说：“您怎么来了？”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见到季棠, 毕竟三年前季棠说过，若是她以后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会死得很惨。他为什么会来找她？
“外面那么冷，进去说吧。”也许是裴莺莺过于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的态度，季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 他偏了下头，示意裴莺莺开门。
裴莺莺抿了下唇，走上去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 她一直藏着自己被烫伤的那只手，但进屋换鞋的时候，还是被对方看见了。
“手怎么了？”季棠低声问。
裴莺莺换好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备用拖鞋，放到鞋垫前，“不小心烫伤了。”等她站直了身体，便对着季棠的那张漂亮的脸蛋问，“我这里只有白开水，可以吗？”
“随便。”季棠进了屋，顺带反手关上了门。
裴莺莺去烧水的时候，一直忍不住胡思乱想，虽然她在季棠面前装成很平静的样子，但内心早是百感交集，惶惶不安。等水烧好了，她才堪堪把一堆子胡思乱想全部压了下去。
季棠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扶手上还摆着裴莺莺的一条围巾。他几乎不用走动，就可以把这个房子全部收入眼底，这个房子还不如季宅给裴莺莺安排的衣帽间大。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完整个房子，便收回了眼神，静静地等待裴莺莺过来。
裴莺莺端了杯水放在季棠面前，杯子是她自己的杯子，因为怕对方介意，她特意说了一句，“这是我平时喝水的杯子，已经用热水烫过两遍，这里没有新杯子。”
做完这一切，她便静静地站在季棠面前，她不敢坐，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坐。
季棠端起了水杯，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微微垂下眸，“你跟他分了？”
裴莺莺沉默了一瞬，才点了下头。
季棠抬起头，把水杯放到了茶几上。
“我要你这里住几天，方便吗？”季棠问。
裴莺莺闻言便说：“我现在帮您订酒店。”说着，她就要拿手机。
季棠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放到了裴莺莺的围巾上，“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会想让我现在大晚上去找酒店吧？”
裴莺莺拿手机的手悄悄握紧了，她沉默地抿着唇，直到对方站起来，向她这边靠近，她才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防备地抬起头。
季棠挑了下眉，将身上驼色大衣脱了下来，他将衣服递给了裴莺莺了。裴莺莺看着递过来的大衣，眼里闪过几分挣扎。过了一会，她还是接了过来，将对方的大衣挂在了衣架上。这个动作无非是默许了对方在这里住下来的要求。裴莺莺刚挂完衣服，就听到季棠的声音。
“把我的行李箱送上来。”他对着手机说。
五分钟不到，裴莺莺的房门被敲响了。
裴莺莺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是裴莺莺见过的人，他是给季棠开车的司机。
司机将行李箱抬了进来，对裴莺莺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动作一气呵成，花的时间不到三十秒。
裴莺莺看着摆在门口处的大行李箱，有些无奈，而站在沙发旁边的季棠却说：“我累了，我先去洗澡了。”
季棠去洗澡的时候，裴莺莺便坐在桌子前，她面前摆着一本专业书，可是什么都看不进。她可以完全听清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本来就疲惫不堪的她此时更累了，她真的不知道季棠为什么突然来找她，甚至连行李准备好了，仿佛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而她不能把季棠赶出去，因为她欠了季棠太多。
半个小时之后，季棠才从浴室里出来，他显然对狭小的浴室有些不满，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他穿着黑色的浴袍，露出一大片冷白的肌肤。方才他还是女人的形态，沐浴之后，他已经变成了男身。他随便拿毛巾擦了下头发，便走到了裴莺莺的面前，“你去洗吧。”
裴莺莺等他走开才站了起来，她拿衣服的时候，季棠正站在桌子前吹头发，他一边吹头发，一边随手翻着裴莺莺的书。裴莺莺想了一下，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最厚的睡衣。
等裴莺莺洗完澡，季棠已经躺进她的被窝里，正靠着床头，看自己的平板电脑。
裴莺莺看他一眼，便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她今晚睡沙发。
她把被子放到沙发上，明显感受到季棠看了她一眼。裴莺莺没回头去看，铺好被子之后，她便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关灯了。”
“好。”季棠回了一声。
裴莺莺走到了门口处，抬手将灯关了。
窗帘没有拉紧，外面的月光流泻了进来，照亮床边的一角。
裴莺莺整个人蜷缩字啊沙发上，这个沙发很小，即使是她也无法伸直腿。本来以为季棠在，自己会很难入睡的裴莺莺在躺进被子里没多久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手机的闹钟定在了六点，现在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了。她方才洗澡的时候，将伤口用保鲜膜包了几层，但还是沾了点水，伤口隐隐作痛，她皱着眉陷入了睡眠中。
……
裴莺莺是被日光照醒的，她刚睁开眼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她盯着外面的日光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睡在了床上，而现在时间还不早了。裴莺莺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却先看到了茶几上摆的早餐。她这里没有餐桌，平时就是在茶几上吃饭。现在茶几上放着西式早餐和一杯牛奶。裴莺莺下床伸手摸了一下，牛奶居然还是热的。
季棠不在房子里，裴莺莺看了下门口的鞋，他昨晚穿的拖鞋正摆在门口。
现在已经是十点了。
裴莺莺快速地收拾完，便背着书包准备出门，出门之前，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下茶几上的早餐，但还是没有动，直接走了出去。
她一直看书看到图书馆关门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她先站在楼下看了下她房间的光，是黑的，看来季棠不在。裴莺莺这才爬楼梯，她刚刚路过24小时便利店的时候买了一份便当，准备待会吃完再洗澡。她今天一整天基本上没吃东西，就吃了几颗糖。
她走到七楼的时候，特意停下来听了一下，但楼上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裴莺莺小心翼翼地走上去，结果发现她的门口果然没有人。
季棠不在。
那瞬间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她怔怔地站了一会，才拿钥匙开了门。
季棠的行李箱还放在沙发前，早上没动的早餐依旧留在茶几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写了三十万了，突然骄傲！
第82章 chapter82
裴莺莺微微低下头, 伸手去关门，她刚抓住门扶手, 却感到外面有股力拉住了门。
她惊讶地抬起头, 就看到季棠从外走了进来。他长发被扎了起来，把一张美丽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他在看到裴莺莺的时候, 长睫一掀，露出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
“等了你好久, 你终于回来了。”季棠说着，走进房间, 他自己换了拖鞋, 又将身上的驼色大衣和围巾取下, 挂在了衣架上，看到没动的早餐时，他直接走了过去, 将已经冷透的食物倒进了垃圾桶里，又端着碗盘准备去洗。裴莺莺看见了, 连忙上前，“您放下吧，我来就可以了。”
季棠却把手伸到了裴莺莺的面前, 他神情自若，“帮我把衣袖卷起吧。”
裴莺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抿着了唇，她真的弄不懂季棠的目的。
季棠见她迟迟不动, 还催促了下，“快。”
裴莺莺只好帮他卷起衣袖，卷完一边，他又把另外一只手伸到了裴莺莺的面前，“还有一只。”
裴莺莺手顿了一下，才帮他另外一只手的衣袖卷了上去。
季棠很白，他的白是没有温度的冷白，无论是他的脸，还是他的手臂，看上去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裴莺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肌肤，只觉得碰触的地方冷得像块冰。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就听到季棠说，“你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
裴莺莺往后小退了一步，“您今晚也要睡在这里吗？”
“对啊。”季棠给了肯定的答案。
“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会来找我吗？”裴莺莺问这句话的时候，喉咙有些发紧，她实在是憋了一天，她不明白为什么季棠要来找她，甚至蜗居在她这个小小的房子里。
季棠把水龙头打开，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他一半的声音，“无聊，来帝都看看。”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真的。
裴莺莺忍不住皱了下眉，她有些无奈地看着季棠，僵持了几分钟之后，见季棠完全没有想理她的样子，只好转身去洗澡了。她依旧穿着昨天的厚睡衣，洗完澡出来之后，她看到季棠站在窗前，他听到动静，微微侧过头，“洗完了？”
“嗯。”裴莺莺听到季棠的话，突然有些不自在。
而此时，裴莺莺听到另外一个声音。
“你跟……莺莺在一起？”
那声音是从季棠的手机里传来的。
裴莺莺这才发现他在打电话，甚至还开的是扩音。他把手机拿在手里，转过头，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对啊。”
经过电波处理的声音让裴莺莺有些迷惑手机那边的人的身份。
但显然对方是认识她的，甚至他叫的是莺莺。
正在裴莺莺猜测的时候，季棠再度转过头，“莺莺，要不要跟慧姨打声招呼？”
裴莺莺：“……”
电话那头的声音咳了两声，“少爷，莺莺还不知道我是男人的。”
“总要知道的。”季棠无所谓地说。
慧姨沉默了一下，“好吧，那既然少爷找到莺莺了，那我就不跟少爷打电话了，我还以为少爷不知道躲在哪个山洞里冬眠呢，既然是去了莺莺那里，我就放心了。少爷，你记得对莺莺好一点，要严格按照你在纸上……”
他的话没有说话，电话就挂了。
季棠把手机收回口袋里，一脸平静地转过身，“该我洗了吧，那我去了。”
裴莺莺被慧姨是男人这个事实惊到了，但惊讶之后，便又觉得正常，季棠这个当主子的是男人，当属下的是男人也很正常了，只是有点不大理解他们蛇妖，难不成只要是蛇妖都要被诅咒成女性？
季棠洗了很久才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裴莺莺正坐在桌子前刷题，她开着小台灯，将头发扎成丸子头，一些碎发凌乱地贴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她刚做完一道大题，就看到面前放下了一杯热牛奶。
季棠的声音从她后面响起，“吃便当没营养的。”
裴莺莺愣了一下，她明明把便当盒子放到了门外去了，但是他还是知道了。她盯着面前的牛奶杯看了一会，突然说：“您来找我是为了诅咒的事吗？”
季棠现在还是女人身，意味着他的诅咒还没有解开，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年了，对方的诅咒还没解开，但她想，也许这是季棠来找她的原因，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季棠是因为想她来找她的，毕竟当年她做的事和季棠说的话，都足以证明没这个可能。
她的问话问出去之后却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她不由转过了头，就看到季棠站在她的身后，他此时的眸色很深，像是夜色下的大海的颜色。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季棠似乎有些生气了。
裴莺莺闻言便站了起来，她在季棠面前低下头，“对不起。”
季棠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怒气，但他强压了下去，“没事，你继续写题目吧，不是快考试了吗？”
这一夜，裴莺莺继续睡沙发，她手机屏幕坏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去修，她特意在睡觉之前看了下闹钟，今天早上睡到了十点，她不想明天又起晚了。
但第二天，她还是十点醒的，甚至又躺在了床上，这次不是日光照醒的她，而是食物的香味。
她闻到生煎包的味道。
裴莺莺一睁开眼，就看到季棠围着围裙，正把平底锅里的生煎包倒入茶几上的盘子中，他倒完之后，还用铲子精心排盘了一一下。裴莺莺看到放在床头的手机，便拿过来看了一眼，又是十点。
她连续两天都睡得那么熟，只可能跟季棠有关系了。
“季先生，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我在备考，您能不能不动我的闹钟了？”裴莺莺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些崩溃，她甚至都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崩溃，这五个月，她把自己忙成了陀螺，从未晚起过一天，但季棠来了之后，她已经连续两天晚起了，她心里有一种很深的自责感，自责自己浪费了时间，所以昨天连吃饭的时间都放弃了，她想补回来。
季棠把平底锅放到了电磁炉上，又端了一杯鲜橙汁过来，他仿佛没听见裴莺莺的那句话，而是说：“你的手要复检了吧，我待会陪你去。”
裴莺莺听到那句话，突然哭了。
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捂住眼，但眼泪还是顺着指缝滴落了下来。
其实，她憎恶此时的自己，憎恶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拥着所谓的自尊心。她忘不了她在操场上跟季棠说的话，那些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全部扎在她的心脏上。她曾经是那么孤勇地跟季棠说着自己喜欢的人，因为那时候她幻想的未来是美好的，是彩色的。
但如今，她曾一腔孤勇喜欢的人已经远离了她，而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又出现在她面前，其实她大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享受季棠对她的好，可是她做不到。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即使过得再难，她依旧坚持给季棠打钱，因为那是她的遮羞布，可以给她仅剩不多的自尊心穿上一件外衣。
可是季棠出现了，他看到了狼狈不堪住在小破出租屋的自己，裴莺莺无时无刻不在想，季棠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嘲笑她除了会说空话，什么本事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