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尸体保存的非常好,还用过冰,胃部情况,应该有很大帮助。
宋采唐打开死者胃的一瞬间,暗褐色粘乎乎的东西流出来,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非常挑战神经。
张府尹经历过,早知道会有这一出,这一刻来临前,他谁都没看,直直盯着李刺史,觉得这老东西肯定要倒霉!
果不其然,李刺史终于受不了了。
张府尹以为李刺史最多和之前两个人一样,出去吐,可是李刺史不是,他尿了。
不知是被熏的,还是被吓的。
张府尹:
这画面太惨,他都有点不忍心挤兑了。
可能自知丢人太过,掩饰不过去,不如接受,李刺史这一刻竟然淡定了,板着脸站着,严肃非常,仿佛正沉浸在案情中,谁打扰就是谁不懂眼色。
赵挚没忍住,许也是不想忍,直接嗤笑出声。
“都说男人,有个物件总是不受控制,年轻时是女人,年老是尿意,刺史大人真是把这话演绎的淋漓尽致。到底年纪到了,不必害臊,我们都理解。”
他这颇有深意的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尴尬了。
李刺史还不到五十,哪里就到大小便失禁的地步了?
他嘴唇翕翕,面对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很艰难的回了一句:“不用着急,你们都会有这一天。”
张府尹忍的很辛苦,才没笑出声。
“我倒是不着急,倒是大人你这衣服,不着急也要换一换,不然着了凉,染了风寒怎么办?”
他皮笑肉不笑的和李刺史说话:“要不,我送大人出去?”
李刺史哪还敢不答应?
不说尿了的裤子,就说那一阵阵刺鼻的酸臭味,他真的要吐了!
正文 49.蓖麻籽
温元思微微皱眉, 有些不满意几人的调笑,尤其赵挚的话。
现场还有宋采唐呢!人一个姑娘家,哪听得这种污言秽语?
可回头一看, 宋采唐不但没影响, 还手法利落的剖开了胃袋
宋采唐表示,她并不是古代十几岁的小姑娘, 新世纪现代人, 学法医,尸台上都敢这么玩了, 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比这过多少倍的她都经历过, 这才哪到哪?
还不如集中精力分析案情。
她用镊子拨着胃袋里的东西,眉头突然蹙起。
“死者最后吃的东西,是什么?”
因方才的面不改色,赵挚对宋采唐更加高看一眼, 听她问话, 立刻垂眸回想卷宗详情:“其贴身丫鬟供言,云念瑶前一天害喜非常严重, 恶心,想吐,嗜睡, 吃不下任何东西, 水都喝不下去, 早饭后, 没吃过任何东西。”
“早饭后就没吃过东西?”宋采唐用镊子夹出一样白色团状东西,眸色墨如琉璃,“不可能。”
“死者睡前必定食过汤水,甜羹之类。”
阳光从窗外洒进,灿灿如金,落在她眉眼,将她眸色照的浅如琥珀,可内里慧灵之气,半点没少,极为诱人。
赵挚顿了片刻,声音方才沉下去:“那丫鬟撒谎?”
“未必是撒谎。”宋采唐摇摇头,“孕妇身体不好时,心情都不怎么样,纵使贴身丫鬟,也不会时时被允许呆在身边吧?”
赵挚眯了眼,突然问:“这汤水,是死者几时吃下的?”
宋采唐:“食物形状完整,尚未变软,最多吃下不过半个时辰,死者就遭遇了不测。”
“丫鬟供言,云念瑶身体不适,又怕吵,午觉没睡好,晚上睡的很早,不准人靠近。中间醒过一次,说饿了想吃红豆糕,她赶紧去做,可回来云念瑶又已睡下,她不敢打扰叫醒,把红豆糕放下,就又出去了。直到晨间,云念瑶久久不醒,她踌躇很久,方才大着胆子进屋去唤,却发现主人已去,桌上红豆糕和夜里一样,没有被动过。”
赵挚一边缓声说着卷宗记载供言,一边沉目静思。
死者说饿,却没吃红豆糕,反而吃了别的汤水
汤水是谁拿来的?什么时间?丫鬟送红豆糕之前,还是之后?
宋采唐眸色低垂:“孕妇胃口不定,中毒也有影响,可你说她一天没吃东西,夜里饿,想吃东西,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没吃就睡下,还睡的那么死我觉得不大正常。”
赵挚挑眉:“所以有人在丫鬟做红豆糕的这段时间里,进了云念瑶房间。”
宋采唐眯眼:“还给死者带了碗吃的,状似关心。”
赵挚:“云念瑶接受了好意,把东西吃了。”
所以——
二人对视,眸底有相似光芒绽放。
是凶手!
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凶手避开所有人视线,走进房间,杀死云念瑶,布置现场,伪装成主人已睡下的姿态,迅速转身离开。
是谁?
来的这么巧,是真的巧合,还是一直盯着动静,看到机会,立刻果断出手了?
赵挚与宋采唐对视,眸底似有相同流光,气氛略有些微妙。
温元思突然发声:“会不会与死者身上浅黄丝绦有关?”
他一出声,赵挚迅速转头,剑眉微凛:“温通判觉得浅黄丝绦是重要证物?”
温元思想了想,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尸体身上任何发现都是证据,一定指引着什么,不可忽略。”
宋采唐没参与二人对话,而是垂下头来,继续认真看胃中食物。
食物是流质,粘稠,除了胃液本身原因,应该本身就有一定粘度,所以肯定是汤水。
低头轻嗅,除了尸体身上特有的酸腐味道,还有酒液发酵的味道。
很轻很淡,但她鼻子好使,仔细分辨,完全能认出来。
她微微偏头:“孙仵作之前说,那浅黄丝绦上,有淡淡酒味。”
温元思颌首,面色疏朗,目光柔和:“是,不明显,但肯定是酒味。”
宋采唐点了点头,又问:“高卓喜欢喝什么酒?”
高卓与死者云念瑶关系微妙,是众人关注的重点,赵挚和温元思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烈一点的酒吧,”温元思看向赵挚,声音清郎,“我听说,高公子虽是文人,心底却有股狂士之心,太清淡的酒,不怎么喜欢——观察使了解到的,可是如此?”
赵挚颌首,挑眉笑了一下,似有什么深意:“温通判说的不错,高卓从不饮味道浅淡的酒,但凡那烈的,辣口割舌的,他一概不据,都想尝试。”
宋采唐:“甜酒呢?”
“甜酒?”
赵挚和温元思都没明白,为什么她有此问。
宋采唐长眉微抬:“比如糯米酒之类”
温元思微笑出声:“不可能,这一位连黄酒都不会碰,嫌太温吞。”
赵挚看着宋采唐,琢磨出了一点滋味。
他唇角扬起,似笑非笑:“宋姑娘可是知道了云念瑶死前所吃食物?”
“是。”
宋采唐毫不犹豫的点头:“死者生前吃的最后一种食物,应该是酒酿圆子。”
众人一怔,房间齐齐一静。
片刻后,赵挚眯眼,右手摸上下巴,笑的意味深长:“那咱们就可以查一查,当夜是谁,碰过这酒酿圆子了。”
天华寺是寺庙,与酒沾边的吃食,不可能准备,就算是糯米酒,也是有一定味道的,想藏可藏不住。
宋采唐也是如此想法,有了线索,找人就容易很多。
可惜死者白天没吃过东西,晨间食物早就消化完毕,胃袋里的东西只能给她提供这一样线索,再无其它,毒物线索半点没有。
“死者到底身中何毒,你不是到现在也没找出来吧!”
一抬头,孙仵作已经吐完回来,继续揪着她要再战了。
宋采唐弯唇浅笑:“孙仵作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当我是谁!我是仵作,怎会怕这场面,就算一时因吃食之故肠胃不和,自也有办法恢复!”
不过除秽避晦方子,做仵作这行的,谁没收藏几个?
“哦,倒是我想法不周全了,”宋采唐从箱子里拿出针线,将剖开的胃袋缝合,“我也只是关心阁下身体,阁下不必过于激动。”
孙仵作哼了一声,心说要你关心!
你这明明是在笑话人!
“少扯开话题,毒呢?”他面色阴沉,“你我二人的赌,可是押在毒上!不管你今日验尸收获如何,找不出毒,就是你输!”
宋采唐很沉的住气,纤纤十指轻动,很快把死者胃袋缝好,整齐又干净。
“我何曾说过,验尸线束,辨不出毒?”
她声音微扬,带着阳光的朝朝生气:“你验不出,是你无能,无能不是错,把无能当骄傲,不知进取,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
孙仵作气的跳脚。
正待说话,宋采唐直接朗声截了:“你且看着我怎么把毒验出来!”
她手法犀利迅速,很快将死者的小肠拽出来,从上往下,细细割开寻找。
“呕——”
孙仵作又要吐了。
这一次运气非常好,没费多少工夫,宋采唐就用镊子从死者肠道里夹出来一颗深褐色,浅棕斑纹,椭圆形的东西
嗯,还有几瓣碎物,看颜色,像是这东西碎了之后的样子。
宋采唐把镊子往前递,让孙仵作看清楚:“孙仵作可认识此物?”
孙仵作皱眉,这模样特点,好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什么植物?
不知道。
被问住了,他脸有些红,却不愿承认,咬口反问:“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说这就是毒物吧!”
宋采唐笑了:“孙仵作好聪明,这就猜到是毒物了!”
孙仵作:
宋采唐知道除了孙仵作,房间里其他人也一直等着这个结果,并没有卖关子,直接解说了。
“此物,乃蓖麻籽,剧毒,六至八颗即可致命,若咀嚼充分,两颗也可要人性命,因其皮厚,坚硬,不易消化,整颗吞下反倒不会中毒。”
“它会破坏人体循环系统,使其崩溃,服用者会有口部烧灼感,恶心,呕吐,腹痛,嗜睡,溶血,血尿,严重出血,严重者惊厥,昏迷,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