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呆了片刻便也下了车,这会刚好赶上晚饭时间,她们一入桌便开了席,今日晚膳到的人挺齐,除了沈常平以外居然都在。
“我听闻今日戏园子里遭了刺客?哎呦,我的阿妤啊,快来给祖母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了。”从刺客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周氏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她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孙女,可不能被怎么着了,一路上不断传人让她们马车快些回来,还是等了这么久,这可急死她了。
沈婳看了一眼演技夸张的祖母,靠着顾依依的手边坐了下来。
顾依依也听闻了刺客的事,只悄悄牵着沈婳的手小声地问她:“阿婳没事吧?”
沈婳心里暖融融的,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姐姐和嫂子放心。”
虽然祖母不喜她,还好有个如嫂如母的顾依依,也算得上平衡了。
沈妤之靠着祖母入座,手臂还没搭上桌边便又哼了一声。
周氏也注意到,关切地想去看她的胳膊:“阿妤这是怎么了?”
沈妤之摇了摇头,脸色却有些发白:“祖母,阿妤没事。”说着,还欲盖弥彰地撸了撸层层叠叠的袖子。
周氏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力还不差,于是对着沈妤之的乳母使了个眼色,让她拉开沈妤之的手臂。
“祖,祖母,阿妤真的没事儿。”沈妤之紧张地挣扎着。
这欲盖弥彰的也是厉害啊。
沈婳不动声色。
周氏终于撩起了沈妤之的袖子,关节处尽是剧烈摩擦的红肿,还带着些许地上的泥土,在白皙娇嫩的手臂上格外的明显。
周氏立刻冷了脸,狠狠拍了桌子:“沈婳,你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不怪姐姐,是阿妤自己没注意……”沈妤之匆忙起身的时候又不小心地撞到了受伤的地方,头上冒出冷汗。
金氏看了一眼沈婳,站起了身:“娘,阿婳她……”
“你给我闭嘴!”周氏瞪了她一眼,“什么样的娘亲生出什么样的女儿,还不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的心思,若不是你……”
周氏如此不留情面,沈婳站起身刚想分辨,刚从门口进来的沈常平却先她一步:“娘!都那么多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
说着,他淡淡扫了一眼垂头的金氏。
多年以前的伤疤再次被揭开,金氏心里也苦闷的很,一顿晚饭味如嚼蜡。
被沈常平制止,周氏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坐了回去拂着沈妤之的手:“阿妤,以后你可长着点心,我知道你性格和善,但是不是人人都值得你好好相待的。”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明里暗里说着沈婳的不是,几个年长些的脸色都不太好。
“祖母,没有的事,姐姐自己还是个孩子,需要别人照顾,哪里能管得了我。”沈妤之看了沈婳一眼,垂着眼遮挡住她眼里的得意。
“吃饭吧。”哪怕周氏都指着沈婳的鼻子骂了,沈常平依旧没什么表情,连维护几句都没有。
沈婳攥着手心,不肯坐下来,顾依依温暖的手握了上来,轻柔地捏了她两下,沈婳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一顿饭吃得桌上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是滋味,沈婳也是,就是不知道始作俑者是不是开心了。
她情绪不高,光捡着面前的蔬菜夹两筷子,就着白米饭就囫囵吞枣似的吃下去。
“还不快给四小姐夹些好菜,省得到时候瘦了,还得说我们相府不重视嫡女。”周氏冷着脸瞥了沈婳一眼,对着周围侍候的婢女说,冷嘲热讽道。
金氏见状放下筷子,刚想开口便被沈常平制止。
沈婳:“……”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是。”连忙有丫鬟应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沈婳拒绝了婢女用公筷夹来的菜。
晚饭最后不欢而散,沈妤之扶着周氏回了后院,金氏也随着沈常平进了屋子。
顾依依揉了揉沈婳有些不开心的脸:“阿婳别不高兴了,以后躲着些好了。”
她入府的日子也尚浅,对于老一辈所发生的事也不太清楚,于是她也只能安慰好这个幺妹了。
沈婳委屈地不得了:“我知道了。”
“今日估计你也累了,回去早些休息吧。”沈子轩的脸色也并不好。
周氏从他们的母亲进府后便没给过好脸色,在他出生之前更是受尽冷落与嘲讽,直到他出生后才好些,不过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沈子轩也不清楚,那些母亲受到的苛待也都是他从以往仆人言语之间捕风捉影到的。
“大哥!”沈婳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当年的事我也不清楚,母亲那里也不让我们过问,我曾经问过一次,她生气得厉害,往后我便再也没问过了。”沈子轩摇了摇头,“还好,再等几年你便可以嫁出去了,也就不用再受老妇人的挤兑了。”
沈子轩身为男子还好些,周氏看在他会是将来掌府的人也不会太怎么他了。
沈婳也不接话了,低着头乖顺地搓着衣角。
沈子轩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便也不再提:“阿婳赶紧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学堂呢。”
沈婳领着木怜回自己小院,路过主院时,金氏的陪嫁慧心刚好出来。
“慧心!”沈婳远远地就喊住了她。
慧心提着灯从小径上走过来:“小姐,找奴婢有什么事?”
“母亲可是睡了?”
“夫人已经歇下了,小姐今日受了惊吓也早些休息吧。”慧心将沈婳衣角上的褶皱抚平。
“慧心,我想问你些事儿。”说着,沈婳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在,拉着慧心往林子深处的地方走去。
此处离大路已经有些偏了,各院的声响都小了,灯火也淡了些,只有慧心手里提着的蜡烛还在静静烧着。
“慧心,你是母亲的陪嫁,一直近身伺候母亲,我便是想问你,母亲在嫁来沈府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祖母那么不喜欢她?”
过往的事被提及,慧心脸色变了变,还好灯光昏暗,并不容易被看出来,她叹了口气:“小姐,不是奴婢不想告诉您,而是……夫人那边交代了,任何人提起都不能说。”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模模糊糊地透露了一些消息:“只不过当年夫人确实是被陷害的,只是没有证据,而且夫人也是直接的受益人,这才导致了老夫人不喜。”
这下说得沈婳更加好奇了。
“小姐,奴婢真的不能再说了,也请小姐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慧心朝着远处看了一眼,“时候也不早了,奴婢送小姐回去吧。”
此时主院内灯火通明,烛火摇曳,屋内的人却没有一丝的缱绻。
沈常平舒展着身体站着,金氏边给他脱去外衣边问:“老爷,今日母亲如此诘难阿婳,你为何不让我为她说两句?”随后,还没等到沈常平的回答,她面有戚色,“老爷可是还在怪当年之事?”
沈常平闭着眼休息,虽然听出了金氏垂泪欲泣,却也没有半分怜惜:“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责怪的呢?母亲早年随着先父南征北战,吃得苦太多了,晚年终于能享乐了,我也希望她能顺心些,她虽为难阿婳,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她可在吃穿用度上又过半分介怀?阿婳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疼?”
金氏听到这话也知道他大约不会为沈婳说好话了,她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酸涩。
回了小院子后,沈婳在自己屋内徘徊了好半天,最后又喊来木怜,让她明日把邵阳喊来。
在金氏这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了,然而听慧心的意思,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应该也不少,只要稍加打探应该能有些眉目来,她虽然呆在沈府的日子也没几年了,但是金氏总是要在这沈府里呆一辈子的,总不能一直和老祖母僵着,她如果能帮上,那也是不错的。
沈婳第二日在学堂下课后便见到了邵阳,沈妤之昨天尝到了甜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居然还特地来向她道歉,说昨日是她的不好才害得沈婳被老祖母误会,言辞恳切,又当着所有沈家女子的面,沈婳也不得不装装样子原谅她,然而心里却是不敢再相信她的话了。
虽然沈婳一直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但是她也没有傻到那种被人卖了还要夸别人好的地步。
“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邵阳跟着沈婳走了一路,也没见她说个字来。
沈婳四下张望着,然后和邵阳招了招手,待他凑了耳朵过来才把自己需要办的事告诉他。
“别让沈府里别的人知道。”沈婳最后又叮嘱他一遍。
“是。”
想了一晚上的事情终于着人去办了,沈婳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只等着消息来了,她才能见招拆招。
“啪”的一声,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于是棋盘上的局势大变,白字尽数被黑子包围住。
少年瘦长的手指虚搭在那枚棋子上,在棋盘以及黑白子的映衬下显得手指更加有力。
“五哥,承让了!”苏澈边说边收起棋盘上被包围的白子。
“哎,十一弟还是厉害啊。”苏灏没什么正行地伸了个懒腰,又端起青花瓷的茶杯小饮了两口茶,等着苏澈清空棋局,开始下一盘。
苏澈心情还不错,勾了勾唇角,深色的眼眸里也进了些笑意,将棋子各归各位,又把两人原来执的子换了个位置,向着苏灏做了个请的姿势:“五哥先。”
苏灏执黑子,沉吟了片刻,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十一弟可听说南诏王世子已经离开了?”
“看来七哥并没有帮到他什么。”苏澈的白子紧随其后。
“他也是忌惮南诏的,哪怕明面上能出力,暗地里却也不好说。”苏灏冷哼一声,“以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没人会发现似的。”
“他是低估南诏了,以为那里所处偏远,蛮夷未开化,于是思想也要简单一些。”
书房内茶香四溢,案桌上的青玉炉顶内也飘着一股轻而不淡的香气。
南诏之事已经尘埃落定,已经没有再谈论的必要,苏灏吸了两口气,笑道:“以前到不知道十一弟还懂香料?这炉内的香倒是特别。”
苏澈也想起了当初送他配方的人美目倩兮的样子:“是沈姑娘当初寻来的,本来说是让我找人配好了送她,后来知晓了我的身份后便一直别扭着了。”
他说话时语气里还带着三分的宠溺,像是一点都不在意沈婳的抗拒一般,任由她闹着玩,只当是增加感情的一种方式了。
“五殿下,十一殿下。”连山恭敬地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吧。”
“殿下,听闻圣上派遣节度使的指令已经下来了。”
这个消息让两人猝不及防,沈相提及此时也还不久,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实施下去?
“听说本来圣上是还在犹豫的,但是听闻是七殿下去劝了劝,圣上便急赶忙赶地下了旨。”
连山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苏澈拿着棋子敲了敲棋盘:“世子刚动身回南诏便这样急不可耐,看来七哥和世子之间确实出了什么足够让他立刻撕破脸破的事啊。”
苏灏对于圣上的决断并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这么逼着南诏,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第13章 第十三章
邵阳以前也是跟着沈子轩到处办事的,人脉还是有一些,消息打听的也挺快,没几天就回来禀告了,沈婳刚好在小院子里逗鸟。
刚入夏的天气还不是非常热,但是周氏已经耐不住了,带着人去了清凉山庄,老虎不在山猴子当大王,于是沈婳也终于可以放松地过日子了。
这只鹦鹉也是沈子轩给她找来逗趣的,沈婳一直只在电视上看到过鹦鹉,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实物,不禁有些好奇。
“打听到什么,你就说吧,反正这也没别人。”沈婳让木怜支开多余的下人。
“小姐,听闻是当年先皇赐婚时的事了,当年老爷与二老爷都到了要成家的年龄,原本要指给老爷的是一位顾家的小姐,而夫人……夫人是要指给二老爷的,有一日宫里设了宴,几位都去赴了宴,然而回来后那位顾小姐便上吊自杀了,先皇也把夫人指给了老爷。”
沈婳逗着鸟,心思却在邵阳说的事上:“自杀?为何自杀?先皇又为何要把我母亲指给爹爹呢?”
“这,听闻是那位顾小姐在宫宴上出了丑,当着众人的面丢尽了脸,不堪受辱才自尽的。至于,为何要把夫人指给老爷,这奴才就没打听到了。”
凭着仅有的信息,并不得推断出周氏到底为何不喜金氏。
沈婳又催促道:“可有别的什么关于此事的消息?”
“小姐,我还听说老妇人听闻顾小姐自尽后,悲愤交加,大病一场。”
!
沈婳瞪大了眼睛,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么回事。
周氏喜欢顾小姐,但是顾小姐死了,而新指给她儿子是原本与她庶子关系好的金氏,于是她便觉得是金氏害死了顾小姐,目的就是为了爬到沈常平身边的位置。
可是,金氏又怎么保证即便她害死顾小姐,便能坐上沈常平嫡妻的位置呢,毕竟原先她可是被默认了要嫁给沈家二少爷的。
周氏的逻辑沈婳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令人头痛。
而且顾小姐既然已经没了,系铃的人都不在了,又如何能够解铃了。
沈婳有些苦恼。
“对了,小姐,刚才进门之前,有个眼生的小厮递来了这个,说是送给小姐的。”邵阳又从麻布衣服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方盒来。
那是用海南黄花梨打造的小巧盒子,盖上刻着的燕子栩栩如生。
海南距京遥远,每年进贡的木料也都有限,大部分都是分给了各宫各院,只留一小部分留着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