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秀心里把这个嫂子恨了个半死。
要不是季氏有钱,嫁妆厚的她们家两代花不完,汴梁靠山又大,平日里也知道护着付家,她们家早把她休了!
还好高卓看不上季氏,除了点坏名声,没闹出什么丑事!
葛氏看着现场一团乱,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眼看这出要圆过去,孙仵作不甘心,立刻扔出另一桩:“可那黄色丝绦上,有淡淡的酒渍。我们的人查过,死者从不饮酒,当日食单上亦未有酒水。倒是高公子,晚上无事,总喜欢闲饮两杯,若只晨间见到,之后再无接触,为何丝绦上会有酒味!”
高卓凝眉:“我不知道。我只知,天黑后,我没见过她。”
孙仵作:“做假供可是要打板子的!”
季氏那边哭了几声,高卓没理,现下早停了,心中多少有幽怨,可见孙仵作逮着高卓怼,就没忍住:“就不兴人家有点虚荣心,怀念未嫁旧时光?云念瑶许是睹物思人,悄悄拿了点酒,自己不喝,以此寄情呢!”
付秀秀赶紧拉季氏:“嫂子——”
没有人再说话,现场一时很是安静。
葛氏叹了口气:“若只凭这点线索猜测,就指高卓为杀人凶手,未免也太牵强了些。敢问二位,可还有其它实证?”
孙仵作和郭推官对视片刻。
大好的机会,难道这般放过?
这可是目前唯一有价值的线索
这起子人都不愿说实话!可恶!
孙仵作目光阴沉,视线围绕现场一圈后,落在了季氏身上。
“付夫人连丝绦之事都清楚,想必暗中盯了很久,不只一次吧。”
季氏情绪几番起伏,根本控制不住,早到临界点了:“是又如何!我就是盯着他,见天跟着他,怎样!”
孙仵作声音透着怪异:“你很嫉妒死者吧。看她很不顺眼?”
“是!嫉妒,看不顺眼!恨不得她死!她怎么不早死几年!她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成亲这么久,连孩子都怀上,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姑娘,凭什么她顺风顺水,别人活该倒霉?”季氏大约也知道孙仵作在诱她,嗤笑一声,“可偶尔有个恶念,就是凶手么?”
“我敢说满汴梁去拉,十个年龄相仿出身相类的女人,七个看云念瑶不顺眼,五个偶尔想她死,怎样,你要去汴梁抓嫌疑人么!”
孙仵作气的跳脚:“简直胡搅蛮——”
季氏没理他,话接着往下:“要照这么说,这里头最有疑点的难道不是林夫人么!别人只在白天见云念瑶,咱们这位林夫人一手针灸绝活,医中圣手,过来给云念瑶保胎,每天早中晚三次诊脉呢!只她晚上见过云念瑶,没准人就是她杀的!”
孙仵作一愣,下意识看向葛氏。
葛氏垂眉,叹了口气:“没错,齐夫人至天华寺,身边没有医者,我过来为其看护此胎,每日早中晚,皆要来请平安脉,看看情况。但当日傍晚,天未黑透之时,我请过平安脉,见除了正常怀孕反应,并无异样,就放心离开了,此后发生什么,我一概不知。”
见孙仵作目光似有不善,她又道:“若你连此都怀疑,怕是怀疑不过来。这寺里人来人往,香客无数,会不会是谁捡漏子做了坏事就跑?齐夫人生前所用食水,全由寺里提供,僧人中间,果真就没坏人么?”
孙仵作被噎的没话说,开始后悔今日举动,除了这群人太不好打交道,证言不实外,他找到的证据,的确也太薄弱了
可退堂鼓还没打起来,看到郭推官的眼神,他就知道不行,今日一事,无法善了,既然来了,硬扯也要扯出一个凶手!
他将视线放在嫌疑最大的高卓身上,目光执着不善:“无论如何,那浅黄丝绦是高公子的,上面淡淡酒味,也是实打实的,若高公子不能给出合理解释,在下就要抱歉了!”
高卓气的脑门直跳:“哦?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抱歉!”
这边正在剑拔弩张,那边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真是好生热闹,我妻子案子破不了,吵架倒是在行!”
来者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圆面略方,衣着华贵,身上有浓浓的武人气质,话语间满满都是不满,步伐间隐有杀气,观其人,听其言,就能知道此人是谁。
齐兆远,死者云念瑶的丈夫。
齐兆远风尘仆仆,面上有淡青胡茬,身边人不多,很明显是赶路而来。他一路过来,除了自身随从,身侧还跟着一个人,李刺史。
李刺史面色略有尴尬,喘声急促,似对眼下状况不满,暗里狠狠瞪了孙仵作和郭推官两眼。
瞪完还要摆好笑脸,对齐兆远拱手作揖,嘘寒问暖,十分谄媚。
看来这齐兆远地位很高。
大约武人耳力好,远远走过来时听到了足够的对话,齐兆远对孙仵作郭推官颇不为满,同时还有空讽刺李刺史:“贱内来此,还真是颇受你照顾了!”
李刺史讪讪。
是啊,都照顾死了,不但照顾死了,连凶手都还没找出来!
他满心酸苦,这个后悔啊。
不是说齐兆远与云念瑶夫妻感情不好,根本不愿意在乎其生死么?可看方才一路的架式,不太像。
他听到前边传信,说人到了,屁滚尿流的去迎接,哪知人进了寺,哪也不去,先去云念瑶尸前哭了一场!护卫还拦着门不让进!
好不容易出来了,也不听他说话,自己就往寺里走,不知道想干什么结果就碰这了!
倒霉啊,太倒霉了!
李刺史眼珠子转着,开始想着这个案子,之后要怎么处理才好。
他这边想,那边齐兆远已经又说话了:“诸位这么能干,不若今日就把案子破了?我给你们看着时间,到晚上,这架吵不出结果,确定不了凶手——我就把你们当凶手,全杀了如何?”
他这话说的不快,似乎很温和,可他眸底凝着红光,危险至极,好像在直接昭告,这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事,他真的干的出来!
正文 45.你求我?
齐兆远一来, 狠话一放,现场所有人眸底都有淡淡忌惮,唯有一人, 表情与众不同。
高卓对上齐兆远的眼睛:“你才来。”
他往前几步, 紧紧逼视对方:“她去世十日有余,你才来!”
齐兆远眼角挑起, 眸底迸出火气:“关你屁事!”
高卓一把抓住齐兆远领口, 额角青筋迸出:“她是你夫人!”
高兆远面色不变,话间隐有讽刺:“是!她是‘我的’夫人!”
“既然知道, 就不应该把她扔到这里!”
“这是我的家事,你管不着!”
“她怀着你的孩子, 五个月身孕!长途跋涉多累你会不知道?你是畜生么,妻子不顾,血脉不管,任其在此埋骨!”
“她愿意!”
二人对杠, □□味十足, 互相伤害的话说个没完,谁都不输谁, 高卓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最后气的不行,一拳就砸上了齐兆远的脸。
齐兆远不可能白站着让人打, 当即还手, 同高卓撕打在一起。
“你害了她——若不是你, 她不会死!”高卓一拳拳往下揍, 哪怕对方都挡住了,打不到肉,他还是卯力坚持,狠狠咬牙,“还是根本就是你杀了她!”
“你说过好好照顾她的,结果呢?就因为她进门几年,只生了个女儿,这一胎还是女儿,所以你受不了,要下死手么!”
高卓许是气狠了,什么话都外说,齐兆远性子也狠,高卓没打他,他倒是挡拆几下,把高卓揍了个满脸花。
“我媳妇,你总惦记是吧,可惜你入了我媳妇的眼!她未嫁前看不上你,她嫁了我还是看不上你!你不甘心是不是?你嫉妒是不是?没屌用!她是我的!生是我齐兆远的人,死是我齐兆远的鬼!”
二人一边对骂,一边打的火热,眼看着血花飞溅,拳肉骨碰撞声音不绝于耳。
重伤,似乎就在眼前。
没有人去拉,也没有人敢。
齐兆远带来的护卫静静矗立一边,个个面冷目厉,现在看着情势,以主人意志为先,谨守分寸,没一个人动,但如果有人过去劝架,或者加入打斗,他们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到时,场面将更加难以收拾。
李刺史看着,以手抚额,非常后悔。
他好像想错了事。
此前,他一直以为,这案子是大机遇,是大功绩,是给他自己,给家人长脸的机会。他样样消息都打听了,自认把控的住,机会必须抓住,现在看,他的消息渠道好像出了问题个个都硬茬子,太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他隐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感。
这案子,可能是大机遇,更可能是大坑。
想要把控住这堆人,破案结果使所有人满意,没半点异议,几乎不可能。
揽在手里不如甩出去。
可甩给谁呢?
张府尹不行,那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之前不知底细,可能会接,但现在闹成这样,再甩过去——张府尹又不傻,何不看着案子烂在他手里?反正最开始也是他这个刺史伸手抢的。
温通判也不行,虽然这人很可能会答应接下,但到底是个通判,官太小,真出了事,一个人扛不起所有责任,连带责任还是要扣到他这个刺史上。谁让他敢把案子转了去?
不对,还有一个。
观察使赵挚!
身份够,官职够,正好也有管辖权!
这人不是不认颓势,仍然自视甚高么?不是想看他热闹,想看他倒霉么?
那他就把热闹转过去,这样他就成了看热闹的人了!
看你赵挚如何自处,如何破案!
而且
还有一点。
李刺史眼珠颤了颤,露出点点得意。
他是刺史,官品在此,职责所在,如果赵挚有点能力,能把案子办的差不多,他能送出去,是不是也能计划着收回来?
反正烂摊子,肯定不能要,好事,务必要降在自己身上!
短短两息时间,李刺史就把情况分析了个遍。
优在哪,劣在哪,接下来怎么做
想好,他立刻转身,叫身后下属去找赵挚。等下属传信回来,说赵挚就在附近厢房看戏时,他眼珠子瞪圆,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庆幸。
这个赵挚,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样局面了还看戏呢!
他直接提袍角,跑向了属下指的,赵挚的房间。
宋采唐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她站的位置离赵挚厢房不远,面前打架没什么好看的,她干脆悄悄退后,跟着略走了几步,离的不远不近,正好能透过窗子,看到房间里情况,听到里面的声音。
“观察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