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团不光泡出来香,包装也雅致得很,取来时像朵盛开的雪白花儿,甫一出现便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王雱舌头毒辣, 下乡时抿了一口就相中这茶, 长这些野茶的那个小山头已经叫胡管事提前盘下,好生包装了一番,又在《水浒食神》第一册 里无声无息地植入广告, 给了这茶一个高端大气的出处,命名为“水浒义茶”。
《水浒食神》虽然讲的是食神争霸套路, 但是其中的食神候选人个个都身怀奇技, 他们讲义气、重感情,虽都是些小人物,可他们的言行举止也暗合儒家经义!
王雱的广告显然植入得非常成功, 此茶一出,座中人都议论起这水浒义茶的出处来。到香茶上桌, 每个人端起来尝了一口,便觉口有余甘,十分不错。接下来一盘盘水浒菜上桌, 所有人都吃得很满足, 边吃还边说起每道菜的典故。
到饭饱酒足, 自然又到了品茶作诗的阶段,许多人为了上那文会文刊,都早有准备,提前写好了自觉不错的佳作。吃饭过程中,不少人又在脑内把自己的佳作修改得更应景一些。
江上烟波浩渺,夹岸青山如画。随着船儿往前驶去,游鱼迎船而散,岸上水鸟迎风而起,走到哪都是看不完的美景。柳永在场,怎么能没有美貌女伎相随?船上有女伎抚琴献唱,其他游船上也有女伎隔船相望,隔着朦胧轻纱,远远看去美人如花,娇不可言,连那原本只有五分好的嗓儿也变成十分好。
好茶好景配美人,可把柳永的创作欲都给勾起来了。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王雱给他下了禁酒令,还把他身边伺候的仆从给换了,换成个不知变通、敢上前抢酒樽的横人。面对其他人的劝酒,柳永只能无奈叹气:“不成,喝不得了,有个混账小子不让我喝。”
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口里的混账小子是谁,只有几个头一回来参加这类文会的人不知晓,又让柳永逮着机会吐了次苦水,把王雱的恶行公诸于众。
柳永抱怨归抱怨,可谁要敢说一句“你和他非亲非故,他凭什么管你”,柳永一准跟他翻脸。好在到场的都有一颗玲珑心,一听便知柳永明面上是抱怨,实则稀罕得不得了,都凑趣地夸王雱是关心长辈。
柳永非常满意,也跟着回吹了对方几句,说他们的儿女也不差云云。
柳永文会开完了,暂歇在郓州休养休养,准备先把郓州这边玩遍了再回去。胡管事那边得了文会里抄录下来的稿子,当即紧锣密鼓地拿去排版印刷,同时还让把柳永的新作特别挑出来,快马送去京城给方洪。
开封也入夏了,汴河穿城而过,为京城百姓带来无数的蔬果、米粮、珍奇,也为京城百姓送来一丝清凉。沿着汴河的河岸与桥梁望去,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热闹非凡。京城的街头,如今也已经有了冰棒售卖,京城人有钱,除了街头可见的冰棒之外还有各个酒楼研发的冰品。
参知政事刘沆,一个因为全知开封府而与柳永结下不解之缘的副相,今年在京中也能够轻轻松松地喝上甘甜可口的梅子汁。柳永现在不仅写得一手好吃,写文章也很不错,尤其是写吃的。喝冰镇梅子汁就喝冰镇梅子汁吧,还要把它的色香味统统夸一遍,颜色怎么怎么漂亮,滋味怎么怎么甘甜,还要描述沁凉的梅子汁怎么从口中、喉中流入腹中,写得看到的人口舌生津,恨不得自己也来一杯!
天气渐渐炎热,刘沆心道,今年柳永总不能再靠诗文迷惑他人了,青州能有的东西,京城绝对只多不少!正想着,已有同僚拿着本封面十分眼熟的文刊过来,上前与刘沆道:“冲之,你可看了这最新的文刊?”
刘沆心里咯噔一跳:“柳三变又开文会了?”
同僚道:“对的,刚有人给我捎来一本,我看完了,想起你与那‘柳三变’有些交情,特地拿来让你也能早些看到。”对柳永这三天两头冒出来的文会,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要是那几个月没拿到柳三变新出的文刊他们都要感觉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刘沆脸皮抽了抽。这样的坑,他已经跳过几次了,每回这些同僚都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把书塞给他,实际上是自己被柳永祸害了想拉他下水!
即使心中警惕,刘沆面上也没表露出来。久居官场,他们这些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刘沆笑呵呵地收下文刊,等同僚离去后才拿出来翻阅。
这一看,又被卷首页的柳永词弄得牙痒。这词写的是江上风景美,乘舟遨游于山水之间,身边既有美人又有知己,还不用干活,心里不知道多舒爽。下阙还假惺惺地回忆一下寒窗苦读、仕途坎坷的辛酸,运用对比手法凸显眼前景好人好的潇洒生活。
简单来说整首词的意思就是,你每天苦哈哈埋首案牍,累得不行,好辛苦啊!我就不同了,我老了,干不了正事了,只能携三两好友吃吃喝喝、到处游玩,真是老而无用啊,令人唏嘘!虽然我过得挺开心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文刊的排版也很有意思,入选的诗文虽然都是万中挑一的佳作,但编排时恶意地按照“怎么吃”“怎么喝”“怎么玩”来归类,还选了几篇诗文总结出整本文刊的中心意思:我们玩得真开心真快乐!当然,最后还是强行拔高主题,来了一首诗总结:希望天下人都能这样快乐!
刘沆木着脸看完整本文刊,感觉手边的冰镇梅子汁不冰了,窗外吹来的风不凉了,他的一颗心被这本文刊伤得千疮百孔。
自从坐上宰辅之位,他有多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出游了?每天忙得要命,还要提防着自己会不会被人弹劾!背地里还有不少人说他小话,说什么他最擅长挖人阴私攻讦别人,最好不要和他往来——他这不也是被逼的?!
看看庞籍吧,够正直,够无私,什么雷都敢去踩,连裁减士卒、削减军费的提议都敢当庭提出来。这不,宰相没当几年又被踢下去了,要不是到郓州后突然整出点新花样,那些人还要按头让他去守并州!
并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边关,对面随时打仗的那种。
庞籍都快致仕了,还要人去并州那边琢磨着怎么提防北边过来抢掠!要是再有人透点风声对那些兵将们提一提“就是他要裁减军费,顺便把你们之中的老兵弱兵踢走”,庞籍在那边能好过吗?怕是连说话都不管用了!
刘沆从不否认自己拿住别人把柄让他们不敢吱声的做法有点阴损,但他更清楚:要是他不阴损点,就轮到别人对他用损招了!
身居朝堂,永远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刘沆合上手中的文刊,摇头在心里叹气:这柳三变求了一辈子功名,老来倒是自在逍遥,真正活得潇洒自如了。只可惜他们这些人身在此中,一时半会怕是脱不了身了。
读到这文刊的不仅是刘沆,官家这两年也很喜欢听柳永的新作。柳永的词还是清隽秀丽,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洒脱,读来叫人酣畅淋漓,堪比酷暑夏日喝了一碗清凉茶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通畅了!
从翰林学士那边听到柳永新词,官家都免不了夸上一句:“柳三变的词写得越来越好了。”
与此同时,王雱竟在读者来信里收到一个惊喜。那是一封来自成都府的来信,写得十分出色,先是夸了《水浒食神》一番,然后开始和王雱交流一个问题:猪阉了真的会好吃很多吗?
《水浒食神》中写到,黑旋风李逵擅长抓野猪,抓到野猪后并不立刻宰杀,而是统统抓起来。他还干了一件非常威风的事,他刀快如旋风,能让野猪们并排站在猪棚之中“成排阉去”!去了那根子喂养起来,野猪不仅能长个头,还不腥膻!这就是黑旋风能将猪肉烹饪成无上美味的秘诀!
这封信,夸人的时候夸得文采斐然,一看就是人才。方洪那边得了王雱的叮嘱,发现潜藏人才后要把信转给他,是以王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到这封来自成都府眉山城的来信!
看到信上的落款,王雱就心里就乐开了花,绝对没弄错,这就是心跳加速的感觉!要说大宋众多名人里头,哪个人最让所有人耳熟能详,那必然是这写这封信的人无疑!
苏轼!
东坡居士!
不愧是东坡肉的发明者,这封来信竟是冲着《水浒食神》里的猪肉来的!
第七十八章
这年头交朋友不容易, 随便一个任命就能让你天各一方。王雱除了和司马琰长期通信之外, 其他时候还真没和人书信往来的习惯,都是对方有事相询他才回上一封。
当然, 这约莫和他的年龄有关。王雱收起苏轼给写来的信, 决定去找专业交笔友、时常写信和朋友相互吹捧的王安石咨询经验, 务必要把苏轼这尊大佬给稳住,建立良好的友谊关系——这样一来, 以后岂不是能让大佬时常帮忙商业互吹?
王雱怀揣着一颗纯洁的、活蹦乱跳的搞事之心,找他爹询问该怎么亲切友好地和笔友交流。
王安石还是头一回听到王雱这么问,他理所当然地说:“他们看了我的文章,来信与我议论, 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王安石这还是有点谦虚的,大多时候是友人们看了他的文章觉得很是不错, 来信夸他写得好。
王雱:“……”
拒绝再和大佬这种问题。
王雱拒绝再交谈,王安石却来了兴致, 问王雱想和谁交朋友。别看王雱这人和谁都玩得挺好, 实际上他性子也挺独, 且有点傲, 即便是面对范仲淹、庞籍他们也只是敬慕而没有畏惧。范仲淹就曾和王安石谈过王雱这点, 说王雱太过“无惧无畏”,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家老爹问起,王雱自然没瞒着, 把苏轼的来信掏出来给王安石看。王安石一瞅, 确实文采斐然, 好几处行文都酣畅淋漓,叫人看得拍案叫绝。只不过通篇看下来,王安石看出了点端倪:来信这人年纪不大,和他儿子一样爱吃爱玩,瞧着肯定也是个爱搞事的性格。
怪不得他儿子想和对方做朋友。
王安石把信还给王雱,内心感觉自己儿子也不输给对方,但他向来秉承着“当面能不夸就不夸,能打击就打击”的基本原则,点头说:“这年轻人文章写得确实好,你多和人家学学。”
王雱一点都不觉得这话不中听,反而还觉得美滋滋。这是谁啊!这可是写出“明月几时有”的苏东坡大大,风靡了多少年、穿越了多少个时空!对王安石一如既往的训导,王雱这回难得地积极表示:“会的会的。”
王安石:“……”
算了,就让他们这些小年轻自己玩儿去吧。
王雱积极地给苏轼写信,先是表明《水浒食神》的创作有自己一份,故事大纲是他和沈括一并整理出来的,里头的种种美食都是他们发挥想象创作的,方氏书坊那边有按照书中菜谱进行研发,有的成功了,有的仍需努力。
比如这养猪,自从知道黑旋风的秘法之后,胡管事还真带着个屠夫去给猪切蛋蛋,屠夫经验丰富,刀法精准得很,猪儿们没有丝毫痛苦,当晚睡得很安详。
接下来这几只猪花了钱放在几户佃户家寄养,咻咻咻地长膘,和佃户家养的其他猪一对比,猪肉多了一圈都不止!他现在不在郓州,没有亲自尝过这批猪肉,不过好友反馈说还不错。
不过想大规模推广还得再摸索摸索~
王雱详尽地描述完,又把司马琰写给他的相互伤害部分摘抄出来给苏轼感受一番。
末了,王雱还羡慕了苏轼一番:听说北边猪的毛太长,南边猪的毛太硬,唯有川猪毛软硬适中、色泽柔美富有光泽,做成牙刷刷牙最舒服了~
他顺手在背后给苏轼画了个牙刷制作流程,好让苏轼也享受享受寻找雪白猪鬃动手的乐趣。
相信苏轼这么讲义气的人,找到合适猪鬃后一定会和他分享的!
这边离成都府太远,送信山长水远的,王雱把信发出去后就抛诸脑后,专心跟他爹查案去。
小案子不用王安石管,到王安石手里的都是性质比较严重的案子,王雱一路上见识了不少跌宕起伏的故事,有豪门内斗的,有贫家杀亲的,有乡村械斗的。
大部分案情都简单分明,王安石只要复核一下、确定证据链是否清晰有力就好;至于那些案情稍微有些复杂的,对王安石来说也不算什么事。
王雱沉迷于给司马琰编故事,编完他还要去给王安石念一遍,问问王安石有没有错处、有没有可以把坑挖得更深的办法。
王雱还和他爹说:“听说我写的信每回都是要给司马叔父先过目的,爹你给他写信的时候可先别露底,我们也坑他一坑!”
王安石不赞同地道:“有你这么戏弄长辈的吗?你还行过拜师礼!”
口里的话是这么说,王安石的行动却很诚实,积极地帮王雱把陷阱挖得更深,并且在信中巧妙避开王雱写的案子,力求把司马光父女俩坑得更彻底。
有王安石把关,王雱创作得更得心应手,连连坑了司马琰好几回。司马琰很不开心,写信给王雱建议:“不如把这些谜案整理整理,印成书让其他人也玩玩,记得等三五个月才给他们公布答案。”
这真是,最毒妹子心啊!王雱对司马琰如此狠毒的建议十分鄙夷,暗搓搓在心里盘算:在齐鲁这边搞事不太好,可能有人会早早猜出答案,不如用在开封那边给人挖坑。
开封那地方可是聚集了大批熟读律法的大佬,坑人,就该坑那样的!专业人士也跳坑,多爽!
王雱把案件从易到难编排编排,又即兴编出一批百字刑侦谜题给方洪宣传用,准备借机搞搞普法教育,提升提升百姓的法律意识。他把稿子整理好了,找人直接给送到京城去。
……
开封这边,方洪手底下已经分出多个出版分支,有专门负责搞文会文刊的,有专门筹划医学期刊的,还有绘本、话本等等出版和营销的。其中文会文刊和医学期刊都已经固定下一批长期读者,在专业领域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尤其是医学期刊,上头每期都会针对特定疾病进行研讨,刊登出相关的治疗方法、养护方法。一开始还有人敝帚自珍,不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公布出来,后来他们发现有些对头学派居然夹带私货,把自己的破理论给放出来误导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方洪有心造势之下,这本最开始就一炮而红的医学期刊如今成了权威的“擂台”,各家争论到高潮都会忘记藏私,唰唰唰地把看家本领掏出来论战。曹老头和司马琰现在负责给稿件把关,顺便科普一些安全无副作用的治疗方法,再夹带私货宣传时刻体检的重要性。
体检这事对各地的大夫都有益,是以大夫们都积极推动,大大提高了各项重大疾病的发现率,在各地豪强富户之中早已普及开——有钱有权的人家往往是最惜命的。
得知创刊人中的“玉圭居士”正是体检的最初推动者之一,不少人都对这本医学期刊很有好感,即便不通医理也当做科普读物买回家学习学习,以免家里有人生病时两眼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