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夷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颌下,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又抓不着。她斜了小伙伴两眼,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居然对大哥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藏得也太深了,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消灭流言。
陆夷光义正言辞,“谣言止于智者,我大哥怎么可能养外室,我用我这颗脑袋保证,绝不可能,这种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的话,聪明如你居然还当真了,你怎么越活越笨了。”
为了证明自己聪明依旧,孙雨嫣恍然大悟,“对哦,陆大哥怎么可能做这么没品的事,肯定是有人嫉妒他,恶意中伤。”又紧张地拉住陆夷光的手,义愤填膺,“你们快点澄清,不然越传越离谱了。”
陆夷光用力点头。
离开侍郎府的一路,陆夷光都在琢磨着是谁造谣,正好在家门口遇上了陆见深。
“大哥。”
下轿的陆见深轻轻一笑,“打哪儿回来?”
双目湛然面如冠玉的青年,披着白狐裘身姿挺拔如松地立在皑皑白雪地上,如诗如画。
陆夷光点点头,眼神坚定,肯定是有人嫉妒大哥恶意造谣。
怪里怪气的,陆见深略一挑眉,走了过去,“进去吧,这里风大。”
陆夷光抬眼,目光往他颌下钻,被狐裘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陆见深唇畔漾笑,“看什么?”
“我,我觉得大哥这件披风格外好看。”陆夷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总不能直接说我想看看你颌下有没有伤吧,好像,直接说也没什么的样子。
陆见深眼底掠过淡淡笑意,“这件披风我穿过不止一回。”
“是吗?”陆夷光想了想,认真道,“那是大哥今天格外好看,所以衬得披风也格外好看。”
“哧”忍俊不禁的半夏捂住嘴,见陆夷光看过来,忙做了一个告饶的动作。
陆夷光白她一眼。
“这般甜言蜜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陆见深不疾不徐的说道,“是闯了祸还是想买什么银子不够使了?”
陆夷光一脸受伤的表情,“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带目的性的那种。”
陆见深溜她一眼,“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陆夷光厚着脸皮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陆见深呵了一声。
一路,陆夷光插科打诨,顺理成章地跟着陆见深去了他的三水院。今日南康长公主赴宴去了,不在府里,陆见深便不用去墨韵堂请安,径直回自己院里。
进了屋,温度立时高起来,陆夷光站在那由半夏和川穹脱披风,自己则悄咪咪地盯着陆见深,怕看不清还特意挪近了一点。
陆见深手搭在带子上,迟迟没有动作,淡淡的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心虚的转开视线,很快又转回来,再一次撞进他蕴着笑意的眼眸,尴尬了一下,“哈,大哥是不是带子打结了。”对着小厮苏木道,“还不搭把手。”
因着出过不止一个自荐枕席的丫鬟,三水院都是小厮伺候,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婆子。
苏木没动,显然很清楚谁才是自家主子。
陆见深无奈的解着披风锦带,“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这几天,他没少被人打量打趣,打一见面,阿萝视线就往他下颌这来,跟那些人眼神一模一样。
被戳穿心思的陆夷光悻悻然,“大哥也知道啊,”又愤慨,“也不知哪个缺德的造谣生事,居然造谣你养外室,大哥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陆见深眼角微微一抽,皇帝促狭,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乱,无聊人士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造成这个局面。不过这种事全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一点证据都没有,他自己不当一回事,过一阵自然就消停了。
“你信了?”陆见深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大哥才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又卖乖邀功,“我还拿我脑袋向她们保证都是子虚乌有的恶意中伤。”
陆见深要笑不笑,“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那是当然,我对大哥没信心还能对谁有信心。”语气是全然的信赖。
陆见深不觉笑,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这脑袋保得住。”
陆夷光甜甜一笑,“我就没担心过。”
“既然对我我信心,你盯着我看什么。”陆见深微眯了下眼。
陆夷光挠挠脸,“外头那些人说得离谱,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所以我琢磨着大哥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受了伤,才引得他们胡乱揣测,咱们得澄清下,省得他们越传越离谱。”
“还算看得明白,”陆见深看了看她,可这伤口不可能实话实说,她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见深解开了披风,苏木伸手接过。
陆夷光向前垮了一步,仰着脸寻找,还是看不清,想也不想伸手抬起陆见深的下巴。
没有防备的陆见深就觉脸上一热,愣了愣,无奈往后退了一步,拂开她的手,正想说什么。
“我还没看清楚呢。”陆夷光不甘心地追了一步。
望着一脸严肃探究的陆夷光,陆见深难得无语了一瞬,“……阿萝,你是大姑娘了。”须注意男女大防。
陆夷光理直气壮,“我还没及笄,还是小姑娘!”大姑娘得懂事识大体,小姑娘可以随心所欲,她一点都不想及笄。
陆见深嘴角隐隐一抽,“就是一个伤口,有什么可看的。”
这哪是普通伤口,这可是引起了腥风血雨的伤口,陆夷光遗憾的收回目光,大哥肯定是觉得仰着头的模样太丑,所以不肯配合,美人就是格外在意形象,“大哥,你怎么会伤到那里?”
陆见深眼神微妙,“洗漱时指甲不小心刮到了。”
陆夷光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旋即没心没肺的笑了,“我以为只有三哥干得出这么乌龙的事。”
第44章
陆见深再一次无言以对。
陆夷光笑声渐渐消失, 毫无障碍地变成关切脸, “不会留疤吧。”
陆见深呵了呵,“陛下赐的药很好。”
陆夷光一副放了心的模样, “陛下仁德。”心想这分明是一瓶药引发的腥风血雨, 皇帝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引人遐想, 若非陛下插了一手,未必能闹得这般甚嚣尘上。不过陛下心是好的,他们也不能反过来怪人家多管闲事,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那外面的流言蜚语怎么办?”陆夷光终于把心思放到正事上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种事越解释越乱, 咱们不当一回事,他们觉得没意思也就不传了。”陆见深并不把这点流言放在心上, 他是男子, 这种流言对他影响有限, 过上一年半载谁还当回事。
陆见深温声叮嘱, “若是有人在你跟前提起, 也犯不着动怒, 只当做耳旁风。”
陆夷光不是很乐意的摸了摸鼻子, 在心里道, 要是有人敢恶意在她跟前提起,她一定削他, 口中乖巧应承, “我知道啦, 大哥放心, 我不会冲动的。”
讲真,陆见深不是很放心她这脾气,但也只能做到叮嘱,总不能眼不错的看着她,左右她有分寸。
忽的,见她摸着鼻子的手不动了,还张了下嘴。
陆夷光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流鼻血那天,张了张嘴模拟,按照那个角度好像是能咬到。恍恍惚惚记着那天好像是不只鼻子疼,牙也疼来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陆夷光抬眼望望陆见深的下巴,又望了望颌下,绞了下手指期期艾艾道,“不会是那天我摔倒的时候咬的吧?”是她的责任,她绝对不逃避。
陆见深原没想说,省得她发窘,不过说到这份上,便笑了下,“严格来说不算咬,是磕出来的。”
陆夷光脸腾地红了,觉得磕显得她像只兔子似的,还不如咬呢。搞了半天她才是罪魁祸首,大哥没嘲笑她,她却反过来嘲笑大哥,恩将仇报,太渣了!
水盈盈的眼睛里立刻充满愧疚和讨好,陆夷光声音软了八个度,“大哥,我错了。”
望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陆见深失笑,又板了脸,“知道错了,下次就别横冲直撞,还好没撞出个好歹,下次未必有这好运。”
这会儿不管陆见深说什么,陆夷光都只有点头的份。
见她视线又开始往下颌飘,陆见深无奈了,“你还想看?”
陆夷光点头,又忙摇头,她之前只是有一点点好奇,现在十分好奇自己造成的伤口长什么样,可是大哥不想给人看,大抵是觉得丢人吧,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陆见深认命,“看吧,不给你过了眼瘾,你是不是逮着机会就得偷看。”
陆夷光一本正经的摇头,“怎么可能!”在陆见深了然的目光下,嘿嘿嘿嘿笑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眼神,她也很无奈的呀!
“我就看看,看看伤口大不大深不深,我就看一眼。”陆夷光小声为自己辩解,脚抬的比谁动的都快,人已经站在陆见深面前,一脸的好奇心。
陆见深只得配合抬了抬头,将人体最薄弱的致命之处暴露在陆夷光眼皮子底下。
不曾想,陆夷光光看还不够,还不按理出牌的伸手摸了摸。
陆见深不由自主地绷了绷下颚,后退一步避开,神色如常,“这回满意了吗?”
满意,满意,陆夷光笑弯了眼睛,只有一点点印子,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看不出来,一点都不会影响大哥的英俊潇洒。陆夷光彻底放心了,要是损了大哥形象,那她万死难辞其咎。
陆见深忍不住按了按咽喉,看着心满意笑逐颜开的陆夷光,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道,“这事你知道就算了,别对外人说,省得麻烦。”视线扫过半夏川穹。
半夏川穹一凛,福了福身。她们都是知道轻重的,这个乌龙传出去,指不定被有心人编排成什么样,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陆夷光一想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有些不好意思,这都什么人嘛,瞎编乱造不负责任。更多的是愧疚,这回她把大哥连累的不轻,嗯,都怪陆见游,都是他的错!
正在回家路上的陆见游重重打了一个喷嚏,笃定是陆夷光在背后骂他。
哼,她死要面子就因为额头上那颗痘疮不肯出门,嫉妒他能出去玩冰嬉。
之后,陆见深发现自己的待遇直线上升。
“大少爷,县主让人送来了一盘梅花酥,县主亲手做的。”
“大少爷,县主让人送来了一盘石榴糕,县主亲手做的。”
“大少爷,县主让人送来了一盘绿茶饼,县主亲手做的。”
“大少爷,这是县主刚从树下挖起来的桃花酒。”
“大少爷,这是县主做的棉手捂子。”
……
充满小小愧疚的陆夷光用自己的办法来弥补,并且从中找到了乐趣,画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模具让人打出来,她最喜欢那个猫爪图形的。
南康长公主也觉这个猫爪糕点别致,转头吩咐丁香,“挑八色点心用这个模具做了,再重新打一套模具。”
做了干嘛?送到庆王府去。
每年腊月二十四,陆家都要去庆王府用膳,北方小年是二十三,南方是二十四,庆太妃祖籍南边。
“这点心倒是别致。”庆太妃拿了一块猫爪豆沙糕轻轻咬了一口,“味道都格外好一些。”
“母妃喜欢便好,”南康长公主笑着道,“模具也备了一套,您想吃就让厨房做。”
“咱们阿萝手可真巧。”金侧妃笑盈盈道,她是上了玉蝶的侧妃,这样的场合自然能出席。
陆夷光状似腼腆的笑了笑。
庆太妃不着痕的看了一眼金侧妃,“你们出去玩耍吧,只注意着别着凉了。”
陆夷光等姑娘们便站了起来告退。
李漱玉问陆夷光,“表妹有什么想玩的?”
陆夷光击了击手掌,“我们去玩冰嬉怎么样?”冰嬉这项冰山活动在京城十分流行,一些人家还会专门养一些技人,表演冰上耍刀、使棍、缘竿、盘杠、飞叉。
“我怕摔跤,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站在旁边的李莹玉笑着开口,因为要过年了,祖母开恩让她出了小佛堂,年后还得再进去学规矩。
陆夷光瞥她一眼,笑得很假,“那二表姐自便,我们就走了。”说罢,和李漱玉一人拉了一个年幼的小妹妹离开。
李莹玉眼底闪过晦涩的光,带着丫鬟转身离去,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姨娘都告诉她了,祖母和王妃想把她嫁给河南的一户皇商。她堂堂王府千金却要下嫁给一个商贾贱流。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庶出!
李漱玉的婚事精挑细选,她呢,一个下贱商贾,除了钱还有什么,在权势面前,钱算什么东西。
王妃狠毒,祖母糊涂,父亲昏聩,姨娘薄情。
他们都不管她的死活,那她自己来争。
到了冰场上,发现陆见游和王府几位表弟已经在了。
陆见游灵活地停在陆夷光面前,挑衅的勾了勾手指,“敢不敢比一比。”
“怕你不成。”陆夷光一边绑鞋一边逡巡了一圈,“大哥呢?”
陆见游倒滑了一个圈,“大哥怎么可能在这儿,他和大表哥在一块观雪品茶呢!”
李漱玉笑了下,“那应该是在浮香阁那,那里风景好。” 浮香阁是一座林中小屋,四面装了价比黄金的玻璃窗,一窗一景。
陆见游点头,“就是那。”
绑好鞋的陆夷光哧溜一下滑进冰场,热过身之后,使出一个大蝎子。
王府一众表兄妹很是给面子的鼓掌。
陆夷光得意冲着陆见游抬了抬下巴。
陆见游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看着。”当下就是一个难度更高的哪吒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