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柏木圆腿书桌前,一个袅袅婷婷的少女正在练字,她旁边的丫鬟端着一个放着一碗水晶冬瓜饺的紫檀木托盘说道:“小姐,您都练了一个时辰了,再练手就酸了,吃点东西歇歇吧。”
小姐听了之后没有抬头,直到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把羊毫笔放到面前的青玉笔架上,说道:“也好,你让水墨把书房收拾一下,把吃食摆在外间,我净了手就过去。”森木道:“是。”
水墨和森木是灵姐儿的二等丫鬟,分别管着小姐房里的笔墨和吃食。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二等丫鬟桐炎和金杏,桐炎管针线,金杏则担着梳头的活计。前儿个金杏回家看她娘去了,今儿中午才回来。
安国公府里,不论庶女还是嫡女,都有两个管事妈妈、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八个小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
灵姐儿房里还有一个太太赐的管事妈妈李妈妈,六个三等丫鬟碧桃、碧橘、碧桂、赤麦、赤豆和赤米,八个小丫鬟霜儿、雪儿、风儿、雨儿、雾儿、冰儿、闪儿和雷儿,四个粗使婆子王婆子、余婆子、杨婆子和高婆子,其中王婆子和余婆子守门,杨婆子和高婆子在厨房打杂。
灵姐儿坐在花梨木三弯腿方桌前的花梨木交椅上吃着水晶冬瓜饺,吃罢又喝了一碗慧仁米粥。十二岁,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灵姐儿并不像国公府的其他姐儿那样控制饮食。
灵姐儿用过点心后想去周姨娘那里看看,就带着红羽和绿竹出门了,到了芙蓉院,守门的赵婆子忙去通传,另一个婆子谢婆子则忙迎了灵姐儿进去。
红羽和绿竹一人一边撩起水蓝色的水晶帘子,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丽妇人歪在湘妃榻上,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梳着参鸾髻,头上虚虚的插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一双柔夷上戴着几个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既随性又美丽非常。
灵姐儿扑到周姨娘身上,甜甜的声音非常悦耳:“娘,我来看你了。”
灵姐儿从小就懂事,可以说是少年老成了,也只有在周姨娘这才能看到她的小女儿娇态,周姨娘秀眉微皱,忙捂住灵姐儿的嘴道:“休得胡说,怎么能叫我娘呢,太太才是你的娘,要是让别人听到了不知要怎样闹呢?”
灵姐儿笑道:“娘,没事的,我也只在你这儿叫,再说你这儿围的跟铁桶似的,比我的玉笙楼安全多了,我那儿还有一个母亲赐的李妈妈呢。”
周姨娘斜了她一眼,道:“我刚入府的时候极得老爷的喜爱,依太太的性子,怎么也得在我的院子安插几个人,后来我生了你和广哥儿,之后也没有了争宠的心思,老爷也渐渐的不宠爱我了,太太就觉得我没什么威胁了,不怎么关注我的芙蓉院,我这才趁机把那几个人打发出去。那个李妈妈你也别怕,太太虽然心眼小,但却一向自傲,只觉得她的两个嫡女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对府里的其他女儿一向抱着轻视的态度,只是象征性的在每个院子安插个人罢了,你做什么事避着点李妈妈就是了。”
“知道了,娘。”灵姐儿笑着应是。
周姨娘是六品临洮县同知的女儿,未出阁时她父亲周志还是七品的临洮县知县,在她十五岁时她的容貌已经可以算的上倾国倾城了,她的嫡母就想把她当做小妾送给当时五十多岁的甘肃知府,以此来为周志换一个好前程。
正值当时还是安国公府世子的安存礼在临洮县游学,周姨娘从下人口中听说了她的嫡母高氏要把她送给一个老头做妾,正走投无路,出门看到一身锦绣衣裳,仪表堂堂的安存礼,她想着反正都是做妾,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好的人呢,便委身给了安存礼,待安存礼回京就把她带了回去。
回京后她过了几年极受宠爱的日子,国公爷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周姨娘就在国公爷耳边吹风,说她在家里经常受她嫡母的虐待,国公爷一听,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临洮县县令府上。
周志看完了信内心特别惶恐,虽然安国公府现在比以前没落了些,但是底蕴深厚,捏死他这个七品小官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当时想把女儿送去做妾也有他这个做父亲的意思,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高氏这个毒妇身上,当时要是没有高氏献计他也想不到把女儿送去做妾,把错推到高氏身上也没有冤枉她。
想清楚后就立即把高氏给休了,反正高氏的父亲也只是个小小的主簿,犹豫了一会,又把周姨娘的生母陆姨娘扶了正,这样他那在国公府做妾的女儿应该不会怪他了吧。
可以说周姨娘是一个特别聪慧的人,果敢干练,敢赌敢做却又见好就收,在她的生母扶正了之后就开始和娘家来往起来,又向国公爷吹风说她的父亲多么多么能干,国公爷听多了就放在了心上。
有一年正值临洮县同知告老还乡,国公爷就向吏部说了一声,反正只是一个六品同知,也乐得卖国公爷一个好,关键是周志这个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处理事情很有一手,单看他能从举人做到知县就很不容易了。
第4章 宋氏告状
周姨娘看着一脸笑意的灵姐儿道:“再过两个月你二姐姐和三姐姐就要去选秀了,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灵姐儿回道:“只希望二姐姐那样好的人能够嫁到一个好人家。”
周姨娘刚要说话,赵婆子过来说道:“灵姐儿、周姨娘,六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玄色暗花锦衣的小少年就冲了进来,“娘,儿子来看你了,哎,姐姐你也在这啊!”
周姨娘甚美的五官一笑起来显得更加艳丽了,“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来了,是约好的吗?”
灵姐儿说道:“我和弟弟可是亲姐弟,心有灵犀也未尝不可。”
广哥儿笑道:“今儿书院休沐,我可不就来看娘了嘛,正巧家里的女学也休沐,我就想着姐姐是不是也在这。”
广哥儿在松柏书院读书,家里的哥儿除了在瀚海书院读书的大少爷卿哥儿和七岁的七少爷学哥儿外都在松柏书院读书。
周姨娘道:“你们姐弟俩都孝顺,娘心里高兴,灵姐儿还好,只要能嫁个好人家,妻凭夫贵,我也就放心了。就是广哥儿是男子,又因托生在我这个姨娘的肚子里,长大了肯定要自立门户,家里的资源肯定紧着嫡出,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来搏前程。所以广哥啊,一定要好好读书,努力考科举,府里的东西几乎没你的份,只有自己挣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广哥儿郑重应是:“娘,放心吧,儿子会争口气的,以后自立门户就把您给接出去。”
灵姐儿也说道:“娘,女儿也会给您争口气的,争取选秀时能被指给一个宽厚的好人家,好好孝顺娘。”
周姨娘眼眶微红:“娘知道,你们两个都是顶好的孩子。”广哥儿和灵姐儿又凑趣了一会子,把周姨娘逗笑了方才回去了。
灵姐儿是胎穿,前世是一个公务员,遇上飞机失事,一睁眼变来到了这大齐朝,她和真正古代的女孩又像又不像,像的是她被国公府养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不像的是她自从来到了这对女子极其不公平的古代,始终追求的都是平淡、随心的生活。
牡丹院里,宋氏坐在红木雕花椅上闭目养神,春采轻步走进来说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话音未闭,宋氏便挣开了眼,“前去打探的婆子说,春茱正领着老爷往牡丹院来呢。”
宋氏忙起身去迎接,刚走到二门,便看到春茱引着穿着一身青蓝色锦衣的安国公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安国公的贴身小厮安智。
宋氏忙上前笑道:“老爷来了,妾身让小厨房给您做了您最爱喝的鸭血粉丝汤。”
安国公微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二门,宋氏微微苦笑,国公爷对她敬重是敬重,但是却不从来会宠爱她,心里有些黯然,随及又想到她有两个嫡子和两个嫡女,就算没有宠爱又怎么了,收拾好心情便跟在国公爷后面进了屋。
国公爷坐在红木雕花椅上慢慢品他最爱喝的信阳毛尖,“夫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宋氏一脸气愤的说道:“今天静姐儿和娴姐儿去给母亲请安,因妾身留了她们吃了早饭便去的迟了,谁知竟被三房的两个姐儿说没教养,这可是把老爷您都给骂了呢,偏母亲还偏袒那两个姐儿,妾身知道三弟妹和母亲同出一脉,但是这国公府是我们大房的啊,不知道还以为三房是国公府的主人呢。”
安国公脸上也不好看,他知道母亲偏疼三弟,但是他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拦着不让母亲疼三弟吧。
其他的就算了,今天这件事可是欺负到大房头上了,他不能不管,“好了,我会去和母亲说的,但是静姐儿和娴姐儿那你也得好好约束,以后请安尽量别迟到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就去给我抄《女戒》。”
宋氏虽然不太满意国公爷想罚静姐儿和娴姐儿,但是老爷愿意给她们做主,她也就差不多释然了,安国公在牡丹院用完晚膳就去老太太的紫藤院了。
紫藤院内,守门的婆子进来通报:“国公爷来了。”话音刚落,安国公就进来了,“给母亲请安。”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道:“起来吧,怎么,来给你媳妇女儿抱不平来了。”
安国公陪笑道:“母亲我哪敢啊!”随及又严肃道:“我知道母亲偏疼三弟,带着也疼三弟的孩子们,您平时怎么疼他们贴补他们我都没意见,但是他们要是无缘无故下大房的脸面,我怎么也要站出来说话,毕竟国公府是我掌管的,传出去还以为大房没人了呢。”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礼儿,虽然我偏疼你三弟,但是我也是疼你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媳妇那清高样儿,也不喜欢她教出来的两个姐儿,一个个的都自命不凡,都被她娘养给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嫁出去了怎么在夫家站稳脚跟?可别丢娘家的脸了,罢了,高嬷嬷,你去琪姐儿和雅姐儿那去一趟,就说因她们言语无状,冒犯了大房,罚她们把《女戒》抄十遍。”
高嬷嬷领命去了。安国公看了满意道:“母亲,您要是看不惯宋氏只管教训是了,长宁侯府把她养的太高傲了,静姐儿和娴姐儿您也只管教训,静姐儿大了,性子扭不过来了,娴姐儿就拜托母亲好好教导了。”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道:“我可不敢管她们。”
虽然语气还是不好,但是眼角却露出了不少笑意。
老太太又道:“婷姐儿和玉姐儿马上就要去选秀了,你媳妇还没请教养嬷嬷,婷姐儿就算了,玉姐儿怎么说也喊她一声母亲,怎么这么拎不清呢,到底不是亲生的,静姐儿当时选秀可是提前了半年就请教养嬷嬷了。你媳妇再不请我就只能舔着个老脸去宫里头请了,我江南郑家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安国公一听脸便沉了下来,“母亲您放心,怎么能让母亲您跑一趟呢,回头我就说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5章 教养嬷嬷
又说了一会子话,安国公见老太太乏了才起身离开,从紫藤院出来以后,他就径直去了牡丹院。
宋氏一见他来了心里一喜,刚想说话就看到安国公脸色不太好,心里便有些坠坠的,安国公看了一眼宋氏,开门见山的说,“还有两个月就选秀了,教养嬷嬷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记得静姐儿那会儿可是提前半年就请了。”
说完还凉凉的看了宋氏一眼,宋氏心里一沉,她本觉得两个庶女而已,请什么教养嬷嬷,就是请了又能有什么前程呢。
肯定是那个老太婆在老爷面前嚼舌根了,心里愤恨不已,心里愤恨归愤恨,面上却堆满笑容说道:“瞧老爷说的,妾身这几天就准备去请了,本来前几个月我就往宫里递了话,宋妃娘娘说让妾身再等两个月,娘娘看好的教养嬷嬷回老家探亲去了,今儿个早上妾身娘家人递话过来,说是那个教养嬷嬷回来了,妾身正准备去请呢。”
宋氏虽说为人高傲,但是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却不低。宋氏心里想着,反正我娘家兄弟今儿个早上来看我,这话也算是能圆的过去。
安国公听罢看了宋氏一眼,宋氏心里一慌,仿佛那一眼能把自己看穿一样,“你心里清楚就好,今年家里参加选秀的姐儿有两个,你明儿个就去宫里请,请两个教养嬷嬷过来,也方便些。”
宋氏心里有些不忿,本打算再拖几天的,谁知道老爷非让她明天就去请,还要请两个过来,那些个庶女也配?罢了罢了,也就是两个庶女而已,就是请了又能如何呢,想通了之后宋氏脸上带着微笑道:“知道了,老爷,妾身明儿个一早就去宫里请,老爷今儿个歇在牡丹院吗?”
安国公摆了摆手说道:“不了,我去梨香院看看。”说罢便起身走了。
宋氏僵硬着一张脸,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又是这个邓氏,年纪那么大了还霸着老爷不放!”
梨香院里,安国公正和邓姨娘、成哥儿和好姐儿聊天,邓姨娘身穿一身青锻金丝掐花对襟外裳,梳着抛家髻,头戴两支金步摇,耳戴两颗金镶红宝石坠子,洁白的手上是两只金镶翡翠镯子,端的是一个华丽的美人。
安国公来了梨香院后,邓姨娘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花惠去嫣好楼和前院叫好姐儿和成哥儿,除了七岁的七少爷学哥儿外,国公府里其余的男丁都是住在前院,免得整天在内帷厮混,这才有了刚才其乐融融的那一幕。
邓姨娘摸着好姐儿的头道:“我们好姐儿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喽。”
安国公笑道:“还有个几年呢,还早呢,不过好姐儿还真有点小少女的模样了呢,安睿,明天从我的私库里拿几匹云锦给好姐儿,这是我一个下属送的,你拿去裁了做几身衣裳穿。”
“谢谢爹爹。”好姐儿开心的应了。
爹爹的赏赐可是独一份的呢,到时候让她的那些姐姐妹妹羡慕嫉妒去吧,看大姐和八妹还拿不拿嫡庶说事,庶出怎么了,你是嫡出你怎么没得到爹爹的赏赐?
安睿和安智都是安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小跟着安国公的,安睿替国公爷掌管着府里的一些事情,安智则跟着国公爷去外面办事。
安国公坐在榻上看书,眼角一瞥看到三少爷成哥儿站在一旁,蹙起眉头问道:“成哥儿,四书五经你学到哪儿了?”
成哥儿心里只打鼓,紧张的两腿发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哥儿怕国公爷怕的要命,他支支吾吾的说道:“读完了四书,五经才读了一小部分。”
安国公的眉头蹙的更加厉害,“你今年已经十四了,五经还没读完,当初我托了关系才让你进的松柏书院,进去了又不好好学,你再不好好学我就打你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