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挚直觉有问题, 不管有多大难度, 用尽手下力量, 继续往里查, 终于找出来,这个人是当时意外路过的梁氏。这个梁氏和当初栾泽案子的小梁氏是同胞姐妹,小梁氏成家扎根栾泽,大梁氏则一直有皇后身边伺候,从梁妈妈到梁嬷嬷,是皇后的得力臂膀。
偏她还有一手本事极为特殊——懂妇人生产。
事实查的很清楚,当晚大梁氏并没有上北青山,只是路过山脚,山上的事一样都没管,而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皇后。
皇后当时也并不在宫中。
那一年遭逢大旱,多地粮荒,又遇蝗灾,皇上下了罪己诏,召集宗室一起祭拜皇陵,皇后也母仪天下,做出妇人表率,亲至太庙祈福,并于皇慈观斋戒清修,整整两月未出,诚挚之心可嘉,也因此得百官拜首,百姓爱戴。
这情形怎么想都应该是皇后当时有什么需要,大梁氏代为跑腿,不慎路遇北青山剿匪。
毕竟皇慈观离北青山可有段距离。
可这种时间这种地点,意外事件的相撞,感觉很有些微妙。
大梁氏是皇后贴身得用之人,非大事不会派出去,而皇后是没有生育过的。
祁言这一次总算抓住了要点:“那大梁氏呢?叫来问话不就是了?”
“显然,这就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宋采唐看向祁言,“大梁氏,已经死了。”
祁言手掌捂嘴,很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又看向赵挚,难道挚哥提前先跟她说了?
温元思笑了下:“栾泽的案子,祁公子忘了?”
祁言更愣了:“哪一桩?”
赵挚白了祁言一眼:“小梁氏那桩。”
当时栾泽有个桩连环命案,死者全部是花娘,其中最核心的两个姑娘,月桃和问香,都是小梁氏的孙女,而小梁氏当年的死,也很有问题,深查之下,得出了许多令人唏嘘的内幕。
做为小梁氏的人物关系谱,胞姐大梁氏,信息自然也写入了卷宗。
大梁氏早就死了,还比小梁氏死的早很多。
而皇后贤名传天下,女德更为百官推崇,为天下女子表率,自也不会亏待了身边人,大梁氏死后,她一直施恩小梁氏,让其夫家发展很多。
“最要紧的还有一样,”赵挚指尖轻触桌面,斟酌良久,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先皇后诞下太子时情况艰险,有大出血,大梁氏也去帮了忙。”
这就透出了一个不详信息。
皇家无小事,任何一个举动都能涉及到权术人心,何况子嗣?
不管当时是何情况,意外还是偶遇,先皇后生产,现皇后的贴身嬷嬷大梁氏帮忙,都立刻会让人想很多。
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先皇后可是生下太子没几日,就撒手西去了,太子无母,皇上看着现皇后温良恭俭,有母仪气度,方才立了后。
祁言有些愣:“所以现在是十八年前的事还没闹清楚,又多了另一条疑点?”
当年不知道哪个女人生产,有了个孩子,太子生母,先皇后的死问题却明显了?
“不只如此,”赵挚墨眉微敛,“我扩大范围,着人查当时宫里宫外,汴梁城内之事,发现——很多似有似无扯的上关系的人,之后都陆续死了。”
“照这些人的年纪,生老病死不是没可能,但一个个慢慢消失,还死的各种有理由,我觉得不对。”
说到最后,赵挚还举了个例子:“比如那个夏和安的生母,疾病暴毙。”
夏和安是之前安乐伯府案的重要相关人,是卫氏的亲侄,庶子,很早就死了生母,被踢回老家真定放养,直到府里嫡子死了,偌大家业无人继承,方才召了回来。
他对生母的死一直颇有心结,想要质问卫氏,可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赵挚却说他生母的死确有蹊跷,但重点不在卫氏,而在有人灭口。
宋采唐:“夏生安的生母做了什么?”
一个妾室,身份不够,能去的地方有限,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赵挚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很聪明。卫氏身份足够在贵圈周旋,先皇后生产是意外情况,当时正有宫宴,卫氏也在,但她只在外围,事发后立刻被遣散,三日后回娘家炫耀吹嘘——我猜,可能她无意识间得到了什么,泄露了什么,她自己不知道,夏和安生母却明白了。”
如此,才会有灭口理由。
温元思顺着大小梁氏这条线,想到当时小梁氏案的凶手黄妈妈:“我当时总感觉这黄妈妈有些违和,看似忠心,也一如既往做着忠心的事,实则充满怨恨,相当矛盾,她是不是是被迫如此?”
祁言不明白:“你倒是说清楚点,什么意思啊!”
“我是在想,这黄妈妈并不是出意外被小梁氏所救,感激报恩,自愿为奴,这意外是故意的,或有人安排,就为有个合适的理由让她走到小梁氏身边——”温元思修眉微扬,眸底有光,“她在小梁氏身边的意义,并非尽忠,而是监视。”
黄妈妈是替人做事,别人能买通她的行动,却买通不了她的心,若小梁氏和和气气,她把任务完成就好,可小梁氏难伺候,家中气氛也不好,还在各方面惹着了黄妈妈,黄妈妈就一边做着自己应下的任务,一边故意报复
“那小梁氏是大梁氏的妹妹,大梁氏知道很多东西,小梁氏也可能——”祁言被自己想法吓的直捂嘴,“还是有人想灭口!”
这个人是谁?
皇后?还是看不惯皇后的人!
“这点就害怕了?”赵挚唇角勾起一个残忍弧度,“你可别忘了,上个案子里,相关人计柏,是陵皇子人的同时,也查出了同黄妈妈丝丝缕缕的关系。”
祁言眼睛瞪的溜圆。
娘喂,这局好大!
先皇后,现皇后,太子,陵皇子,再加上皇上,一共几拨人,到底谁知情谁不知情,谁和谁结盟相好,谁和谁只是面子情?
祁言感觉自己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想不明白。
但以上所有,没太多直接的证明证据,只是因为感觉有些微妙,串连到一起,才觉得可怕。
“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也很可怕,”祁言吞了口口水,“长宁长公主生产时,似乎先皇后也在,她身边的大梁氏好像也搭了把手。”
温元思眉梢一紧:“长宁长公主的儿子,放出的消息一直是夭折,但坊间传闻,是丢了。”
宋采唐相当意外:“长宁长公主?”
“那日看榴花回来,下山路上遇到了曹璋,还记得么?”赵挚看着宋采唐,“当时他下来的那条小路尽头,就是长宁长公主修行的庵堂。”
宋采唐还真不知道,不过回去可以问问,她现在关心的是:“长宁长公主的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传出不好消息的?”
祁言举手抢答:“十八年前。”
宋采唐长眉一敛。
又是这个时间点。
“但那个孩子并不是新生儿,不管夭折还是走丢,当时已经有五岁了。”
所以虽然感觉微妙,但北青山这晚出现的孩子,一定不是他。
讨论过后,有方向的,没方向的,乱糟糟砸的人头晕。
“没办法,继续查吧。”
所有方向,当年的事,所有相关人,扩大范围。
温元思可调阅各案件卷宗,摘录梳理各人物关系;宋采唐可选看往日验尸格目,极为特殊的,还可以走流程开棺复验,看是否有异常;祁言更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白天窝茶楼,晚上走梁上,收集各高门大户的八卦消息
皇宫这部分,自然是交给赵挚了。
大家分工合作,一时拼不完事实,也并不沮丧。
宋采唐三人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没遇到太多阻拦,赵挚查皇宫相关的事就有些敏感了,消息透出去很正常。
很快,别人没动,陵皇子先找上了门。
他堵住赵挚的路,姿态矜傲,似笑非笑:“平王可真是个大忙人。”
按爵位,赵挚是亲王,对方只是个皇子,大家都姓赵是宗室,但按亲疏,人家是皇上的儿子,赵挚只不过是侄子,一般这种情况,礼多人不怪,赵挚应该更多礼一些。
但赵挚打小脾气硬,跟陵皇子也杠过架,一直没看对方顺眼过,这时也没刻意忍着性子,随便拱了拱手:“陵皇子既知道——”
还过来挡路作甚?
“可见是嫌我了,”陵皇子眯着眼,笑容看似灿烂,实则阴郁,透着丝缕寒气,“正好我看你也多余,着实不想看第二眼,我这有句话,你给我记住了。”
耍酷吓人比气势,赵挚从来不输,当即抱臂,双脚站开,笑的比对方还残忍霸道:“陵皇子的话,我可得洗c耳c恭c听。”
肢体语言,话间暗意,自己体会。
陵皇子笑不出来了,声音沉下去:“我知道你们最近办的那个案子,凶手已伏法,案件已结束,一切圆满,为什么还嫌不够?”
“你们个个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格,非得往深里扎,行,也没什么不对,但——一国主母都敢怀疑,是不是太过了?”
陵皇子面色气愤:“皇后什么身份地位,得多少官民爱戴,是你们能胡闹的么?我告诉你赵挚,再敢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放完话,陵皇子没有多留,趾高气昂的走了,像只战斗的小公鸡。
赵挚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陵皇子的年龄也很微妙。
十九岁。
时人说年纪喜欢说虚岁,陵皇子其实还未满十九。
再想想陵皇子此前表现,尤其之前找上上温元思的行为,看似为自己阵营拉人,实则充满试探暗意。
他为什么对上一个案子那般关注?c
他在想什么,忌讳什么,又希望得到什么?
赵挚一颗心猛的下沉,感觉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网,粘腻又沉重。
304.深宫大秘密
有些事外面人许不了解, 离权势越近的, 看的越清。
这么多年来,陵皇子凭什么那般得瑟闹腾,跟太子什么都敢抢,他的底气在哪里?
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实则他的年龄心计,腹内城府, 有些话几乎写满脸了:我是皇后的儿子。
因他年纪小,这种事大家一笑置之,没几个当真,毕竟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皇室血脉最难混淆,皇后没有生育过, 所有人都清楚。
而且严格说来, 这话也不算错,皇后乃一国之母, 别说所有的皇子, 天底下的臣民孩子, 都可以是她的孩子。
皇后自己也没过心, 待陵皇子没有太看重, 也没有视而不见, 跟以往一样。她始终最支持, 最拥护的, 只有太子, 她永远以太子为重,以太子为先。虽太子不是她亲生,她却将所有心血付诸于此,尽心抚育,精心教导,从不粗心怠慢。
日常相处,陵皇子如果表现的好,自然皆大欢喜,没谁说的出不是,皇后也是该赏便赏,但陵皇子若做的不合作,皇后罚他只会更狠,没有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