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去县城的方向相反，往山的方向走，要六七里路。你要去？”程素心道。
“嗯，那边抓鱼好抓吗？”苏祁林问道。
“没抓过，感觉不太好抓，我只去那边洗过衣服，摘过水芹菜。你想什么时候去？”程素心问道。
说这话，刚才的气氛渐渐散了。
“六七里路也不算远，等下爸来了，我就去看看，赶着下午收麦子的时候回来。”苏祁林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程素心道。程素心有点忘记以前的苏祁林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总是带着笑，现在的苏祁林感觉很不一样，和周围人也不一样，比以往“二流子”了一些，精神头也足，早上刚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吃完中午饭，又要出去，看上去精神很好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你早上那么累，歇歇吧，我不认路问过去也就到了。”苏祁林道。
“你也说六七里路不远，这点我还能抗住。”程素心坚持道。
“那行，你和我一起去，拉上架子车，带上水桶和篓子，你坐架子车上，我拉你。”苏祁林说道，程家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架子车了。
第16章 优越
程伯正吃完饭来了后，苏祁林跟程伯正说了声，和程素心离开。
到了程家，苏祁林找了一把铁锹，带上了竹编的篓子还有水桶。
因为要去河边，程素心把家里的脏衣服，和床单被套也拆卸下来放在了一个篮子里带上了，去的时候顺便洗衣服。这边取水不方便，一般要洗大件的，都去河边洗。
准备一番后，两人就出发了。
大中午的，路上人少的很，大部分人都处在麦忙期，不是在地里，就是在打麦场那边。
“你坐上来，我就走快了，不然我抱你上去了。”出了村到了大路上，苏祁林对程素心说道。
苏祁林这样说，程素心不得不上去了，用草帽盖住了脸。
苏祁林笑了笑套了架子车的绳子拉车一路快步走。
苏祁林保持架子车把的平衡，车身不会倾斜，坐在上面的程素心并不会太颠簸，只是一个大人坐在架子车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路上遇到熟人，和苏祁林打招呼，程素心不得不把帽子戴好了，跟着打招呼。
“祁林真知道疼人啊！”
“素心有福气！”
几个遇到的中年妇女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苏祁林没在意，程素心羞的满脸通红。
苏祁林知道程素心不自在，但也不想她下车受累，加快了速度，大约半个钟头后，到了小河沟那边。
从山上流下来的水，形成的河流，河里不少石头，大的有一两米长宽，小的就是小卵石。
一边的河滩上长了很多绿色的植物，就是程素心所说的水芹菜，长的非常茂密，一大片一大片的。
苏祁林看着，这么多菜，在后世都要去菜市场买，好几块一斤，无形的财富啊。
不过这菜如今太多了，不怎么值钱，拉车去县城也卖不到多少钱，自家吃吃，送给秦老师做人情。
“我先去洗衣服，抓鱼你怎么抓？”程素心带了装衣服的篮子拿了跟木头棒槌还有皂角液去洗衣服，问苏祁林。
“我不是带铁锹了吗，琢磨着拦一段，排干了水，看看有没有东西。”苏祁林说道。
河水很清，能看到底，里面有鱼跑来跑去的，只是被石子儿挡着，游动的速度很快，徒手是不可能的，苏祁林暂时想到这么个办法。
程素心去洗衣服，苏祁林脱了鞋子卷了裤脚，哼哧哼哧开始搬石头挖土拦截。
搞了好一会儿弄出中间一段，开始排水。
看着渐渐排干水的这一段河沟，乱蹦跳的鱼，还有爬来爬去的和河蟹，苏祁林擦了擦汗，感觉没白干，都是钱啊。
这没污染的河流就是好，鱼蟹多，看起来很肥美。
只拿了一个篓子和桶来，已经装不下了，太小的鱼苏祁林就放生了，鲫鱼草鱼用草穿起来，能活的比较久的鲶鱼放进了桶里加了点水，螃蟹放进了篓子里，装了一半。
苏祁林继续截流上一段，将水排在了之前那段，依法照着来，桶和篓子都装满了，用草绳也穿了十来条一两斤的大鱼。
太阳毒的很，放不下的鱼，苏祁林就将它们敲晕了放到了滚烫的石头上晒着，晒干了房间口袋里。
苏祁林感觉差不多时，看向程素心的方向，那边也洗好了衣服床单，晒在了石头上。
程素心正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卷了裤脚到小腿，白生生的脚丫子泡在水里，头发散开侧着头，撩水洗头发，长长的黑发，垂落，动作缓慢，细致，跟曾经看过的电视画面一样，有种特别宁静优美的感觉。
苏祁林蹲在一个石头上看呆了。
如画的风景里，比画还美的女人，是他媳妇儿。
程素心用梳子将打结的头发梳开，抬眼看见了傻看着她的苏祁林，那种呆呆的眼神，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好美好美”。
“苏祁林，你抓到鱼了吗？”程素心拿了毛巾擦头发问道，被头发遮住的脸颊都是红晕。
“抓到了，抓到好多，你看。”苏祁林回神笑道。
“这么多！”程素心朝着苏祁林指的方向走去，看了看惊讶道。
“我是不是很厉害？”苏祁林说道。
“是，是挺厉害的。你弄这么多吃不完。”程素心轻咳了一声说道。
“拿去县城卖啊。”苏祁林说道。
“鱼有腥味儿，不怎么好吃，刺儿还多。”程素心道。
听程素心这么说，苏祁林大概有些明白了，油金贵，又没什么调料，腥味儿去不掉，吃起来又麻烦，所以这里的人不怎么吃鱼，最多当成五谷杂粮一样，填个肚子，所以抓鱼的人不多。
“煮汤喝，多放点葱姜去腥味儿，很营养。”苏祁林说道，暂时也不指望红烧了，去县城时可以买点调料，那样鱼就好吃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苏祁林又去弄了些鱼晒起来，大太阳非常毒，石头也是高温，鱼很快就被晒的干巴巴的，若是太阳不怎么好，就容易发臭。
程素心的头发没一会儿就干了，蓬松厚密的头发，特别有八十年代的感觉。
若是有耳环，漂亮衣服，不比那些明星差。
挣钱挣钱，给媳妇买漂亮衣服，给媳妇儿买好吃的，迫在眉睫，苏祁林心里暗道。
程素心编好了辫子，晒在石头上的衣服和床单也都干了，两人收了衣服和鱼，摘了很多水芹菜一起回去。
这一趟收获非常丰富，架子车上放满了，程素心这次说什么也不坐了，温度不像来时那么高了，车上也都是东西，苏祁林就没勉强程素心了。
因为苏祁林拉的东西挺多，一路上被人围观，程素心难为情的很，怕让人知道了他们要去卖这些东西。
“吃不完养着啊，好不容去了一次。”
“晒成鱼干慢慢吃。”
“水芹菜腌酸菜啊。”
“运气运气，今儿鱼特别多。”
有人询问都是苏祁林在那里随口说着。
程素心算是明白了，苏祁林真是可以面不改色的说谎！
苏祁林拉着架子车正和一个路过的中年妇女打招呼，随着一声自行车铃声轻快的声音响起，一个年轻女人骑了自行车迎面过来到了他们这边停了下，女人下车推车到了他们跟前有些惊讶的看着架子车旁的程素心。
“程素心，是你吗？”那女人叫了一声程素心。
女人穿着的确良的白色衬衫，领子带着花边，下面是一个格纹的高腰裙子，脚上是一双塑料凉鞋，五官清秀，脸上似乎抹了东西显得和脖子的肤色不一样的白，相比其他灰扑扑的村民显得靓丽干净了一些。
“梅雪，你回来了。”程素心看到那女人笑了下，脸上有些不自然。
苏祁林看到这个女人认出来了，是程素心初中高中时的同学，叫李梅雪。上学时，学习成绩一直被程素心压着，后来因为成分比程素心好，又在大队公社有关系，被推荐去上了工农兵大学，赶上了末班车，算是这一片土著年轻人中唯一的大学生。
苏祁林记得这个女人有些让人讨厌，总是有些优越感的样子。
“哎呀，是梅雪啊，我差点没认出来，咋这么洋气，跟城里人一样。都有自行车了，真好。你咋有空回来？大学就放暑假了？”一边的大婶显得热络的说道。
“婶子，我都毕业工作了，在县里的化工产上班。麦忙才抽空回家一趟，割了两斤肉，买了些小吃，给家里改善下伙食。素心听说你招了个上门女婿，这是你男人？”李梅雪说着撩了撩头发，打量了下程素心和苏祁林。
“嗯，是的。”程素心点了点头。
“也挺好，恭喜你了。现在分地了，好好种地也能吃饱，河里山里的野味弄来吃也不错。”李梅雪说道，说着恭喜却没什么恭喜的语气。
“梅雪真是福气，命好，成了城里人，大干部，吃公粮！我记得你和素心是同学吧，你俩学习都好。看看现在，都是命啊！你这衣服真好看，是的确良的吧，凉快又好看。哪里像我们，都是土里刨食，灰头土脸的，多久没做过新衣服了，都是补丁。”那大婶羡慕又感慨的说着。
“素心，你怎么还穿着高中时穿的衣服？都多少年了。我和你的身量产不多，你去我家我给拿几件衣服，虽然穿过了，但是没破，都干净着，还有的确良料子的。”李梅雪听那大婶的话下巴微微扬起，对程素心说道。
“同志，谢谢你的好心，不用了，你的衣服还是留着给别人吧。我会给素心买新衣服的。的确良布不吸汗，也不是好料子。”程素心脸色变了变，苏祁林说道。
“的确良还不是好料子啥是好料子？”那大婶说道，显然在鄙视苏祁林没见过世面。
“比的确良好的料子多的是。你们聊，我们还要赶回去呢，就不多留了。”苏祁林说道，一手拉住了程素心的手腕，另一只手抓好了架子车的车把往前走，程素心被带着往前走，也没停留了。
“梅雪，你看看这，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家二妮儿的身量也和你差不多，你多的衣服能不能给我呢？”身后的大婶儿说着。
李梅雪看着苏祁林带着程素心离开嘴角翘了翘，抬了抬下巴，显得有些傲气。
“差点忘了，我多的衣服已经留给我表妹几个穿了。”李梅雪笑了笑说道，跨上了自行车离开。
第17章 喜不喜欢？
苏祁林拉着架子车往前走，心里气恼，恼自己速度太慢了，媳妇儿被人鄙视，受了委屈，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上了大学，有了城市户口，去了过几年就会倒闭的工厂上班，优越感就跟上了天一样。
这年头能上大学，就是天之骄子，能有城市户口吃商品粮，就被人看得起，这就是事实。
做“倒爷”就算赚了点钱，以现在的风气也没人瞧的上，都觉得吃公家饭才是光荣的。
等下岗风波来了，他们就知道了，根本没有什么铁饭碗。
不过，那距离现在还有好几年。
“苏祁林，慢点。”程素心拍了拍闷头走的苏祁林道。
“素心。”苏祁林停住脚步看向程素心道“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我苏祁林发誓，以后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今天瞧不起你的人，明天让他们高攀不起！”
程素心看着苏祁林严肃的样子，眼眶莫名的有些发热。
这个男人在乎她，在为了她说抱歉，为了她的尊严发誓。
“我没事的，这有什么？别放在心上。”程素心脸上露出笑说道，誓言不管能不能实现，夸不夸张，这份心意她领了。
“我们走。”苏祁林松开了程素心的手腕，将架子车拉好，没多说什么。
两人继续赶路，二十多分钟之后回到了程家村。
回去之后，程素心处理那些鱼和蟹，苏祁林去了麦场那边帮忙，将剩下的麦子脱粒运了回来，在打麦场的活算是做完了。
下午做鱼时，苏祁林建议了下，用之前炼化的猪油煎鱼，淋了姜汁，煮汤时多放葱姜，蒸鱼时鱼肚子里也放了姜片和葱，之后淋上酱油，做出来的确比之前好吃了一些，香了一些。
晚饭又是丰盛的一顿。
昨天吃了牛肉，今天吃了猪肉，鱼肉，这几天还真是如同过年一样，几个小的感觉跟做梦一样。
吃完饭，程素心和柳瑞芳用簸箕筛麦粒，将之前没扬掉的皮和碎秸秆再细致的筛选下。
灯光太暗了，几个小的没写作业，在一边玩儿，程慧兰被程素心叫去背书，让她讲之前理解的题目，不对的程素心会纠正。
对程慧兰的功课，程素心还是很上心的。
苏祁林和程伯正在一边乘凉，持续几天的麦忙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该休息休息了。
苏祁林耳边听着程素心对程慧兰的指导，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没什么娱乐，天彻底黑了后，大家洗漱了都回房间睡觉去了，苏祁林依旧是去水塘那边洗全身澡，拉了水回来。
到了房间内，苏祁林上床将在角落的程素心捞了过来抱在了怀里。
“别紧张，我心里喜欢你，所以想抱你，你喜不喜欢我？”苏祁林安抚着程素心问道。
程素心听到苏祁林低低的声音，听着他说喜欢的话，心跳如鼓，脸更热。
“傻姑娘，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喜欢是想要更亲近，喜欢的人抱着不会紧张，会欢喜，高兴。他们会彼此信任，不会做互相伤害的事。”苏祁林低低说着，在程素心额头印下一吻。
苏祁林能感觉到，现在若是他对程素心做更多的事儿，她也不会动，但是那样不是他想要的，不是相互的。
程素心听着苏祁林的话，不知道怎么的，那种眼眶发热的感觉又来了。
人都说，能当上门女婿的男人没种，无能，很多人看不起这些男人。
她早就认命了。
这短短几天，有失望，也有惊异，她知道，苏祁林绝对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的人。
这个她任命般托付终生的人，没有寄托多余感情的人，竟是可以这样，她感觉到了他的呵护，他的小心，他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