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看起来没什么矛盾,王雱也就乐呵呵地跑了。接风宴开始前王雱跑去找了范仲淹,问他要不要出席一下,和王拱辰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范仲淹横了他一眼,没理他。他与王拱辰的矛盾并不是私怨,是从观念到做法都相互不认同,不可能因为有人居中调和而缓和。
王雱若是想和个稀泥让他们握手言和,那简直是难如登天。比方说他与梅尧臣,即便是曾经在国子监共事两三年,他们之间单独谈话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并没有因为有王雱这个共同的学生在就有什么改变。
说起来他和梅尧臣的恩怨也与王拱辰有关。当初苏舜钦一位同僚想参加他们的宴会却被拒绝,于是往上告发苏舜钦卖废纸公款吃喝的事。而这位同僚,正是梅尧臣推荐上去的。
范仲淹当时对此颇有微词,气急之余与梅尧臣起了争执,说了些类似于“你怎么推荐这样的人”的话。梅尧臣也是个拗脾气,觉得他把事情怪到自己头上很没道理,当即连写几篇诗文抨击他与“君子党”。
自那以后,他们便形同陌路了。
王雱明白了范仲淹的意思,也不强求,自个儿赴宴去了。
宴会上,王雱还请王拱辰尝试了新近特制的酱料,吃肉蘸着倍儿香!
送走文彦博,迎来王拱辰,洛阳暂时还没什么变化。
只是王雱溜达去找梅尧臣的时候,梅尧臣又不太爱搭理他了,约莫是觉得他不该跑去给王拱辰接风。
当初梅尧臣写诗文骂了君子党,转头又去骂吕夷简那边的人,反正能骂的都骂了,左右没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
王雱也不恼,笑嘻嘻地塞给梅尧臣一份课程表。反正他在西京国子监课不多,不如去新校区那边帮忙上上课。
人越是年纪大,越不能家里闷着,得多走动走动、多活动活动筋骨才好,您看看我范爷爷,看看我师祖,看看我柳哥,哪个不是接受返聘开班讲学?
梅尧臣听到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称呼就头疼,一把拿过课程表没好气地赶他走。
人见人烦王小烦屁颠屁颠回到自己家里,周文也带着王安石的稿子回来了,他给王安石搞完封设排完版,还弄了好些个插图狠狠地给这批特制的酱料、辛香料打了波广告:想秒变厨艺高手吗?还在为做不好饭而烦恼吗?赶紧来试试,哪怕你是个手残,也能做出令人满意的食物,连契丹使团吃了都说好!
这调料作坊要是运作起来,需要的原料可不少,王雱已经把调料的配方和北边诸州的生产销售一条龙计划承包给曹评。要是辽国使者不让他失望,把广告给打到辽国国都去,那么北边的榷场就可以多出几种畅销商品了!
与其来回运输、保质,不如原地取材。到时生产要跟上销售,必然会有商贾设法在北边诸州开垦种植豆类和花椒等等作物。只要有重利,肯去涉险的人绝对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多得多。
这类经济作物,其他州县也可以在房前屋后或者农闲时期种植。总之,只要市场打开了,不愁种植和生产带不起来。
不过,除了加强传统的深耕细作之外,也得抓紧科学施肥的科普,要不然地力根本撑不起这样的种植强度。
王雱在心里打完算盘,顿时感觉他爹牺牲一下脸面帮忙打打广告也没什么,这都是为了大宋兴盛啊!他毫无愧疚地叫胡管事联系方洪大力营销他爹的使辽文集,同时在商铺那边推出同款酱料,大力推广,表示这些酱料,吃火锅必不可少,搞烧烤必不可少,拌饭下面更不可少!不管贫富,无分贵贱,所有人都能享用同等美味!
王雱顺手给刚审核完《医学问答录》的司马琰揉了揉肩膀,与司马琰说起自己提升国民幸福感的小计划。
想当年,多少留学游子的行李箱中都塞上了一瓶老干妈啊!虽说眼下辣椒还没找着,但,弄些风味独特的酱料也是很棒的,还可以因地制宜地改良配方,底料不变,有菌菇的地方放菌菇,有豆豉的地方放豆豉,多棒!
王雱和司马琰嘀咕:“这几天我灵感爆发,设计了一个新包装,你给看看!要是你也觉得没问题,我就让方洪给新产出的一批酱料贴牌去!”
司马琰拿出来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拱辰牌酱料,尝过都说好!
一旁还有图文并茂的品牌介绍:天圣八年状元王拱辰,原名王拱寿,十七岁一举考中进士第一,天子亲赐名。踏入仕途后,他辗转各地,时常远离故土,十分思念家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直至一日,他尝到了一种特制的酱料,当场潸然泪下,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啊!
与品牌介绍相对的另一面,画着王拱辰的头像,乍一看觉得哪都不像,细细看去却又觉得把精髓全抓住了,让认识的人一眼看去就晓得“哦,这是王拱辰”。不认识的人看了则觉得,“哇,连这位状元郎都觉得好”。
对于没法涉及往日秘辛的普通百姓和普通士子而言,状元的名头还是很能唬人的。
王雱觉着,王拱辰堂堂状元郎,应当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才对!他爹都牺牲小我帮忙写推广诗文了,他堂堂河南府知府,借出一下名字和肖像怎么啦?
司马琰听完王雱理直气壮的言论,心里挺为他担心:“你确定那位王状元不会掐死你吗?”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司马琰觉着文彦博没弄死王雱已经很宽容了,王雱居然还想朝王拱辰伸出魔爪!
王雱道:“肯定不会的,要知道我们都是未及弱冠就中了状元,状元怎么会为难状元呢?”
新任河南府知府、西京留守王拱辰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第一次领教王小状元天马行空的操作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的:夏日初至,他的妻子带着孙女出去买东西,在一处商铺门口看到个大大的宣传牌,说什么“状元尝过都说好”,还配上他的画像。他孙女看了十分喜爱,非拉着他妻子买一罐子回家!
于是,王拱辰就看到了王雱精心设计的拱辰牌酱料。
这拱辰,算来其实也不是他能独占的,可是上头的画像和品牌介绍就有点过分了啊!他什么时候潸然泪下,说什么“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第二日,王拱辰就让人去把王雱给寻来,酱料罐子往桌上一摆,意思非常明显:你给我解释解释。
王雱见王拱辰板着一张脸,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坐到王拱辰一侧,拿起酱料罐子给王拱辰讲解:这事啊,关乎百姓幸福,您得多担待担待!种植和生产过程会用到人,包装和销售过程也会用到人,还能让百姓把手里的钱花出来,促进货币流通,您看看,这事儿多好啊!只是这事儿,得要有影响力的人出来带动,瞧瞧这洛阳上下,最大的官儿就是您这个知府了,大年初一去行香时您得排第一的,这事,只有您才干得!
王雱话题一转,又给王拱辰讲起上头的品牌介绍:“这些话,您当时真的有说,只是您喝多了,可能都给忘了。我可以找很多人作证,您确实对它赞不绝口!”
王拱辰想说一声“放屁”,可为官多年的涵养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夸他是夸过,可也就夸了那么一句,王雱特地过来问好不好,他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谁能想到那么一句场面话,王雱居然能立刻派上用场?!
王拱辰想起刚到洛阳时,王雱就让人把欧阳修当初随官家巡幸洛阳时写的诗文张贴在牡丹花会上吸引客流。如今看来,他那连襟怕也不知道这一着!
王雱说得振振有词,连他爹的诗文集都搬出来说这确实是为国为民之事,王拱辰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轻轻揭过此事。
王雱还没来得及开溜,外头忽然有人带着急报而来,说是京中出了事。
王雱一顿,登时赖着不走了,想看看开封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大佬大佬,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大佬大佬,如此盛景,难道不值得写个诗文纪念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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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辣!
今天早上出去看了看书,回来被告知要去喝亲戚家的搬迁酒,喝完回来后睡了一觉,起来又被告知晚上还得去亲戚家里一趟……反正就是,今天出门了三次!!三次!!最后一次我是带着笔记本去亲戚新房里面码字的,一堆人喝酒劝酒,我自己窝在沙发一角码字,可怜兮兮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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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进入疫区
京中爆发瘟疫!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声惊雷, 把洛阳所有人都震得不轻。最近天气时冷时热, 忽而暑热蒸人, 忽而暴雨连绵,正是疫病易发的时节。所幸防疫工作做得还不错, 瘟疫并没有大规模蔓延,可惜大夫们对如何治疗这种突发急病还是一筹莫展。
王雱从王拱辰那得了消息, 也顾不得失礼, 讨过急报看完了, 奔回家与司马琰说这事。由不得他不紧张, 他和司马琰的父母、他的妹妹都还在开封,要是这瘟疫当真蔓延开, 他们岂不是要遭殃?
司马琰听了也是色变,由于治疗手段落后, 一旦出现瘟疫那就是灭顶之灾, 整个区域变成死城或者死村都是有可能的。她安慰自己也安慰王雱:“只要他们都好好儿地待在家里,应当不会有事。”
王雱道:“我爹他不可能好好待在家里。”在青州红眼病爆发蔓延时, 他爹和范仲淹就争着去查看疫情,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认得曹老。他缓缓说道,“你爹也不会。”
也许会有看着百姓受苦受难而安坐家中的人, 也许会有看着百姓濒死而裹足不前的人, 可王安石和司马光不会那样。即使后来曾经激烈争执,王雱知道那也定然是君子之争:他们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有走这样的路对百姓才更好, 对方的做法于百姓有害。
王雱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对司马琰说:“我去和王知府告个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性格,他所在意的东西并不多,父母家人正是其中最不可少的部分。若是在父亲涉险、母亲妹妹不安的当口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他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司马琰默契地没有劝,而是去隔壁找曹老借人,她希望带一批人和王雱一块回去。这些人都长期跟在曹老身边学习,即便没把曹老的能耐全学走,也学了个五六分,多借几个合着用也差不多了。
王雱并没有立刻折返府衙,而是走到桌前刷刷刷地先写了一篇文章,表示得知京中出事心急如焚,无法坐着等候消息,期望能马上赶去京城。要在文人之中立足,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占住大义,有时是玩忽职守还是至诚至孝全凭一张嘴和一支笔杆子。
王雱挥毫写完,字迹要比平时凌乱不少,不过他已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捧着墨迹未干的“请假稿”去寻王拱辰。
王拱辰正召集范纯仁他们开会,听闻王雱去而复返,立刻叫人请进来一同商议。
王雱上前便是正儿八经地一拜,而后将写好的文章递上去,希望王拱辰能立刻给他批假。
范纯仁听王雱想去京城,当即急了:“你去做什么?添乱吗?”范纯仁虽然经常告王雱的状,但心里对这个才华出众的小师弟一向十分爱惜。若不是非常看好小师弟,他对小师弟的要求哪会那么严格?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王雱去涉险,范纯仁做不到,一力劝阻,“你又不是大夫,根本不通医术,去了能做什么?”
王雱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只是帮忙跑个腿也好。”
师兄弟两人说话期间,王拱辰已看完王雱的文章,他也是文采过人的状元之资,又在仕途蹉跎三十年,早磨练出难动真情的冷硬心肠。可看了王雱的“请假稿”,王拱辰眼睛却有些湿润,谁家无父母,谁家不怕子欲养而亲不待!乌鸦羔羊犹知报母恩,何况是人?
王拱辰有了决断:“行,你去吧。”
范纯仁还要劝阻,却被王拱辰摆摆手制止了,默然地将王雱的文章递给范纯仁。
范纯仁看完也安静下来,看着自家小师弟稚气犹存的脸庞。他们是能拦着王雱,可要是王安石他们真出了什么事,王雱却因为他们的阻拦没能赶到,他们一生都不会安宁。
王雱恳求范纯仁:“先莫要告诉老师。”他说的老师自然是范仲淹。
王雱没等范纯仁答应,辞别了他们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与司马琰会合。一回到家门前,他才看见司马琰换了一身骑装,准备不坐马车与他同骑回京。王雱也没有劝阻,司马琰见过的疫病比他只多不少,更清楚该如何应对。
曹老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王雱上前去与曹老辞行。曹老年纪大了,断然再经不起急行的辛苦,他拜托曹老在洛阳这边准备些药材,到时走水路送开封去,疫情爆发后需要的药不会少,这件事只有曹老来办他才放心。
曹老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王雱他们这样一头往疫区里扎的人还是见得不多。他没有劝说,点了点头,也不送他们了,转头进了门,再没回头看一眼。
王雱正要与司马琰出发,一队医官也骑马而来,是研究解剖学的那群年轻人,他们之中来了大半,只留了一部分人下来维持洛阳退休老干部的需求。
这种时候,王雱没有多言,只认认真真地记下了他们的脸。
一队临时组成的医疗小队浩浩荡荡地往开封而去,路上停歇修整时便围坐在一起商量到时怎么分工、怎么做好防御。他们都已经拥有一身白大褂和口罩,只是面对未知疫情可能还不够,自身也得警惕被传染。
非常时刻,司马琰也亮出了“玉圭客”的身份参与讨论。
其他人听司马琰表明身份,有的是震惊,有的则是一脸“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不过都是接收过不少新知识的年轻医疗从业者,很快接受了“玉圭客”是女儿身的事实。
对于带着医疗队赶往疫区这种事,司马琰经验比谁都多,没走两天就以超前的见识成为了医疗队的中心。见王雱自个儿都在一旁执笔记录,显见是不在意司马琰这样“抛头露面”的,其他人也渐渐放开了,没再因为有个女子在场而拘着。
一行人在开封附近的县城准备歇下时,忽然感觉屋子一阵晃动。王雱心中一惊,拉着司马琰便往外跑。这时还没到百姓当真熟睡的时辰,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跑了出来,口中都惊呼:“地龙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