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了,个个眉头紧急,沉默不语。
无它,实是这伤痕,果真是人殴打所致,不像假的。
那李掌柜,真的打伤了毛三?
要说心底偏向,他们肯定是偏向李掌柜的,不管打没打伤,都偏向,因为这毛三欠打!可毛三来‘说道’,他们没亲眼见着事实,就不能随便偏帮,不能不讲理!
毛三见此,更得瑟了,大黄牙一咧,继续放话:“大家街坊邻居,好歹有点香火情,我也不想太过,还是那意思,姓李的,把你家铺子宅子赔给我,老婆孩子我不贪你的,都给你留着,咱们今儿个这帐,算两清!”
“呸!”李家婆娘手插腰,大大啐了一口,“你上门讹钱还有理了?别说我男人打不过你,就算真打你一顿,也是你活该!”
毛三梗着脖子:“打架归打架,但你男人伤了我,就得给医药费!”
到了这时,李掌柜终于从之前的惊吓里回过味来,把自家婆娘拉到身后,语气十分激动:“找我就找我,跟女人打什么嘴架!”
“哟,李掌柜,舍得出来了?”毛三大黄牙一板,三角眼一眯,上前两步,拽住他脖领就喊,“你跟大家说说,昨天下午,你打我了没有!”
李掌柜也没怂,瞪着眼睛就喊:“打了!打的就是你!但我只打了两下,落不下这么多伤!”
这么多人看着,刚刚神医还把人救活了,李掌柜再也不怕担官司,虽然瘦干,还被人拎着,跟个弱鸡子似的,但整个人气场很对,还敢积极给自己找方向了。
“你身上淤青这么重,看来哪哪都被人揍的厉害,且不说我打不打得过你,打不打得了,就这伤势,落谁身上能挺住?别说好好走过来讹钱,你现在怕该是在床上躺着呢,根本起不了身!”
众人哄一声,气氛瞬间活了过来。
是啊,伤这么密,一般人早被打的不行了,怎么还能起身?
而且李掌柜打毛三?这身形气力对比就很好笑好么?
虽这伤情看起来不掺半分假,但这架式不对,毛三怕不是又来讹钱的!
毛三别看是混混,人精明的很,尤其事关他的银子。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找到了理由:“谁说老子伤的不重?老子刚刚还死过去了!要不是高人相救,老子能从那阴曹地府回来?别看老子现在跟全乎人似的,实则一肚子内伤!内伤懂么!随时会要人命的!”
众人一听,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毛三还当即指向宋采唐的方向:“不是她把我救活了么,你们叫她出来问问不就行了?老子这人,刚才死没死,是不是受这伤连累的!”
他非常自信。
一个女人,还学医,必定是那心地善良之辈,表面再冷清,心肠也是软的,瞧连他这样的都愿意救不是?
而且女人胆子都小,救人敢救,话肯定不敢乱说,不明白的事,不可能随意作证。
这群人不是都信服这女人救了他?他就让这女人替他作证,好好打这群人的脸!看你姓李的往哪逃!
至于他身上
新学来的绝活,府衙里大人们都瞧不出来,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看破!
毛三放开李掌柜,大步走向宋采唐。
“这位姑娘,您来‘仔细看看’,‘认真品评’,好好说给他们听!”
他呲着黄板牙,话音里似还带着威胁,告诫宋采唐好好说话!
毛三一过来,一身臭味跟着过来,青巧赶紧把自家小姐往后拉了拉,省的辣眼睛。
现场跟着沉默,所有人齐齐看向宋采唐。
这位神仙姑娘是有本事的,若真有问题,肯定能看出来!
宋采唐稳稳站着,任毛三咋咋呼呼表演了半天,没话了,四周也都安静了,方才说了三个字:“可惜了。”
她的声音并不太大,但四下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说出口的字,自然不会被听漏。
可惜了?
谁可惜?
怎么个可惜法?
谁都没表态,毛三直接哈哈大笑,指着李掌柜:“听到没!说你可惜了!打人就打人,有什么不敢认的,不就是折点银子,老子又没告官把你关牢里去!早听话,乖乖赔钱不就好了!”
自家小姐这话,这范儿,青巧最清楚,差不多的场景,她在小姐清醒当天就听过说起来都是泪。
她手里拿着刚才给毛三灌韭菜汁的碗,当下也不含糊,直接冲毛三的脸扔了过去:“瞎咧咧什么!我家小姐是说你可惜!”
毛三刚被壮汉扇了耳光,没怎么受伤,这一碗,倒是正好砸在鼻梁,星星点点的鼻血流了出来。
“个浪蹄子,非要老子收拾你是不——”
毛三油手就要往青巧身上摸。
宋采唐一甩手,擀面杖“砰”一声砸在毛三脚前,让他没能往前走。
“不错,我说你可惜。”
她上前一步,指着毛三身上淤青:“你这本事学的还行,但不够精,用力搓洗两下就没了,我教你个巧法——”
“用榉树汁擦敷皮肤后,拿火一烫——造出来的伤痕跟棍伤一模一样,还水洗不去。”
众人顿时哗然。
这伤痕还真是假造的?故意来讹人?
用的什么东西?榉树叶汁?
还有姑娘喂,你能瞧出来,帮李掌柜主持公道就行了,怎么还把秘方给教出来了?
毛三前一息还在自鸣得意,下一刻就被戳穿,脸色好悬没回转过来。
怎么可能!
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一定是诓他的!
毛三三角眼一斜:“我说妹子,人这嘴啊,说话可得有凭据,可不能什么粪都喷。”
“阁下放心,你喜欢做的事,别人不一定擅长。”
她转过身,整个人沐在阳光下,长眉入鬓,泛着英气,眼梢微挑,眸底绽着慧光,似那风中彩蝶,又似那春光韶华,让人移不开视线,不敢轻忽半分。
“诸位想必都见过类似的伤,有时自己碰到磕到,身上也会淤青,”宋采唐指着毛三身上的伤,“此人身上‘淤痕’,呈分散弧形排列,大小不一,颜色深浅不同,皆是中心深紫近黑,往外扩散青红,看起来错落有致,非常像真的,连不同‘伤处’的受力情况都考虑到了——”
“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真正的伤,不仅会有淤青,还会因血聚而肿胀。大家可去摸一摸他身上伤处,与皮肤周边是否有浅浅凸起?”
围观的汉子立刻往前,架住毛三就摸。
毛三有点慌:“你们干什么,放开老子!”
“还真没有!”
“平的,哪哪都一样,没半点肿!”
宋采唐点了点头:“真正的伤淤,其边缘是模糊的,红肿到浅粉到正常皮肤的边界,并非泾渭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上的,却是清清楚楚,非常清晰。”
汉子们检查完,又道:“没错!”
“就是如此!”
毛三不服气,还在嚎:“凭什么她说的就是对的?她是编的,为了帮那姓李的,骗你们的!”
宋采唐面色不变:“可以用略烫的水给他擦洗,加少许烈酒见效更快。”
众人这时候根本不管毛三反不反对,立刻端了微烫的水过来往他身上一泼,再用淋过酒的热毛巾用力一擦——
“淡了淡了!”
“颜色真的淡了!”
正文 17.放狠话
毛三疯狂挣扎,也没从这群人手下挣出去,这群丧心病狂的汉子听了那丫头片子的话,直接把他按在地上,各种浇热水,蘸酒猛力擦,直接把他背上的印子擦干净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李掌柜整个懵住,没反应过来,他婆娘拉着他,跑过来给宋采唐磕头:“谢谢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当家的今天就难过去了!”
宋采唐赶紧示意青巧把人扶起来。
“只要做过,必留痕迹,毛三想要制造出跟真伤一模一样的伤,除非他自己狠打自己一顿。”宋采唐微笑道,“我不过正好碰到,点破他的骗招而已,本没什么,不敢受此大礼。”
周围人听到了,个个笑着夸她:“姑娘谦虚了!”
“都能救死了,这等小技怎会看不破,姑娘确是能人!”
这边人诚心诚意的赞美,那边毛三醒过神,三角眼阴冷的看着宋采唐 :“老子跟你没仇吧!你既愿意救我,为什么不愿再帮我一把!”
不等宋采唐说话,众人的口水都要把他喷死了。
“呸!你是哪个牌面的人,想的倒美!”
“因为你讹人,干的是恶心人的事!”
“人姑娘救你,是因为生命可贵,好歹一条命,我们也都觉得你死了可怜,现在想想,真他娘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都后悔了!”
“哈哈哈哈——”
毛三突然狂笑出声,像疯了似的。
众人不由怔了一瞬。
趁着这一瞬,毛三摆脱开众人,跳了起来,跑到宋采唐跟前,指着她的鼻子,眸色隐狠:“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今天你厉害,哄的所有人护你,但我毛三可不是吃素的!今儿个我没犯法,你们顶多打我这一顿,干不了别的!你且好好活着,千万别落单,否则老子会让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快活日子,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这话放的太狠,说话表情也非常可怜。
做为一个混子,毛三表现出来的戾暴,瞬间迸发的脾气,是一般百姓远远不敌的,这话中透着的隐意,也十分可怕,用来威胁一个姑娘
脑补出来的画面简直了,众人都不敢想。
安静了一瞬,方才有汉子上前喝止他,教他不要乱说话,妇人们忙过来安慰宋采唐,希望小姑娘别被吓着了。
当然,提醒一下日后注意也是要的,毛三这话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大家伙不能随时跟着保护,小姑娘还真只得靠自己,靠家人,日后万事要当心。
宋采唐却笑了。
她唇角微扬,眸底荡出笑意:“方才大家好像都很好奇,我是不是个大夫?”
众人立刻点头,姑娘你到底是不是神医,别推脱了,给个话吧!
“我不是大夫。”宋采唐声音微扬,“只是做的事和大夫有点像。”
不是大夫,做事却有点像?
那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