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京城不远的驿站时,他就听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了苏浠按奈不住的事,不由地勾了唇角冷笑。
“嘉嘉,等会我让青烟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等着我去接你。”他看向身边的人说道。
沈婳本来有些坤困倦,却被这句话扰得没了困意,她倏地坐直身子,瞪圆了眼睛看向苏澈,“你什么意思?你是嫌我麻烦吗?”
她有些委屈。
“当然不是。”苏澈解释道,“只是此行十分危险,我怕他们倒是以你做要挟来逼我。”
苏澈漆黑的眼眸对上她的,她的心颤了颤,也大概知道接下去肯定是凶险万分,既然他已经给她准备好了路,那么她也不愿意成为他的障碍。
“好。”沈婳点头。
两人在京城北门分开,沈婳站在原地目送苏澈入内,良久都没收回视线。
等到他的身影不见了,沈婳有些神不守舍地喃喃问道:“他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娘娘,陛下一定会赢的。”站在她身后的青烟回道。
沈婳点了点头,“那你带我过去吧,这儿人多眼杂,呆的越久越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
那是城郊的一处小院子,看牌子是原来窦家的地方,如今窦家没落,多数宅子都充了公用,看来这处也不例外。
小院子早已被人打扫了干净,也不用沈婳多收拾,青烟提来一个包袱放在床上,“这是陛下之前让奴婢拿来的衣服,让娘娘这些天先用着。”
“你可知,大约要多久才能结束?”
小院子里静极了,没有鸟叫,没有人声,安静的让人害怕,沈婳越发担心苏澈起来,不过刚刚分别,却已经思念成灾了。
“回娘娘,奴婢不知。”
沈婳叹了口气,也是她傻了,青烟大部分时候都跟在她身边,不过前几日才出去办了事,对于苏澈的整个计划,也是自然不了解的了。
“那你给我说说你知道的吧,这几日你出去替他办了事,应该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吧?”沈婳问道。
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呆在这四方的院子里,等着苏澈平安的消息传来。
她相信,苏澈一定会来接她的。
青烟便将她所知道的那部分全都告诉了沈婳。
原来苏浠早就猜到了苏澈称病不朝乃是借口,更加明目张胆的勾结朝臣,笼络官员,暗地里也集中了部分的兵力等待时机,逼宫谋反或是造成苏澈的猝死,然后他们一路非常的隐蔽,后来又去了南越那种山沟里的地方,苏浠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反倒是让他们成功回来了。
如今苏浠既然已经知道了苏澈已经回来的消息,那么他定是等不住了。
沈婳心跳骤然加快,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连带着双手都有些发麻。
☆、第84章 第 84 章
苏澈入城后便有苏灏身边的人特意来接, 看来苏浠确实是按捺不住了。
他换上了翊王府的马车, 车内的桌上放了一封信, 旁边还有一个精巧的镂空香炉在静静焚着香。
苏澈打开了信,细细读一遍, 上面多是苏浠最近一个月来在京中的举动, 虽然苏灏之前便经常传信给他,但只是了了提到几句, 这还是第一次将完整的内容呈在苏澈的面前。
他看完冷笑, 眼底冰冷刺骨, 几乎能将香炉冻结,他将信纸撕成碎片,然后打开香炉的盖子丢进去。
马车顺利过了南门入了宫,又驶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苏澈掀起帘子便看到在钟灵宫门口候着的苏灏,喊道:“五哥。”
苏灏这才转过身,急匆匆地道:“你总算回来了, 要是再不回来, 晋王要把这京城的天都给翻了。”
他本就不愿意管那些朝中的事,所以鲜少插手,却没想到有一日会被苏浠趁虚而入。
“这不是回来了?”苏澈倒是冷静的很,他大步入内, 先去正殿里换了衣服, 才将苏灏引导偏殿商讨事情。
“皇后没和你一起回来?”苏灏还有些奇怪呢。
苏澈看他一眼, “我只是不想把嘉嘉扯进危险里的。”
苏灏“啧”了几声, “现下你打算怎么办?”
苏澈敲了敲黄梨木桌, 像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等着他先动手。”
之前蒙古再次动乱时他便知道肯定有人心怀不轨,便偷偷派人去查了查,原来苏浠早已勾结了前朝余孽,准备趁机改朝换代,谁料两方人马不过表面上的相互利用罢了,稍稍加以挑拨结盟的局面几乎分崩离析,苏浠干脆将不服从的人进行了清洗,这才用暴力镇压住了局面。
而且苏浠手中的兵也多来自于府兵,就更加没什么好怕的了。
苏灏不解了,不过苏澈也懒得解释,“五哥等着好了,我要他彻彻底底的认输。”
沈婳等了一个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早上浑浑噩噩地便起了床继续等着消息,等到午后时,才听到外面有人传来声响。
让人出去一问才知道苏澈已经下了旨,晋王苏浠削爵终身禁锢于府至死不得出,其妻刺死,其子流放西南终身不得入京。
沈婳这才放下心,松了一口气后险些晕倒,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直到靠在青烟身上时才缓过神。
“娘娘,奴婢扶您进去歇着吧。”青烟说道,“陛下既然赢了,那么很快便会来接您进宫的。”
然而,接下来等到的却不是苏澈来接她的消息,而是苏澈继续削官降职的旨意,牵涉了朝中的高阶官员不在其数,包括之前曾在外面曾经遇见过的孟立群的堂叔,孟家更是被连根拔起,短时间内闹得人心惶惶。
接着,苏澈很快又下旨赏了一批在这次事件中有功的官员,沈子轩也在其列,从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官一下子就提拔到从三品的位置上去了。
又等到傍晚,小院的门才被人敲响,青烟去开了门,门外的人看到沈婳立刻给她请安道:“见过皇后娘娘。”
“周安?”沈婳本以为苏澈现在忙着,或许身边的人都走不开,可能随意指个人过来接她,却没想到他却派了贴身服侍的人来。
“娘娘还请上车吧,皇上已经在宫里候着了。”周安讨好地朝沈婳笑着,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婳爬上车,车厢内香炉点着的香宁神,她靠着车厢,不一会就睡了过去,直到车子停了下才勉强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她从车上下去,苏澈已经在钟灵宫门口候着了,见她下来,朝着她伸出了手。
沈婳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皆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小声嘟囔着:“这不合规矩。”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苏澈的手热极了,掌心内侧常年握剑磨出的老茧膈人却也让人安心。
“在这皇宫里,我便是规矩。”他淡淡的说道。
沈婳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任由他拉着入了殿。
“这几日辛苦你了。”
将下人都遣了下去,苏澈温柔的目光落在沈婳的脸上。
她好像还是那个模样,哪怕生了孩子这么多年却还是没变过。
他的手抚上沈婳的下颚,目光逡巡在她的脸上不肯放,仿佛他们两已经许久没见了一般。
“你也辛苦了。”沈婳伸手抓住他的手,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冰凉的唇。
一个湿热的吻,带着燎原的火席卷而来。
十一月,按照旧例是要进行选秀,苏澈依旧没有理那些整日提及到他后宫的大臣,甚至在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中,杖责了其中的一位,其后再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提起选秀之事。
苏澈便趁着这件事让朝臣不敢非议后宫之时,下令废除了三宫六院,也将多余的丫鬟太监赏了银子打发出宫,后宫中皇后之下再无其他人。
沈婳笑盈盈地看他一眼,“你真舍得啊?”
苏澈惋惜道:“后悔也来不及了,旨意已经下了。”
沈婳见他像是真的后悔了,有些急着扑到他怀里,苏澈顺势将她揽进怀里,狭长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饮。”
她抵得上整个弱水。
“皇后娘娘,奴婢是来奉茶的。”屋外突然传来小宫女闷闷的声音。
沈婳推开他,清了清嗓子,“进来。”
小宫女似乎没想到苏澈也在里面,把头压得更低,端着托盘哆哆嗦嗦的往内走着,像是害怕极了。
苏澈坐在一旁,却皱起了眉。
沈婳却有些奇怪,“青烟与木怜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小宫女低着头行礼,颤颤巍巍地答道:“青烟姐姐与木怜姐姐都有事去了,所以让奴婢来……奴婢是之前遣散后宫时不愿离开的,总管便将奴婢分配来这里了。”
苏澈身边不能随便指派丫鬟去照顾,后宫里除了钟灵宫也没有别的需要人照顾的宫殿了,内务的安排倒也算不上有问题。
“为何不想出宫?”沈婳有些好奇。
宫里的丫鬟将大好的青春都用在了冰冷的皇宫中,终日都在想着能够早些出宫,居然会有人想留在宫里。
“因为我……因为我……”小宫女说话突然磕磕巴巴起来,声音也突然带上怒气,“因为我要杀了你!”
小宫女终于是忍不住,扑面而来的狰狞把沈婳下了一跳,她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闪躲,小宫女便丢了盘子从托盘下取出一把尖利的刀朝着沈婳扑去。
“嘉嘉!”
苏澈突然慌乱起来,他眼疾手快的起身抬手用力劈向把那名宫女挥着刀的手腕,小宫女似乎没经过什么训练,手上被苏澈一用力便丢下了匕首,“哐当”两声落在地摊上,她却不死心地又往上扑了上来,苏澈一脚揣在她胸口上。
“还不快人来,抓刺客!”苏澈喊道。
守在门口的侍卫这才进屋,将摔落在地的宫女压制住,沈婳却瞪大了眼睛,“等一下!”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被侍卫抓住的人,“沈妙之?”
怎么会是她?
自从她父亲因为隐瞒不报被斩首后,沈婳就再也没有过她的消息,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在宫里见到了。
“呵,你有什么好装的?要不是你不救我父亲,我怎么落到如此地步?”沈妙之面容狰狞。
她恨死沈婳了,也恨死苏澈了,刑场之后她被苏浠救了下来,留在宫里为他办事,也同样是让她在宫里等着报仇的时机。她本想着要一点点夺了沈婳的宠爱让她痛不欲生,再亲手解决了苏澈,谁料想苏澈却突然废除了后宫,让她没了居所,所以沈妙之还没做好完全的打算,便准备孤注一掷。
她惨笑着,“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替我求情,我不用你的施舍。”
沈婳叹了口气,“随便你。”说完,便转头看向墙壁,不再说话。
“压下去,关进天牢,交给刑部处置。”苏澈看着沈妙之的眼神冰冷。
沈婳心里有些烦闷,她回头看向苏澈,眼神里有些疑惑,“是我错了吗?”或许是沈妙之太过理直气壮了,她居然怀疑她之前所做的到底对不对。
“你没有。”苏澈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理好,“再说了,当时我没权,也救不了她。”
沈婳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搂住苏澈,“希望以后别再有这些事了。”
她只想好好把日子过去下。
“不会了。”苏澈亲了亲她的额头。
昭庆六年春天。
又是一年一度的揭榜日,五湖四海来的学士几年的学习成果皆在于此,然后在皇榜揭下的时候,有人欢喜有人愁,众人看着状元的名字,都有些陌生,这人是谁?
今年登科之人的名字也很快传入了沈婳耳朵了,她愣是没憋住了,笑出了声,“你说状元是谁?”
“回娘娘,是白术。”青烟回道。
她当年也是和白术相处过几个月的,本以为他只是聪明罢了,却没想到比那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人聪明上太多了。
“挺好。”沈婳翻着手里的说,脸上的笑越发沉静,“你去库房里挑些好东西给他送过去,他应当还认识你的。”
白术确实认识青烟,只是知道她来意后,吓了一跳,原本以为沈婳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却没想到是当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反倒是吓得说不出话了。
青烟瞧他傻愣着,留了东西便离开了,再过几日,苏澈任命新科状元为从二品的吏部侍郎。
昭庆八年,许久没有喜讯的后宫再次传来沈婳怀孕的喜事。
昭庆九年,沈婳平安诞下公主,苏澈给她起名苏缘。
她是命运的丝线,将沈婳与苏澈缠得更加紧密。
昭庆九年冬,窦太后没能熬过近百年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在沂阳行宫崩。
昭庆二十年,太子苏玘及冠,同年四月,昭庆帝下召退位颐享天年,由太子苏玘登基,沈婳与苏澈一起搬去了沂阳行宫。
五月的阳光还不是很刺眼,沈婳由人扶着站在门口赏花,就见了苏澈怒气沉沉地进了她的屋,然后摔了一本折子在她桌上,“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沈婳才懒得理他,这样的戏码从苏玘十六岁开始批折子就时常出现,慢悠悠地进了屋,“好像不是你儿子似的。”
苏澈气急,不再说话。
沈婳走到他面前,笑着说:“要不这样,你再去把他废了,然后重新当皇帝,这样你就不用这么生气了。”
苏澈险些被她气笑,“你如今是越发大胆了。”
他语气虽然危险,但面上却一点怒意都没有。
“哼。”沈婳哼了一声坐回榻上,“怎么样太上皇,下辈子还敢娶我吗?”
“敢。”过了许久,苏澈突然说道。
他目光灼灼,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不仅下辈子,下下辈子,或是更久,他都会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