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妆这种热闹事,百姓们最爱看了,不少人还爱数嫁妆的箱箧数,拿各家比一比。王小状元要成婚的事情早就满朝皆知,城中有近期成婚的都默契地避开这个日子,不是怕比聘礼和嫁妆,而是怕新郎和王小状元比。
不说王小状元本身,光是传出来的迎亲人选就够惊人的了,到那时人家的迎亲队伍一溜的青年才俊,岂不是衬得自家人拿不出手?
铺房这日,不少人都早早起来,等着看看司马光家备了多少箱嫁妆,能不能从城西绕到城东。可惜令他们失望的是,司马光这人是守死理的,该备多少就备多少,绝不逾矩,瞧着中规中矩,搁在同等家境之中不算寒酸,也不算出挑。
不过到了王雱家中打开最前头的箱箧,众人就知道司马光有多疼爱女儿了,这帐幔与枕席被褥都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帐幔一张,空荡荡的婚床看起来便增色不少。别的嫁妆虽不全是贵重之物,但样样都是精挑细选,足见女方父母之用心!
这炫完了嫁妆,婚前的程序相当于走完了。王雱吃饱喝足,早早睡下,第二日才刚到五更天,苏轼他们就过来了,全都穿着迎亲用的袍子,一溜站开,非常耀眼。
苏轼、苏辙兄弟俩自不必说,模样俊秀得很,琼林宴时还被选做探花郎的。吕希纯、韩忠彦、韩宗师等人也是一表人才,风姿出众。
就连沈括这个眼睛有点小的家伙,下基层两年多以后也变了许多,气质沉稳,身量高瘦,皮肤也没晒黑,穿着迎亲的袍子十分精神。
冯茂与李元东是一块过来了。冯茂瞧见屋里一水的进士,又个个帅气逼人,心里颇有些自卑,不过王雱见了他都拍拍他的肩膀,说:“可算来了,你看看这一群都是瘦子,就需要你这样有福气的身材来阵阵场。”
冯胖子顿时喜笑颜开。
曹评、曹立两人也早就赶到,就是见王雱和同窗同年们聊得火热,没凑过去插话。
曹立素来少话,一身红色的迎亲袍子愣是被他穿出种冷冰冰的感觉来。以曹评常年习武的素养来判断,曹立身上带着浓浓的煞气,和禁军中许多人不一样,曹立手里是真正沾过人命的,还是数不清的那种!
曹评走到曹立身边与他搭话:“你就是曹立?元泽和我提起过你。”
曹立本来不打算理会任何人,但曹评的话以王雱起头,他顿了顿,答道:“对。”当真是惜字如金了,对曹评是什么身份一点都不好奇。
曹评很少碰上这样的人,一时竟不知怎么接着往下搭话才好。
好在王雱从来不会冷落任何一个朋友,招呼完冯茂等人眼尖地看见曹评两人站在一边没说话,当即过去一手拉了一个,和苏轼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的‘二曹将军’,一个叫曹立,一个叫曹评,你们猜猜哪个‘立’哪个‘平’。”
苏轼几人早听王雱吹嘘过曹立这个“少年将军”以及曹评的文武双全,都是年轻人,还没老一辈那么重文轻武,当即热闹地猜了起来。
其实要猜不难,两人的特质非常明显,只要记得王雱吹过的牛逼一眼就能分出来。
曹评一下子成了话题中心,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在禁军领了个虚职,算不得将军。”
曹立没吭声,只看了王雱一眼。
王雱理所当然地说:“现在不是有什么关系,将来肯定会是的。”瞧瞧曹立,这不就离将军越来越近了吗?所以人立志当存高远,不能自己给自己设限,目标定得高一点,万一实现了呢?
正热闹着,狄咏也到了。狄咏昨晚正好当值,早上轮换完正好赶过来,见人都齐了,他很是愧疚地和王雱道歉,生怕自己耽误了时辰。
王雱道:“没耽误,时间还早,我们就是先聚着聊聊天儿!”他又给其他不认得狄咏的人介绍,“这是狄公之子狄咏,长得那是一等一的好,不如我们给他的脸涂黑一点,免得他抢光了我们的风头!”
狄咏这老实孩子就被推到座位上坐着,被王雱等人上下其手——哦不,进行精妙的涂抹打扮。令人气愤的是,给他涂黑了脸,这厮瞧着反而更有男子气概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雱一脸唏嘘地放弃挣扎。
狄咏脾气和曹评一样好,被王雱领头闹着折腾也不恼火。到王家长辈们都准备好,克择官报出将要出发的时辰,几拨人都已经混熟了。
王安石心中百味杂陈,正儿八经地对儿子叮嘱一番,便让王雱和苏轼他们出门去。
婚车是符合规仪的寻常车子系上彩幔装扮成的。自唐朝以来轿子就不允许普通人乘坐,到宋朝有的人偷偷摸摸开始坐轿了,也没人管,渐渐地便开始风行开。
虽说王雱有官身在,可以赶时髦弄顶“花檐子”,也就是花轿,但是他爹乐肯定是不乐意的,因为他爹一向看不惯坐轿子——坐车是畜力,轿子是人力,他爹不喜欢用人力代畜力,觉着那不太尊重人。所以王雱准备迎亲事宜时,首先挑的便是婚车而不是花檐子。
天才蒙蒙亮,街上却已经聚着许多人,大多都是惦记着王小状元的迎亲日而早早出门看热闹。王雱庞大的伴郎团都自备马匹,出门后牵出马组成了长长的迎亲队伍,王雱在最前头,苏轼等人依次跟在后面,一眼望去一水的俊秀青年,十分招人!
这还是头一桩事儿,随着迎亲队伍成型,婚车后头竟突然涌出两对仪仗,都是身着骑装、骑着马的乐女。她们都是有乐籍在身的,平日里都是为皇室或高官宴饮奏乐助兴的,鲜少有私人能请动她们。
可这一回,来的都是最出名的那一拨,个个如花似玉、顾盼生辉,勾得早早出来围观的闲汉们魂都丢了,其他人也都觉得“风流状元”果真名不虚传!
王雱乍然看到这么一拨“女子仪仗队”,也惊了一下,而后便明白是谁给她们下的帖子:铁定是柳永无疑!
夺人眼球的女子骑行仪仗队背后,又还有负责鼓吹的一队人,乍一看整条街道都给这庞大的迎亲队伍给占领了!
王安石本来站在门前目送儿子前去迎亲,看到这仗势后头隐隐发疼。怪只怪他儿子交好的人太多,原本中规中矩不逾礼的迎亲队伍愣是搞出这声势来!
今儿是自己的大喜之日,王雱倒不会被这点热闹吓着。听到克择官说时辰已到,王雱笑了笑,朗声朝他的小伙伴们招呼:“走,出发了!”
结果他话刚落音,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从两边响了起来,声势之大差点把王雱的马都给惊着了。
王雱抬头一瞧,刘高明那一干纨绔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站在道旁朝他嘻嘻直笑,颇有干坏事成功的得瑟。
王雱也不恼了,朝他们道:“谢了,等会记得进去喝酒!”
刘高明哼了一声,不搭腔。
王雱没停,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城西而去,时不时在酒楼茶坊前享受突如其来的喜炮惊喜,阵势不要太大!一些原本没打算出来围观王小状元娶亲的人,这会儿也都涌现在道路两旁对着王雱这浩大得惊人的迎亲队伍啧啧称奇。
人家娶亲,自家也娶亲,怎么人家这么能闹腾呢?!
旁人还只是看个热闹,一些略通官场文化的人却越看越心惊:这是什么神奇的迎亲仗势,前头的一堆迎亲使里头,有的是官宦子弟,有的是寒门子弟;其中一大批是进士,然后又夹杂着武官、外戚、商贾,沿途还有不少勋贵子弟给他们放喜炮!
若是这些人全都与这位状元郎真心相交,那这位状元郎是不是太了不起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围观群众:会交朋友了不起吗?!
王小雱:是啊,会交朋友就是这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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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婚俗方面参考《东京梦华录》以及论文《从_东京梦华录_看北宋时期的都市婚俗》《北宋时期的婚姻礼俗研究》《北宋中上层妇女的婚姻与生育模式研究》《北宋东京的婚程礼仪》《宋朝出行工具研究》
还有百度的王大佬的一句话:“荆公(王安石)辞相位,惟乘驴。或劝其令人肩舆(坐轿子),公正色曰:‘自古王公虽不道,未尝敢以人代畜也。’”
第一三三章 新婚燕尔
城西司马宅中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司马光嫁女, 司马旦这个长兄自然要到。作为司马琰的亲伯父, 司马旦这次得充当送亲使,一早起来就问了妻子好几回:我衣着端不端正?我这样出去有没有问题?
没办法, 司马光和他说起过王雱闹腾的能力,迎亲肯定搞得声势浩大, 司马旦怕自己出岔子丢了司马家脸面。
平时没显出来, 这一嫁女, 司马家那边便来了不少司马琰的堂兄弟姐妹, 再加上张氏娘家的表兄弟姐妹,里里外外热闹得很。司马琰平素人缘也好, 画得一手好丹青,又会调理身体, 交好的人不少, 以庞家小娘子为首的一批官宦子女也齐齐来给司马琰说话。
张家那边乃是武将之家,小娘子们带着一批嘴皮子利索的丫鬟, 再使唤兄弟堵在在外头,发誓要好好为难为难新郎一行人,若不作出十首八首上得了台面的催妆诗,那是决计不会让他们把人接走的!
司马琰这个当事人因着平日里性格温吞平和, 其他人怕她心软, 反倒不给她发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商量着出什么题刁难王雱一行人,留司马琰和好友们坐在妆镜前做准备。
王雱一行人行至司马光家, 到正门便被拦了一道,要他当场作一首应景的诗才让进。王雱一心惦念着他阿琰妹妹,一听要作诗,那是根本顾不得什么平平无奇王小雱,张口就是一首喜气洋洋的迎亲诗,句里句外都是“今天我要成亲啦”的喜悦之情,顺便大方地散了喜钱,轻轻松松地过了第一关。
到院门外,那又是第二关了,张家与司马家的人又堵在门口不让进。这回难度增加了,里头的姊妹们出一个题,他们这边写催妆诗一首,还不能让王雱专美于前,得让苏轼他们轮流派人上,写好之后还得高声念出来催妆。
后头的乐师乐女们还瞎凑热闹,奏起了欢快的催妆乐。好歹是差点包圆了嘉祐二年科举的进士团,写起这种命题作文来压根不是事,苏轼最先捋起袖子上,而后一行人扯着嗓子往里头念催妆诗。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含笑看向司马琰:“看来他们很快要进来了。”
两家女眷拿足了喜钱,也出够了难题,这才放他们入内。最后一关房门倒是没人阻扰,不过王雱反倒停了下来,叫人拿笔墨过来,当场写了一篇“夫妻协议”,里头都是丈夫对妻子应尽的义务,他刷刷刷挥笔写就,文采优美,行文流畅。
后头的苏轼等人看他写一条,便高声朝里头喊一条,什么坚决不和媳妇儿吵架媳妇儿说什么都对啦什么婚后一心一意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啦!
反正喊得一干已嫁的未嫁的小娘子们面红耳赤,心里既觉得这王小状元着实不要脸、这都敢写下来,又觉得司马琰当真是幸运,能找着个这么好的夫婿。
王雱一气呵成地写完,还主动签字画押,签下了这不平等条约,叫人送去给司马琰身边的婢子收好。
这下没人再阻拦他,都笑着让开一条道,让他看到冠帔加身,端坐房中的司马琰。
司马琰的盖头只是一重红色轻纱,隔着薄纱依稀可以看到她今日花胜华重、妆容昳丽。她抬眸看向一脸欢快的王雱,平日里不大爱簪花的状元郎,今儿罕有地由着别人折腾,往他礼帽上簪了两支花,一左一右很是对称。
这对称,必然是王雱自己要求的。
司马琰心里想着,脸上免不了染上笑意。
许是因为千缠万缠才缠来这婚期,王雱心里一瞬间涌出莫大的欢喜,脑中竟全无礼数与章程,上前一直抓住了司马琰的手,只美滋滋地想直接把他媳妇儿给带回家。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耳根虽是一红,却也乖乖被王雱牵着起了身。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牵起了手,如珠似玉的少年夫妻站在一起极其般配,没人会觉得他们手牵着手有什么不对,连旁边的媒人与克择官都是一呆,差点忘了报时辰。
到众人回过神来,克择官才依着章程一步一步指引得意忘形的新郎与新娘子出了门。
王雱亲自将司马琰扶上挂满彩幔的婚车,又给车夫塞了喜钱,这才屁颠屁颠地上了马,带着娶到手的媳妇儿领着迎亲队伍、送嫁队伍踏上回程。
一路上,刘高明他们又沿途给他们放喜炮,整条街一段一段地想起热闹的炮仗声,看热闹的百姓堵满了道路两旁,府衙那边不得不派了大半差役过来盯着。
行到王家宅院前,克择官最先停下来,朝四周抛洒一些铜钱、果子、谷子、豆子等等东西,口里念着喜词,四周的小孩们早等着了,都一哄而上,争相争抢。这一遭叫“撒谷豆”,据传是用来镇杀神的。
司马琰下了婚车后,便见路上铺着青布,有一人捧镜倒行引她入内。王雱在旁一副跃跃欲试、又要上前牵司马琰手的模样,可惜苏轼他们把他给拦住了,用口型教育他“你急什么”。
王雱当然急啊,这可是他媳妇儿哎,好不容易才娶上的!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王雱再急也只能乖乖目送司马琰斯斯文文地跨过地上摆着的、寓意“一世安稳”的马鞍,被人扶进门。而后新娘子被送进新房坐定,剩下的就全是王雱的活了,送走送嫁队伍、招待两家客人,认遍两家长辈,接受众人道贺,还被灌了几杯小酒。
幸亏那烧刀子还没走私成风,要不然王雱可就要喝醉了!
待招待所有宾客都入座喝过三杯后,王雱才得以去新房寻司马琰,行那牵巾、合髻、交杯之礼。牵巾指的是双方各出一彩缎绾成同心结,一人执一端行拜礼,一旁的克择官从开始一直指引到夫妻对拜结束,倒没出什么岔子;而后便是由已婚妇人们往床上撒些彩果之类的,送两人到喜床上分坐左右,一人去了一缕发合在一起,是谓“合髻”。
此时窦媒人送上两杯由彩带合系在一起的酒,提示两人互饮一杯,将酒杯轻掷于地。
王雱两人被折腾到这会儿,心中又难得地有点紧张,已没了多少自己的想法,一一照办了。两杯一落地,正巧一仰一扣,窦媒人欢喜叫道:“大吉!”说罢待众人道完喜便掩上床帐,让人将新郎拉去外头继续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