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盟劈手抢过宋华浓手里的火把,捣灭在地上,然后压低声音道:“别跟着我,快回去。”
说完,他飞奔去追人影,人影一瘸一拐,跑得极慢,不出片刻便被贺山盟追上,虽然暗夜无光,但他夜视能力极好,从背影便可知晓,咫尺之遥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妹妹贺峦清无疑。
贺山盟心中五味杂陈,他运起轻功飞落在贺峦清身后,一手勾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
被钳制的人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呜呜地叫着,贺山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是哥哥,峦清,是哥哥。”
珞珈心中暗喜,在深山野林里风餐露宿了五日,她的鱼儿终于上钩了。
怀中人瞬间停止了挣扎,有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上,让他的眼眶也酸涩起来。
贺山盟松开手,依旧压着嗓子问:“有没有人在追你?”
“我不……不知道,”珞珈颤声答道,“我是趁他睡着的时候逃出来的。”
贺山盟松开箍着她腰的手臂,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他看着她,抬手为她拭泪,低声道:“别怕,哥哥来救你了。”
珞珈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带着哭腔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山盟回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微微哽咽着道:“傻瓜,哥哥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再去找抓你的人,杀了他为你和子峪报仇。”
话音刚落,他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师兄小心!”
与此同时,珞珈正握着簪子向贺山盟的后心刺去。
簪子上的尖刺刚刺入贺山盟的皮肉,珞珈就被他雄浑的内力震出两丈远,狼狈地摔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珞珈爬起来,背靠树坐着,贺山盟紧接着来到她面前,拔剑指着她,冷声道:“你不是我妹妹,你到底是谁?”
宋华浓飞奔过来,担心地问:“师兄,你没事吧?”
贺山盟摇头:“无妨。”
宋华浓掏出火折子,将手中的火把重新点燃,照亮了珞珈的脸,当然,她还带着贺峦清的人皮面具。
珞珈泪眼朦胧道:“哥哥,我是你妹妹呀,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宋华浓冷声道:“别再作戏了,我方才亲眼所见,你要杀我师兄。”
贺山盟将剑指向珞珈的咽喉,沉声道:“撕掉你脸上的面具。”
珞珈勾唇一笑,听话地抬手撕掉面具,露出真容,然后用她的真声语气轻佻道:“哥哥,你好狠的心啊,竟然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
贺山盟不为所动:“我妹妹呢?”
珞珈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她自然是死了。”
贺山盟强忍着一剑刺穿她的冲动,咬牙道:“是你杀了她?”
“对呀,我不仅杀了她,还撕下她的面皮做成了人皮面具,假扮她嫁给了端木文璟。”珞珈狡黠一笑,即使处在如此狼狈的境地,她依旧美艳不可方物,“省得你问了,我索性便全部交代了吧。端木家灭门惨案的幕后毒手就是我,是我在酒里下毒,让来参加寿宴的人发疯发狂互相残杀。我再次出现在御剑山庄,是为了杀你,我告诉你的那个故事,全是我瞎编的,只是为了把你骗到凉州来,然后伺机杀掉你。我差一点就要成功了,真是可惜。”
宋华浓质问道:“端木家与你何仇何怨,竟让你如此丧心病狂,残害两百多条无辜人命?”
珞珈微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但我不想告诉你。”
贺山盟逼视着她,沉声道:“你是‘千面罗刹’。”
珞珈欣慰道:“哥哥竟然知道我的名号,真是受宠若惊。”
宋华浓吃了一惊:“合欢宫第一杀手‘千面罗刹’?传闻她貌丑不堪,喜食人肉,没想到……”
“没想到我竟如此年轻貌美,与传闻完全不符,对吗?”珞珈笑着接口,“其实我已年过半百,但吃人肉使我返老还童,你们两个小娃娃,该尊称我一声‘奶奶’才是。”
宋华浓被她的胡言乱语唬得愣住,胃里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贺山盟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冷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我父母妹妹,端木家四十九条人命,我师弟韦子峪,以及无辜枉死的两百多条人命报仇。”
“你不能杀我,”珞珈抬手覆上自己的肚子,不慌不忙道:“我肚子里怀着端木文璟的孩子,这是端木家最后的骨血,你若杀了我,端木家便真的绝后了。哥哥,你杀了端木龙阳,还要再杀死他唯一的孙子吗?”
珞珈怀孕的事,只有她和贺山盟知道。
杀了端木龙阳的事,贺山盟也只告诉过她一人。
宋华浓受到双重冲击,她看看珞珈,又看看贺山盟,难以置信道:“师兄,她说的……是真的吗?”
贺山盟无法回答,手中的剑也刺不下去。
之前,她用这个孩子让他对她编造的故事深信不疑,现在,她又用这个孩子当作求生的筹码。
他从未见过比她更阴险狡诈的女人,但她确实戳到了他的软肋。
杀死端木龙阳的愧疚始终折磨着他,他不能再杀死端木家唯一的血脉。
趁着面前的两人愣神的功夫,珞珈猛地一挥衣袖射出毒针,贺山盟立即挥剑格挡,“叮”的一声脆响,毒针与剑身相撞,反射到树上。
珞珈轻功卓绝,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飞上夜空,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山盟哥哥,快来追我呀,你若追的上我,我便生下这个孩子,否则我便杀了他,让端木家断子绝孙。”
贺山盟对宋华浓丢下一句“回御剑山庄等我”,便也飞身而上,追珞珈去了。
宋华浓很想追上去,但她轻功一般,只能眼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深处,徒留满心惆怅。
第142章 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14
凉州离合欢宫只有三日左右的路程。
珞珈边走边巧妙地留下蛛丝马迹,好让贺山盟跟上她。
腊月二十四,珞珈来到了乐山脚下的乐山村。
她在一户相熟的农户家落脚,等着贺山盟杀上门来。
大雪已接连下了两日,积雪几乎没过脚踝。
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还能看场雪,珞珈心里很是欢喜。
饱食一顿后,珞珈坐在堂屋门口消食。
院门忽然被推开,三五个小娃娃探头探脑,其中一个喊道:“石头,我们要打雪仗,你要一起来玩吗?”
农户家的儿子小石头听见喊,忙从里屋奔出来,大声回道:“要!”他过来抓住珞珈的手晃了晃,奶声奶气地央求:“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吧?”
珞珈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打雪仗?”
小石头拽着她往外走:“快走,不然我娘就不让我出门了。”
石头娘的声音已经从里间传了出来:“少玩一会儿,天寒地冻的,仔细手脚生疮。”
珞珈笑着回道:“玩半个时辰我就带他回来。”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和等在门口的小伙伴汇合,结伴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珞珈像个幼儿园老师,领着一群小屁孩打雪仗,堆雪人,老鹰捉小鸡,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贺山盟突然出现。
珞珈弯腰对小石头说:“再不回去你娘要生气的,如果不想屁股开花,现在就赶紧回家去。”
小石头道:“那我们回家烤红薯吃吧?”
珞珈眉眼弯弯道:“好啊,你先回家把火盆烧起来,姐姐很快就回去。”
小石头招呼道:“想吃烤红薯的跟我走!”
小伙伴们热烈响应,纷纷跟着小石头跑走了。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村口的百年老树下,珞珈站在那里,她身着白衣,与天地融为一色,如瀑长发和裙带被风扬起,飘飘若仙。
贺山盟头戴斗笠,身穿玄衣,抱剑立于五丈之外,一身肃杀之气。
珞珈主动朝他走过去,停在两丈开外的地方,她拍了拍手,微微笑道:“山盟哥哥好厉害,竟然真的追到我了。”
贺山盟抬眸看她,眼底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他沉声道:“妖女,我劝你束手就擒。”
珞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束手就擒之后呢?被你抓回御剑山庄生孩子吗?生完孩子你再杀我报仇?”
贺山盟道:“孩子无辜,你却罪该万死。”
珞珈轻笑道:“我不过是一把刀,被主人握在手里,主人将我挥向谁,我便杀死谁,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样的我又何罪之有?真正有罪的,是挥刀的人,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他是谁吗?”
贺山盟沉默。
人最容易被勾起的,是欲望和好奇心。
她只管说她的,对方信或不信,与她无干。
珞珈径自道:“指使我灭端木家满门,以及指使我杀你的人,是御剑山庄庄主,你的师父——宋迟连。”
“一派胡言!”贺山盟成功地被她激怒了,利剑出鞘,指向珞珈,“你胆敢再污蔑我师父一句,我即刻杀了你!”
珞珈就是为了激他杀自己,否则她才懒得与他废话。
她这个反派女配,今天就要死于话多。
“我与宋庄主无怨无仇,为何要污蔑他?”珞珈不紧不慢道,“我只是不忍心再看你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毕竟给你做了这么久的妹妹,多少培养出一些感情。”
贺山盟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信不信由你,说不说由我。”珞珈举步,再走近他一些,将两个人的距离缩短到一丈左右,方便贺山盟一剑将她捅个对穿。
她接着道:“宋迟连之所以要灭端木家满门,是因为大约三十年前,端木龙阳的父亲端木星河,与宋迟连的母亲巫紫汐通奸,被宋迟连的父亲宋天逸撞破奸情后,巫紫汐为救奸夫,死在了宋天逸剑下,而宋天逸也因此遭受重创,最终英年早逝。
端木龙阳的父亲间接害死了宋迟连的父母,父债子偿,宋迟连要灭端木家满门为父母报仇,但他是正派魁首,名门君子,不好亲自动手,只能花重金请合欢宫最厉害的杀手,也就是我,实现他的复仇大计。
端木家的人都是我杀的没错,但最后那把火,却是宋迟连放的,哥哥当时也在现场,难道就没察觉一点端倪吗?”
贺山盟沉默不语。
珞珈继续道:“至于宋迟连为什么要杀你,就更简单明了了。你的父母死在了寿宴上,贺家只剩你一人,你若再死了,贺家的财产自然便落到他手里。宋迟连如今已坐上武林盟主之位,若再吞掉贺家可敌半壁江山的财产,他便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不管贺山盟信与不信,怀疑的种子总归是埋下了,待时机成熟,这颗种子自然会生根发芽,届时师徒反目,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珞珈之所以将真相和盘托出,还有另一层目的。
如今的端木文璟势单力薄,作为反派BOSS怎能单打独斗,所以珞珈有意将他推上合欢宫宫主之位,那么牧寒彻就必须死。可牧寒彻有宋迟连这个宠弟狂魔罩着,想杀他谈何容易。她现在这番作为,终有一日会让贺山盟站到宋迟连的对立面,贺山盟有男主光环,如果他除掉了宋迟连,那么端木文璟想除掉牧寒彻就容易多了。
她在下很大一盘棋,为了端木文璟,她真是操碎了心。
贺山盟冷声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珞珈道:“你现在不信没关系,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说的都是对的,你敬之重之的师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阴险小人,既奸诈又恶毒……”
“住口!”贺山盟怒喝,他被彻底激怒了,充血的眼中杀意蒸腾,握剑的手气得发抖,“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杀了你!”
珞珈偏不住口:“是宋迟连害死了你的父母和妹妹,现在还要杀你,你把他当师父,他可从没把你当徒弟,他的眼中只有权势名利,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和他作对的人都得死,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他就是一个泯灭人性的禽兽……”
“我让你住口!”贺山盟终于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猛地朝珞珈冲过来,手中的剑直指着她。
珞珈作势要躲,但只是晃点他的假动作,她站在原地没动,眼睁睁看着贺山盟的剑猛地刺进她的腹部,穿肠而过,将她捅了个对穿。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虽然痛得撕心裂肺,但很值得。
贺山盟瞬间懵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妖女的轻功绝对在他之上,上次他的剑指着她的喉咙她都能成功脱身,这次他离她足有一丈远,她若想避开这一剑实在轻而易举,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不躲?
珞珈抬手抓住剑柄,咬牙忍着剧痛,把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去。
鲜血喷涌而出,力气也随之迅速流失,她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便倒了下去。
珞珈仰面躺着,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洁白的雪上,鲜血从身下漫延开去,洇红了白衣和雪地,仿佛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贺山盟僵立在她身前,依旧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珞珈望着漫天飞雪,竟感觉到一丝浪漫。
她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微声道:“山盟哥哥,对不起,我不能帮你……生下端木家的血脉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我一句劝,提防你师父,他真的……要杀你。”
手里的剑脱手掉在地上,贺山盟跪坐到珞珈身边,无措道:“你不能死,合欢宫就在山上,我送你回去,他们一定能救活你……”
“你真傻,”珞珈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断断续续道:“你这一剑,正中腹部,孩子必死无疑,孩子没了,我的命于你……便没了意义,你说过,我是妖女,罪该万死,那你又何必救我?是我亲手……杀了贺峦清和韦子峪,你现在……也算为他们报仇了,你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