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了。”
周铮耷拉着眼皮坐直把帽子拉下去，露出没睡醒的俊脸。迷蒙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赵筱漾，“有喝的吗？”
赵筱漾把桌子上的酸奶给他，周铮大喇喇的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打了个哈欠，“考什么？”
“数学。”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已经绝望了，“周铮，你怎么不回家呢？你回家多舒坦。”
周铮掐了掐眉心，把酸奶盖子拧上，起身，“那我回家了。”
赵筱漾：“……”
数学老师：“……”
“坐回去！”数学老师怒了，“你敢出这个门，我就让你永远进不来。”
周铮还真没打算进来，他迈开腿，衣服被揪住，周铮回头看到赵筱漾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她摇头，“别这样。”
周铮哦了一声，又坐回去，长手搭在桌子上，懒洋洋道，“我考试。”
结果周铮真的考试了，一张试卷就写了两个字，周铮。
赵筱漾生平第一次见这种人，她现在知道那中考七十分是怎么考出来了。周铮太任性了，他还真的敢交白卷。
第三节课，周铮又旷课了。
这回打掩护也没用，班主任不是傻子，怒气冲冲打给周启瑞。赵筱漾看着周铮的空座，提心吊胆。
周启瑞没来，薛琴来了，但一转眼就走了，反正周铮下午还是没来上课。下午放学。赵筱漾在校门口撞上蒋旭然的车，蒋旭然坐在车里，“送你回去。”
“不用了。”赵筱漾说，“我坐公交车。”
“周铮不在，我的车还坐不得了？”蒋旭然似笑非笑，“我们是朋友，顺路带你回家，理所当然。”
“真的不用。”赵筱漾坚决拒绝。
“阿铮家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状态不对。”
“没发生什么。”赵筱漾想到他们的争吵，可那是周铮的家事，没必要跟外人讲，“我先走了，再见。”
赵筱漾到家是六点半，家里只有张姨。薛琴和周启瑞都不在，薛琴没找到周铮么？还是找到了拿周铮没办法？周铮这个反抗的手段真幼稚，赵筱漾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很担心。周铮会不会退学？如果薛琴和周启瑞离婚，那怎么办？周铮会去澳洲么？
赵筱漾很焦虑，但一个字都不敢跟人提。
月考周铮交了全部的白卷，以倒数第一名的成绩红遍整个德顺，赵筱漾依旧稳坐第一的位置。一场秋雨过后，就进入了冬天，冷的人瑟瑟发抖。
快期中考试了，每个人都是埋头苦学，只有周铮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也不管手会不会废掉。好像一切都跟他没关系，赵筱漾知道她怎么回事，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是周铮的谁，她管不了周铮。
周铮之前还来学校上课，到十一月底，直接不来了。连着三天没去学校，中午班主任叫赵筱漾去办公室，“你知道周铮怎么回事吗？”
赵筱漾摇头。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前一句让赵筱漾胆战心惊，下一句狂跳的心脏又落了回去，“没有吧，我也不清楚。”
“他继续这么缺勤的话，学校可能会采取措施。”
赵筱漾抬头看着老师，皱眉，“会——做什么决定？”
“可能会劝其退学。”班主任笑了一声，道，“就算不退学，周铮现在的学习态度，他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
“他很聪明的，很快就能学回来。”
“马上就期中考试了，你觉得他能追回来多少？月考误打误撞一次，真觉得自己是天才了。”班主任说，“你不用替他说话，他不值得你为他多说一个字。”
赵筱漾想辩驳，却无从说起。
周铮不是那样的人？可周铮真的旷课三天。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去，赵筱漾发微信给周铮，“你来学校吧。”
周铮没有回，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条状态还是他们玩LOL线下赛夺冠。
晚上放学，赵筱漾进门就看到客厅端坐的薛琴和周启瑞。周启瑞在抽烟，气氛严肃，看到赵筱漾才掐灭烟，“筱漾回来了？”
赵筱漾点头，换鞋放下书包，“叔叔阿姨。”
“周铮下午去学校了吗？”
赵筱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沉默着。
“没去吧？”周启瑞叹口气，说道，“没事的，我们知道，你上楼去吧。”
周铮是十点到家，他们已经吃完了晚饭，赵筱漾正在写作业，听到楼下周启瑞大声训斥，“你还想上学么？”
“不想了。”
巨大的声响，赵筱漾本能起身拉开门直冲出去，客厅周铮一脚踹翻沙发旁边的玻璃花瓶。花瓶落到地板上，碎裂声刺耳，赵筱漾停住脚步，紧紧攥着栏杆。
“反了你？”周启瑞扬起手，周铮站在客厅冷冷看着他，父子俩太像了。从脾气到长相，周启瑞的手没落下去，周铮冷嗤一声。转身大步上楼，忽然脚步顿住，他看着二楼走廊上的赵筱漾。赵筱漾穿着粉色兔子耳朵的毛绒睡衣，尖俏的下巴，明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
“你还不回房间写作业？”周铮强行压下脾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调还有些怪，非常别扭。“站这里干什么？吹风啊？”
赵筱漾强烈的不安，她本来就寄人篱下，现在这个篱也不稳了，一天天风雨飘摇，她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很迷茫，她看着周铮，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一懵，“我有道题不会，我想去问问蒋旭然。”
周铮顿时脸色阴沉冷厉，“现在几点，你就穿这样出门？”不爽到了极点，周铮说，“你不会的他能会？”
赵筱漾攥紧手指，她生平第一次生出心机来，指甲掐的手心有些疼，她开口，“月考他的数学是满分。”赵筱漾顿了下，几乎是挑衅的语气，“比我好，也比你好。”
第48章
赵筱漾一口气说完脸就被周铮掐住，周铮的拇指压着赵筱漾的脸颊。白皙柔软的肌肤被压的变形，她抬起下巴，“周铮！”
他们站的位置楼下看不到灯光下，赵筱漾圆眼睛清澈明亮她鼓着腮帮子。睫毛动了下周铮还托着她的下巴突然俯身压到赵筱漾的嘴唇上。只一下，迅速分开。
楼下张姨去收拾瓷瓶碎片说道“好好说，跟孩子置什么气？”
“他就是混账！”
周铮盯着赵筱漾的眼，下一刻赵筱漾一脚踹在周铮的腿上猛地推开他转身直奔进房间哐的一声房门关上她把脊背贴在门板上仰起头急促的喘息。
好半晌，她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周铮的嘴唇上有烟味，他又抽烟了。赵筱漾眨眨眼泪就滚了出来她狠狠擦了一把，又强行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周铮如果辍学的话他是不是会跟薛琴走？
窗户被敲响寂静的夜很清晰赵筱漾吓一跳，倏然抬头看到站在窗台外面的周铮，他口型示意，“打开。”
赵筱漾吓死了，周铮怎么爬窗户的？她飞奔过去打开窗户周铮利索的翻进来。他活动手腕，脱掉外套扔到桌子上，就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下，敞着腿态度冷漫，“哪道题不会？”
赵筱漾趴在窗户往外面看，周铮怎么过来的？再怎么说也是两层楼。“你怎么过来的？这能爬么？”
“踩空调外机，你别看了，你不准爬。”
谁要爬空调外机！赵筱漾又不是有病，放着正门不走去爬窗户。她关上窗户过来，转了转眼睛，从书桌上抽了一份试卷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道题，“这道。”
周铮拿过笔和草稿纸，“这有什么难得？不就是——”
然后手顿住，抬头看赵筱漾，随即翻过试卷，“你要参加数竞赛？”
“我报了冬令营。”赵筱漾硬着头皮，说道，“就这个题不会，你会吗？”
周铮推开试卷和笔，审视赵筱漾。从他开始逃课到现在，就第一天晚上，赵筱漾跟他打了电话，之后她是完全漠视的态度。
周铮靠着椅子，若有所思，抬起漆黑的眼。“蒋旭然也报了名？”
“嗯。”
“什么时候报的？”
“昨天下午。”赵筱漾说，“成绩好才能报。”
赵筱漾一句一个成绩，刺激着周铮的心脏，他蹙眉，“那你们两个去？”
“嗯。”
操！周铮磨了磨牙，手指点着桌面，沉默了很长时间，抬眸，“没人告诉我。”
“你都要辍学了，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谁说我要辍学？”周铮抬起锐利的眼，直射过来。
“你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还需要谁说吗？”赵筱漾第一次这么强势的跟周铮针锋相对，她盯着周铮，一鼓作气，“期中考试你还想考七十分？”
七十分是周铮的痛脚，他霍然起身，“赵筱漾？”
赵筱漾抿紧嘴唇，只往后退了半步就立刻站住，她的眼还有些红，但此刻清亮尖锐，“你真以为你聪明到天下无敌？你随随便便就能考满分？那你中考的时候怎么不考满分？你考及格也行，你连及格都没有，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铮阴沉着脸，冷冷看着赵筱漾。
“你觉得你是正义的，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你伤害自己逼他们为你妥协。如果没有他们，你还活么？是不是立刻就去自杀？”赵筱漾知道周铮为什么旷课作死，她就是清楚的知道。她没有问任何人，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敏感的觉出每个人身上的变化，她知道这个家可能会发生的东西。她不敢问，也不能问，她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观察，观察每个人。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赵筱漾扯了下嘴角，她想笑，没笑出来，又往后退了半步，“我什么都不懂，我第一次来B市不是因为我爸答应的带我来旅游，而是抱回我爸骨灰盒的时候，我也希望我不懂。我在医生的一次次病危通知里，等到我妈死亡的消息，我真的希望自己一点都不要懂。”
赵筱漾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她不怎么跟人交流，她埋头学习，努力考出好的成绩。她穿着宽大的衣服自以为安全的伪装自己，她和任何人接触都保持着一个距离。她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对周铮说的。
曾经她最讨厌的少年，那么恶劣，把坏的事办完。却也是第一次肯对自己好的人，会出手相护。
“不管他们在不在，人生是你的，怎么安排在你。别想用伤害你自己的方式去绑架他人，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人看不起。学习是你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周铮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阴沉沉的眼还注视着赵筱漾。
“这个行为很愚蠢。”赵筱漾又往后退了一步，咬牙第一次说脏话，“他妈的蠢爆了。”
周铮推开赵筱漾大步离开，赵筱漾踉跄了一下摔到床上，房门被狠狠摔上。震耳欲聋的响声，赵筱漾仰面躺在床上，抬手盖住眼。
她没有爸妈。
电话响了起来，赵筱漾捂着脸深吸气，调整情绪才拿起手机，电话是蒋旭然打过来，赵筱漾迟疑片刻才接通。
“你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了？”
“试卷最后一道题你解出来了吗？”
“没有。”赵筱漾刚刚拿给周铮的题确实是写不出来的，看起来像是高一的题，但解到一半就发现不对，解不通。
“你声音怎么哑哑的？”
“感冒。”赵筱漾说，“明天到学校问老师吧，我要睡觉了。”
“晚安。”蒋旭然温柔道。
赵筱漾扔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她会不会被弃养？如果没丢弃了，她要怎么活下去？
现在手里就一万多块，这次数学竞赛一定要拿到名次，拿到的话，明年学费就不用愁了。还有两年，她如果能一直保持成绩，奖学金够找房子吧？
她没时间陪周铮矫情，今天的话到此为止，如果周铮不听她也没有办法。周铮有矫情的资本，他有爸妈有钱什么都有。赵筱漾矫情一下，就活不下去了。
赵筱漾关灯闭眼。
凌晨三点，突然惊醒。梦到个新的解题思路，她爬起来打开灯，直奔书桌。最后一道大题，解出来了。
赵筱漾一拍桌子，抬手拍了下额头，这不是高一的知识，她之前在一个杂志上看到过这个题，竟然会忘记。
赵筱漾兴奋了半晌，无处发泄，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拉开门去一趟洗手间，回来继续睡觉。
她睡懵的大脑没注意洗手间的灯是亮着，推开洗手间的门，满屋氤氲中猝不及防看到赤裸着上半身的周铮，两人视线对上，赵筱漾懵住。周铮应该是刚洗过澡，湿漉漉的黑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还往下滴水。水滑过他裸露的精悍的腹肌，滚入睡裤中。
赵筱漾用力拉上门，她慌的不行，心跳的很不正常，跟生病了似的。周铮如玉冷刻的一张脸，怎么都挥不散。
他不是说不用楼上的洗手间么？赵筱漾狂奔进房间，关上门跟魔怔了似的。满脑子都是周铮的身体，他洗澡怎么不反锁？他怎么凌晨洗澡？
周铮是有病吧！
赵筱漾把自己扔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脑袋。
赵筱漾本来要去洗手间的，被周铮吓到憋回去了。迷迷糊糊的睡着，梦里周铮光着上身闯入她的房间，把她压在床上，凑着嘴就要来亲她。
赵筱漾从喉咙里发出急促的一声，猛然睁开眼，一室白光。她揉了揉头发，身下一波暗涌，湿湿的。
她拉开被子，粉色的床单上一大片鲜红的血。经历过一次例假，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连忙爬起来，睡裤上也全是血。赵筱漾差点哭出来，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直奔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换卫生巾的时候洗手间门被推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