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燃灯抄——尤四姐
时间:2018-12-16 09:42:47

  往云屏后去,看看那张睡榻,两个人够睡。她不具备姑娘腼腆的本能,一手解腰带,一手向他晃了晃,“夜里睡觉就别绑着了,我不爱和衣睡。”
  天帝想了想,反正她也走不出去,便松开了两人腕子上的丝带。回身扬袖一扫,殿门轰然阖上,他看了她一眼,“别耍花样,也别动用灵力,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长情哼哼两声,“天帝陛下不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可本座潜心观察了一整天,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两人都属于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类型,嘴里互不相让,手上没有停顿。很快各自都脱得只剩中衣,长情十分坦然,天帝反而有点紧张。她看出来了,笑得不怀好意,“我不穿衣服的样子,你不知看了多少遍了,我都不害羞,你害什么羞。”
  他坚决不承认,随手把罩衣扔在一旁。解开发髻,披散下长发,灯下看来人略显清瘦,颇有青涩稚弱的美。饶是如此,还是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看她的时候垂着眼,很享受居高临下的快感,“本君是男人,男人什么没见识过?害羞?是你理会错害羞的意思了。”
  “是啊,光看别人,换了我也不害羞。”她一哂,见他人不胜衣,再低头看看自己,嘲讽的味道更明显了,“你这一把纤腰,藏在衣下多可惜,脱光了,也让本座饱饱眼福吧。”
  这下他终于慌了,运筹帷幄的天帝陛下不知所措,伶仃站在那里,烛火跳动,衣袍上的褶皱也在颤动。
  “不敢?”她笑起来,“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也别怕,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我现在被鹦鹉链约束着,做不出什么危害四方的事来,你借机和我睡一张床,不会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吧?”
  反正说不清了,天帝决定保持沉默。他提着袍裾登上睡榻,拍拍边上空位道:“上来,不管我对你有没有非分之想,你必须和我同睡一张床。玄师的心不是很大么,还想统领妖兽对抗天界。现在让你冲锋陷阵,你却不敢了?”
  她觉得这根本就是个笑话,这世上哪有她不敢做的事!卷着衣袖上床,在他身旁躺了下来,彼此静静躺了很久,她忽然转过头问:“你可想摸摸我?”
  天帝咽了口唾沫,“玄师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躺在你身边,就别装得心如止水了。真的一点都不想摸?那你非要同我睡一张床做什么?”
  他的思维慢慢变得模糊,但回答的条理依旧清晰,“睡一张床,是为了防止你体内的魔性忽然暴涨,做出……”在他说话的当口,一只软腻的手灵蛇一样游过来,游到他腰侧。他顿了下,心头鼓声大作,捏拳坚持道,“伤害自己的事来。本君不愿趁人之危,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继续秉持……”
  她索性侧过身,就那样眨巴着大眼望着他,“你真的不想摸?”
  他两眼发狠盯着殿顶的椽子,“不想。”
  她说很好,一手从他的衣襟里伸了进去,“我想。”
  看上去清瘦的人,其实一点都不瘦。她的手指在那瓦楞一样的胸腹上游走,一次停顿,一次撩拨,都引发他痛苦的急喘。他闭上眼,藏住眼里的挣扎,她笑了,天帝陛下其实忍得很辛苦吧?他所谓的爱还是留了一手,否则为什么不和她做那种事?最强大的神力,遇上最强大的魔性,不知会塑造出一个怎样的魔种来。她居然有点好奇,反正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把水搅得越浑,对她越有利。
  她笑得发腻,“你不是喜欢看我笑么,换种肉来引诱我,我可以笑得更好看。”她摇撼他,“快看我,快看!”
  他不为所动,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居然在背太玄生箓。她有点泄气,探过身,在他耳朵上啮了一口,细声说:“你不理我,没关系,我先忙着。回头我累了,你再来替我。”
  他心头大惊,睁开眼,看见她撑在他上方,锐利的眼神,妖而有力的身形,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贴身的禅衣太薄了,仰天躺着,曲线毕露。她的视线往下移,灼灼的,一路火花带闪电。他慌忙捂住了,试图起身,“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被她一脚踩了回去。
  “别那么小气。”她皮笑肉不笑,“你守身如玉想留给谁?难道除了本座之外,你还有别的女人?”
  他说没有,“本君清心寡欲,从来不曾对别人动过心。”
  “那就行了。”她咬着槽牙道,“只对本座一人动心,你还留着干什么?一万多年了,再不使该发霉了。良宵夜永,别辜负了上天的美意……你别动!”见他还想挣,她笑着安抚,“彼此切磋一番,别这么小气。来,陛下,把衣裳脱了。”
  也许他是想通了,长情微笑着看他抬起白净的手,落在云纹镶滚的交领上。可是后来的发展并非她预期的那样,你以为他会放弃抵抗任人宰割?错!他紧紧扣住交领,把身子蜷起来,蜷成了一只虾。
  为了守住贞洁如此拼命,这样的男人真是世间少有。
  她很生气,虎视眈眈盯着那宽肩窄腰。来硬的肯定是不可能了,她呼出一口浊气,重新躺了回去,在那绷紧的脊背上饶有兴致地画圈,“陛下,你这身条儿我很喜欢,肥瘦相宜。如果能咬,咬上去应该是脆的。”
  一串蠕蠕的爬行,在他背上勾勒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努力抱住自己,努力维持淡定的语气:“时候不早了,长情,该睡了。”
  她呵呵地笑,“这不是正睡着么,你做什么背对着我?”一面说,纤纤的手从他护不住的衣摆下端攀上去,落在壁垒分明的胸腹上,弹琴似的来回拨弄。她没告诉他,这种防御的姿势一点都不安全,因为越是蜷着,胸腹离胯的距离就越近……
  他倒吸了口凉气,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回过来看她。她笑得很无耻,“陛下真像个琉璃做的娃娃,你每次这么看着我,我都有种想要打碎你的冲动。”
  打碎,打得稀碎,再也别拼接起来。
  他的手紧紧按在她手背上,“别这样……”
  她说怎么,“你不喜欢?”
  他的语气却渐变哀伤,“长情,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她怔住了,明白他口中的长情不是现在的她。她很觉恼恨,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要分出个伯仲来。其实她一直是原来的她,不过吞下混沌珠后,人性中恶的部分被放大了——每个人都会极力压抑天性中不好的那一面,就算你是个好人,好人内心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照样住着恶鬼。
  她伸出手,抱住他,“这个躯壳里没有别人入侵,从来只有我一个。天帝陛下只喜欢身正心正的长情,一旦我野心勃勃,威胁到你,你就开始逃避现实,一边说爱我,一边步步为营算计我。”
  他不说话了,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她忽而一笑,灼热的气息拂在他耳廓,轻声说:“陛下有很多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何必纠结于当下?夜太长了,找点事情做吧。虽说我对神族没什么好感,但天帝陛下不同,常叫我爱恨两难。”
  她喁喁细语,攀山越岭的指腹,在那片仙气纵横的大地上丈量。天帝紧张时,总带着莫名委屈的表情,看上去像只受惊的鹿。换做以前的长情,可能不忍心伸出魔爪,现在不一样,她就爱欺凌弱小,他越柔弱,越能催发她的破坏欲。
  她捏住他的下巴,“你我没有成亲,但成亲后才能做的事也尝试了不少,装什么装!就算以后战场上定生死,背后有过这一段,别人议论起来也更精彩。”语毕伸出舌尖,在他唇峰上舔了一下。
  果然天帝陛下食髓知味,追了过来。不得不承认,男人的力气确实大,她灵力被困后成了普通人,他稍稍发力便反客为主了。
  他凌驾于她之上,“听说这种事不太舒服,玄师当真打算尝试?”
  她问:“是你不舒服,还是我不舒服?”
  天帝也似懂非懂,“应该是你。”
  “凭什么又是我?”她不悦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你试过?”
  天帝说不是,“本君和你打个比方,就像掏耳朵,你拿手指去掏,捅得太深了,是不是耳朵比手痛?”
  她不信邪,“一派胡言,要是这么比方,本座也可以反驳。譬如你拿手指头去捣蒜,你说是手指头比较痛,还是石臼比较痛?”
  这回天帝相信了,混沌珠确实会影响宿主的智力。他点着头道:“肯定是手指头比较痛,但问题在于,你是石臼吗?石臼是石头做的,你是血肉之躯,两者如何相提并论?”
  啊,好像是这个理儿。长情歪着头想了想,“你是不是为了吓退我,故意这么说的?”
  天帝的笑容很坦诚,“本君没有必要吓唬你,玄师艺高人胆大,就是吓唬你,你也未必会怕。本君只是如实相告,免得你中途反悔,到时候本君骑虎难下,场面会变得很尴尬。”
  她满脸猜忌,“是我尴尬,还是你尴尬?”
  “两个人都会很尴尬。”
  这么说来就没必要了,又痛又尴尬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
  她把他掀开,正色道:“好好说话,别趴在我身上。”
  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性格,倒和之前的长情很像。天帝被掀翻在一旁,只好仰天苦笑。其实这种事,男人比女人更喜欢。如果他使点坏,也许早就尝到传说中玄妙异常的滋味了。
  他感慨之际,她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痛快,为什么要成亲?”
  他闭上眼喃喃:“为了传宗接代吧,干这种事能生孩子。但于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只有娶了你,这个愿望才能实现。”
  她嘁了声,丝毫不为所动,“难道不是因为万年前的诅咒生效了,你想抓我来破咒?”
  平心而论,这种心思刚开始不能说没有,但后来就彻底摒弃了。爱一个人,若是出于某种目的,绝对不能长久。现在他只知自己的爱情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万年前的诅咒演变到今日,更像一个预言,一段祝词,他心怀感激,谢不了老天,可以谢谢命运的恩赐。
  转头看她,她就在身旁,又浓烈又扎人,但他觉得顺眼,扑过去抱住了她。她挣扎不休,他说别动,“让我抱抱你。喜欢到一定程度,喜欢就会变成依赖——长情,本君很依赖你。”
  她不明白他哪根筋搭错了,“本座又不是你娘,你依赖本座干什么!”如此不解风情,把天帝回得哑口无言。
  天帝想算了,毕竟她现在脑子不太正常,不能和她计较太多。她不满于他抱着她,他知道,但反感的事做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起先她还对他连踢带踹,后来慢慢安静下来,仔细一听,气息匀停,原来睡着了。
  咻咻鼻息,是最好的催眠工具,他迷迷糊糊沉入梦境,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痛苦的呻/吟惊醒。他猛地撑起身,看她跌倒在地心,浑身充斥着烈焰。因为温度太高,热浪灼烧空气,殿里的一切都扭曲起来,像南赡部洲的八热地狱。
 
 
第71章 
  这种可怕的经历不久前才体会过,短短几日而已,再次卷土重来。那一瞬心被活生生撕扯,撕成模糊的一滩烂肉,他从床上下来,落地的刹那几乎跪倒。蹒跚着想去扶她,可她体热惊人,他根本无法靠近她。
  “长情!”他惊叫,“你怎么了!”
  她的身子像某种蠕虫,因为痛苦折叠成奇怪的姿势,俯仰间有无数炽浆火雹溅落。他看见她的脸,她的眉眼仿佛被火穿透,皮肤下涌动着滚滚灼浪。他惊骇万状,想去救她,可是该如何救,他不知道。浩荡的神力没入她身体,他竭尽了全力,却未起到半点缓解的作用。
  怎么办,他几乎要疯了。仓惶之下震开殿宇的门窗,轰然一声巨响,引发热流和寒流的激烈碰撞。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大禁和姜央,他们是天帝近身伺候的人,懂得什么事可以不避人,什么消息该封锁起来。围绕玉衡殿的结界快速高高筑起,银墙内烈焰蒸腾,银墙外天帝的禁卫亲兵虽然赶到了,但都进不来,只能在结界外盘桓。
  天帝都救不得,看来这次麻烦大了,实在不行只能用笨办法。姜央道:“臣去弄些冷水来,先把火灭了再说。”
  大禁听了姜央的话目瞪口呆,“玄师吞了元凤,凤凰的火,水能救得了吗?”
  天帝之前只顾惊慌,连脑子都懵了。大禁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扔下一句“照看好她”,便御风冲出了碧云仙宫。
  大荒的边缘,由南至北有九座山,第九座山终年飘雪,天界称之为九重字山。隔壁派系起的名字为大多数人所熟悉,叫做须弥。
  雪山分南北,也在两个派系的交界处。朝阳的这半边由雪神姑射执掌,姑射两耳不闻窗外事,天界的朝议和聚会从不参与。她在自己所辖的领土上建起了一座银城,城里空荡荡,只住着她一个人。后来跑到单张山收伏了诸犍,自此便带着那只怪物隐居在此,无量量劫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银城有条很长的直道,上通天,下达地,以冰雪做成。姑射虽然自己不外出,但欢迎外面的人常来坐坐。雪山的日子漫长而无聊,她和山北的老邻居讨要了包雪菩提的种子,孜孜不倦研究种植。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今年终于成功了,在直道两旁种满了这种半透明的花。
  今天是开花的第一天,花不显眼,开了和没开没有太大区别,白天几乎消失在漫山皑皑的白雪里。不过入夜就不一样了,特别有月亮的夜,月色照在花瓣上,所有的花与叶都折射出莹莹的淡蓝。人间给这种颜色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月白色。
  姑射很高兴,盘腿坐在须弥座上,不时看看路灯一样闪闪发亮的菩提花,对诸犍发下宏愿:“接下来本座还要潜心钻研,移植其他花草。最好能种出果树,长出果子来。”
  诸犍觉得她可能在做梦,敷衍式的摇了摇长尾巴,尾上豹纹的斑点在大月亮底下,一个个如金刚怒目。
  忽然一道流光落在直道上,月下有人疾步而来。回旋的光晕没有消散,在他周身环绕,他长发如墨,白衣胜雪,就算在这冰天雪地的底色下,也依旧明艳鲜亮。
  姑射直了直腰,嘴里嘀咕着:“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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