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林矮了下头进到了房间里，一股不大好的味道扑面而来，光线不太好的房间里，昏暗中，炕上躺了一个人，盖着看不出本色的被子。
炕上的人看不清楚样子，只听到微微的呻-吟声，像是极为痛苦一样。
“妈！”苏祁林轻唤了一声，只感觉有些头皮发麻，这样的情形实在让人觉得可怜。
“臭三儿，是臭三儿吗？”一个粗哑的声音唤道，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是我，妈。”听着这个声音，苏祁林莫名的心酸，应了声，走近，仔细看去，炕上的人，看上去极为的苍老，白发苍苍，满脸周围，形容枯槁，不知道多大年纪了。
“我的三儿，真的是你！让妈看看！”那声音说着，人使劲儿起来。
苏祁林忙扶了一把。
“臭三儿啊，你可是回来了。妈对不住你啊，没本事给你娶个媳妇儿，让你做上门女婿给人戳脊梁骨子。你走的时候说家里不给你娶媳妇儿，你就再也不认我这个妈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老人说着那眼泪就下来了，老泪纵横。
“妈，我当时说的是气话，你可别当真。上门女婿没啥，我把媳妇儿给你带回来了，你看，我媳妇儿多俊。”苏祁林说，安抚老人。
“妈。”程素心上前一步叫道。
“这是你媳妇儿？俊，俊，看着是个好孩子，可是难为你能收了我们家三儿。三儿，妈跟你说，妈给你攒了钱的，瞒着你哥攒的，就等你回来给你的。你数数多少，本来是攒着给你娶媳妇儿的，这就留着给你和你媳妇儿花吧。”老人看了眼程素心说，说着手里翻找着，从枕头下面找到了一个手绢包裹的东西，一层层翻开，露出里面的毛票。
钱没多少，看着大概不到一百块的样子，还有一点粮票肉票。
可是这层层叠叠的，看着就让人心酸，不知道老人攒了多久的钱。
苏祁林没想到，他在苏家的母亲，竟然对他这么好。
“妈，我不要钱。我有钱，这些钱，你留着自己花。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苏祁林推了下说。
“你是个男人，不能靠媳妇儿，得自己有钱，不然被戳脊梁骨，知道吗？”老人说道。
老人的三观还在线，不是原主那样的思维。
苏祁林有些感慨。
“妈，祁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没有靠我。妈，谢谢你的钱。你自己收着。”程素心说。
“我自己的儿子我咋不知道。小的时候我惯着他，他两个哥都护着他，闹出那样的性子，可是难为你了，孩子，对不住了！”老人跟程素心说。
“妈，我说都是真的。钱我们不要的，您收着。我看您躺在床上，你怎么了生病了吗？”程素心说。
“摔了一跤，走不动路了，一走就疼，老了不中用了。”老人说。
“我能看看吗？是腿吗？”程素心听的皱眉，老人家摔跤不得了，怕不是骨折了吧。
程素心帮着老人检查了下，根据她学的不多的知识，判定老人这是真的骨折了，有些地方可能是躺久了，有些溃烂的迹象，而且老人还有些低烧，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有去看医生。
第76章 真变好了
“妈有点发烧，腿骨折了, 有些地方溃烂, 得上医院去看看！”程素心检查了下皱眉说。
“我出去看看, 这里距离医院远，不知道能不能借到车。”苏祁林说。虽说刚见到原主的母亲, 但是那种血脉固有的联系, 让他不可能将老人当作陌生人的, 看着老人这么可怜，他也揪心的很。
“看啥医生, 我没事儿。看病还要花钱，不花那钱。不管多少，这些钱你们拿上。三儿你能回来看我，我就高兴了。这个冬天熬不过去也能闭眼了。”老人枯瘦的手摆了摆说。
“怎么能不看医生。妈，我说了我有钱, 我给你看病，我出去看看。”苏祁林对老人说了句。
“你去，我在这里看着妈。”程素心说。
苏祁林匆忙出去, 准备问下他那个嫂子的, 出了房间只看见藤条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瘦削有些佝偻的男子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个刚才那个瘦小的男孩。
“三儿……”进来的男子看着苏祁林面上的神色说不上不好，也不算好，有些复杂。
这是原主的大哥，苏冒林, 现年三十二岁，长的和苏祁林有三分像。
“哥？妈生病了，好像骨折了，要送医院去。能在哪里借到车？我先带妈去医院。”苏祁林说。
“你要带妈去医院？”苏冒林看着苏祁林嘴角抽了下。
乡下人遇到个头疼脑热的，一般都是硬抗，摔了一跤，有些疼，能忍就忍过去了，更何况老人家根本不去医院，再疼也硬抗着，走不动路才躺炕上不上工。
“是啊。是骨折，很痛的，必须去医院。”苏祁林说。
“三儿，你临走的时候把给妈存的棺材板儿都给卖了，那么多钱就花完了？！临走时你说的狠话，妈哭了好几天，这半年，她吃糠咽菜的给你攒钱，把细粮卖了，熬夜做鞋子拿去偷偷卖。那些钱没给你吗？我手头真的没钱了。秋收发的粮，细粮都换成了粗粮，也没剩下多少了，要熬到年后的，现在全家都在啃红薯吃高粱面。你要是还顾念着兄弟情，手下留情吧。”苏冒林苦着脸说，看着苏祁林压抑着什么。
“哥，抱歉，我以前的确有些混蛋。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别误会。我这次回家不是要钱的，我自己有钱。我是真的想带妈去医院！咱们这里哪里有车？板车，拖拉机都行，能借到吗？”苏祁林愣了下说。
听苏冒林说的，苏祁林明白了，苏冒林以为他是要借着给他们母亲看病的机会要钱。
听着原主之前做的事儿，苏祁林又想打原主一顿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在程家是极品，在自己家不遑多让，完全没底线。
“借车？你觉得谁会把车借给你？还拖拉机？附近二十里内都没有拖拉机。”苏冒林说。
“……”苏祁林无语，原主的信用已经低到负数了。
“去县城还有车吗？哪里有医院，可以看骨折打石膏的那种？”苏祁林顿了下问。
“去县城没车了，镇子上有一个卫生所，里面能看病。你真的要带妈去医院？”苏冒林又问。
“是啊！我不要你的钱！我借不来车，你帮我借一辆，架子车都可以。今天必须送妈到医院去。”苏祁林长吁了口气说。
“行，我先去借车。”苏冒林看着苏祁林依旧不太相信，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一次，没抱多大希望。
“祁林，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的？”苏冒林出去，后面出来的苏大嫂问苏祁林。
“是的嫂子，里面有吃的，你给孩子们吃。肉和鸡蛋不用省着，吃完了我再去买。”苏祁林说。
苏大嫂面有菜色，背上的孩子看着也是瘦小的可怜，一边还有个侄子，看着也跟难民一样。
看的苏祁林实在不忍。
“你真不是回来要钱的？真发财了？”苏大嫂疑惑。
“发财谈不上，赚了点钱。你给两个侄子弄的吃，我去把妈收拾下，等下去医院。”苏祁林说，说完重新去苏家老母亲的房间。
“祁林，你等下进来，妈在方便。”苏祁林刚要掀开门帘，里面程素心的声音传来。
苏祁林顿住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程素心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苏祁林进去。
“妈必须去医院一趟了，身上有好几处都烂了。车子能找到吗？”程素心在苏祁林进来时说。
“我哥去借了。”苏祁林说。
“祁林，你能弄点热水吗？我给妈用温水先擦擦，降降温。”程素心说。
“嗯。”苏祁林应道，房间里味道比刚才更大，苏祁林看了下将里面角落的一个盆子拿了出去，倒了那个尿盆，问苏大嫂找了热水端进了房间。
苏大嫂跟见鬼了一样看着苏祁林进进出出。
“唉，不用去医院，我能扛得住。没几天就好的事儿。”苏母在房间里说着，程素心柔声应着。
苏祁林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苏冒林拉着一辆架子车来了。
“就这个车。”苏冒林说。
“嗯，我不太记得路，哥你和我一起去吧。”苏祁林说。
苏冒林应了声，苏祁林进屋子去。
“他爸，你过来！”苏大嫂在苏祁林进屋后，出来拉住了苏冒林。
“咋了？”苏冒林问。
“祁林带回来好多东西！我看着，害怕！你来看看。”苏大嫂说。
“什么？”苏冒林不信，跟着苏大嫂进去，苏大嫂给他掀开那个包看。
苏冒林大约知道那些东西的价钱，有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得有票。
这些东西不得花个四五十块？！
“他爸，这些东西我不敢要。你拿去还给祁林，或者拿去卖了。他能送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图的得多大。妈偏心老三也罢了，你别心软了。你想想你自己还有三个娃！你是当爹的人了，你弟是你弟，你要挺住，你别再被他磨一下就全都兜出去了。那样的话，我就不跟你过了！”苏大嫂看了眼自己家的房子，现在值钱的也就这房子了，要是让出去，他们就别过了。
“你知道啥。这些东西不是钱的问题。我跟去医院看看。你在家看着。”苏冒林脸色沉了下说。
苏大嫂不说话了，一边大一点的孩子还流着口水想吃糖，苏大嫂也没敢再给了。
苏冒林出去，只看到苏祁林在架子车上铺了被褥，将苏母抱了出来放在了架子车上，程素心在后面给老人盖上了被子，裹了个严实。
“我拉车吧。”苏冒林说着要去拉车。
“我来吧。”苏祁林套上了绳子，抓住车把往前拉，苏冒林愣了下没再伸手。
去镇子上的卫生所步行花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苏冒林换手了一次，剩余都是苏祁林在拉。
苏母开始念叨着，后面没了精力睡下了。
到了那个卫生所，苏祁林挂号，找医生检查，给苏母拍了片子，和其他检查，结果出来的确是腿骨折，伤口已经感染，情况不是很危急，不过一直不来的话是不会自愈的，还会一直疼，老人家抵抗力本来就弱，那样躺在家里也没个营养的，根本不行。
感染再附带其他的病症，很可能这个冬天就过不去了。
医生将苏母的腿骨复位打了石膏，其他伤口开了药敷，需要住院观察，打吊针消炎减轻疼痛。
全程苏冒林没说话一直看着，苏祁林将钱都付了，没要苏冒林一分钱。
等将老太太在病房里安顿好，苏冒林看着，程素心和苏祁林去供销社买了点住院用的脸盆，毛巾，水杯等，然后去医院食堂吃了点东西，给老太太买了营养餐，给苏冒林带了饭回到了病房。
“三儿，你真的转性子了？”苏冒林端着饭好一会儿抬头问苏祁林。
“哥，我都是娶了媳妇儿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总要长大懂事。这些都是媳妇儿的功劳。”苏祁林说。
他的转变总要有个说法，都归到程素心身上最好了。
毕竟娶了媳妇儿的人，多少会有些不一样。
“三儿，外面传的你媳妇儿是大学生，这事儿是真的？”苏冒林又问了句。
“当然是真的了。素心在首都医科大学学医，之前一直忙着没顾得回来，素心放了暑假，我们这才得空回来。这事儿整个庆丰县的人都知道，她和她妹妹一起考上大学的，还上了报纸呢。素心你带学生证了吗？”苏祁林说，看向程素心问了句。
“带了，我拿出来。”程素心听苏祁林问，去包了翻看了下拿出了学生证。为了出门方便，学生证相当于身份证了，程素心跟苏祁林出门时也带着的。
“还真是的！”苏冒林看着程素心的学生证，这东西盖着红红的公章，上面写着首都的字样，那是假不了的，又想想之前那些苏祁林带来的东西，现在确认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在苏家寨子娶不到媳妇儿的弟弟，媳妇儿竟然是大学生！
“我臭三儿长大了，真本事了！素心，老婆子我谢谢你！”躺在病床上的苏母跟着说道。
她知道原主的性子，可是小儿子她向来疼的很，当初因为穷给不了他喜欢的姑娘的的彩礼，娶不了媳妇儿，他扔了狠话就那么离开了家，她跟心头肉被割了一样，要不是没什么见识，没出过远门，出去找不到路，她都要出去找苏祁林回来了。
小儿子走的这些日子，她天天攒着钱，等着小儿子回来，把钱给他，等着他原谅。
苏祁林一回来大变了样子，也让她非常震惊。
“妈，您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管以前怎么样，他现在是最好的。”程素心说，她有些难为情。
她不太清楚苏祁林原来怎么样，不过看村里人，家里人的反应，以前的确如苏祁林说的“不懂事儿”。
想想当初，刚结婚那会儿，有流传苏祁林坏话的，八成也是真的。
苏祁林说是为了自己变好的，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努力挣钱的，她还记得。
不管苏祁林以前是怎么样的人，她只认准现在的他。
“妈，你安心在这里养病，住几天医院。儿子我现在很有钱，你们难道没看报纸吗？我是庆丰县的致富典型，赚了一些钱，别不舍得花钱。”苏祁林说。
“听有人说起过，我以为他们瞎说的，是说反话笑话的。”苏冒林说。
谁知道当初那些人从庆丰县那边得来的消息是真的啊！
苏冒林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苏祁林说是因为结婚了，媳妇儿的作用，苏冒林有些相信。
对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能混蛋下去吗？
媳妇儿说啥八成听啥，说都是媳妇儿的功劳，他信。
“臭三儿本事了，我就是现在走也能闭眼了。”苏母感叹。
“妈，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等过几天，我接您去我们家里，行吗？让我们也尽几天孝心。”程素心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