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站在流萦树下,对她说:“邝露,你可愿随我去一趟洞庭湖。”那时他眼中满了信任。
今生,遇险时他挡在身前,说:“放心,我自会护你周全。”温言一诺,令人心安。
凡间,他将一珍珠如意发簪插.入她的发间,说:“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缱绻柔情,难以忘怀。
邝露啊邝露,天下好男子何其之多,她为何偏偏就要执着于润玉一人呢?
说是情断,然而他的一举一动仍是牵动人心。
邝露闭上眼睛,任凭泪水不断流下。
原本她已痛下决心,事到临头才知道,将情丝从骨髓中抽除的疼痛,彷如将人的灵魂生生夺走一般。
邝露伸手抚上心口,轻轻叹出一口气。
润玉,既然两世无缘,或许邝露应当挥剑断情,将这情丝斩得更加彻底、干净一些才是。
璇玑宫内,润玉正在案前写字,只觉心脏骤地一抽,有针刺般的疼痛感从心口处传来。
润玉蹙眉捂上胸口,停笔看向殿外。
为什么突然感到心中疼痛?
好像方才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流了出去。
不知邝露现下如何了?
润玉放下笔,起身走到殿门口。
微风轻拂,流萦树上垂下的枝叶在风中轻悠飘荡,折射出碧绿的光。
那日后,他虽明着未曾动作,私下却遣人去几次询问缈玉仙宫的仙侍吟霜,邝露的情况。又传了岐黄仙官来细细问话,还亲自去了太上老君处要了丹药,命人以锦觅的名义送去。
如今他不断积蓄势力,又暗中将势力渗入鸟族之中。
还一直派人收集天后往日之举、今日之动,势必有朝一日会与之对抗。
他与天后明面母子相称,暗下却是暗潮汹涌,相抗之日近在眉睫,只怕是一触即发。
他不愿邝露卷入这是非之中,更不愿看到邝露因为他而直面天后的威胁。
在他羽翼未丰之时,不袒露情感才是对她的保护。
“邝露,”润玉轻语,“很快,我便可以对你袒露心迹……”
到时,他不再畏惧天后威胁,与锦觅的婚约也已解除,如此一来,和邝露之间便再也没了任何隔阻。
邝露到姻缘府找月下仙人求红绳时,月下仙人揶揄她道:“老夫这红绳最是好使了,无论你用它绑谁,保管对方跑不了。”说着,猛地想起她该是和旭凤一起的,忙问:“等等,小露珠儿,你是要绑凤娃还是别人?若是别人,这红绳老夫可就不给你了。”
“我这是替锦觅和夜神殿下所求。”邝露笑道:“如今殿下与锦觅鹣鲽情深,我想求了这红绳送给锦觅,祝她和夜神殿下早日修成正果。”
“润玉和锦觅?鹣鲽情深?”月下仙人倒不怀疑邝露的话,却很是纳闷。
润玉和邝露有三生姻缘绳,哪怕他饮了忘川水忘记了前尘旧事,这情意也会再生。
情系三生,就算他轮回转世,他心中所爱也终究只有邝露一人。
便是不能再遇邝露,终其一生他也难爱她人。
又怎会和锦觅“鹣鲽情深”呢?
“你是说,润玉和锦觅……感情很好?”月下仙人甚少去璇玑宫,更加不常去洛湘府,只知道润玉和锦觅是天帝、水神定下的婚约,却不知他们两人感情进展到了哪一步。
“恩。”邝露点头,心下微痛,面上却笑言:“殿下等了好几千年,如今水神长女原来竟是锦觅,不是很好吗?这世间最大的欢愉,难道不是求仁得仁吗?”
他前世不能得,今生却能两情相悦,与他而言也算是一偿夙愿了。
“奇怪……真是奇怪……”月下仙人摇头,也很疑惑不解,“按理来说,润玉不会喜欢锦觅才是。”
“为何不会?”邝露问。
“唉你不懂,”月下仙人忙岔开话题,从袖中取出一截红绳递给她,“锦觅刚从我这里离开,应是去了璇玑宫,你去璇玑宫找她吧!”
“多谢月小仙人。”邝露接过,又与他闲聊了几句后,才离去。
等邝露离开,月下仙人掐指一算,确认三生姻缘绳还在,这才纳闷道:“有三生姻缘绳在,按理润玉不会喜欢她人才是。”想了想,又觉得润玉若是真喜欢上锦觅,对旭凤百利而无一害,这样一来旭凤就能跟邝露再无拦阻的在一起了,便高兴起来,“凤娃呀凤娃,老夫掐指一算,你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邝露本不想去到璇玑宫内将此红绳赠与锦觅,但这时辰算起来润玉应已是去布星了,便放下心来进了宫内。
璇玑宫内的流萦树下,碧水池边,还是前世这个地方,她将红绳放在润玉手上,祝他和锦觅仙子能早日缔结姻缘,一生相守。
那时她口中说着祝福之言,转过身时却是神伤到几欲怅然泪下。
如今她再次在此,却是将红绳放在了锦觅的手中,对她说:“红绳缔良缘,一线系两心。锦觅仙子与夜神殿下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邝露以此红绳祝愿锦觅与殿下恩爱一生,两不相负。”
锦觅拿着红绳爱不释手道:“谢谢你邝露。说起来,我也刚从姻缘府过来,怎么就没想到给自己求个红绳呢?”
“殿下对你心思昭然若揭,”邝露微笑道:“你便是不求红绳,也是无碍的。”
锦觅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又跟她说了几句闲话后,道:“我得走了。我就过来看看润玉,刚要离开,你就来了。现在我得回去了,一会儿爹爹见不到我,又该担心了。”
“看润玉?”邝露一愣。
都这个时辰了,难道他还没有去布星?
“恩,”锦觅点头,“似是身子不适,所以才过来瞧瞧,但也没瞧见……算了,我先走了,你若得空便去瞧瞧他吧!”
锦觅把玩着手中红绳兴高采烈离去了。
邝露想着,这般尴尬境地,还是避免相见的好。
却不想才转身,便见润玉从树后走了出来,脸色沉着地朝她步步走近。
第27章 第 27 章
“邝露,”润玉看着她道:“你去找叔父求了红绳?却是为我和锦觅所求?”
邝露有些畏惧他这沉冷的气场,撇开脸道:“是为锦觅而求,殿下若不喜欢,只当不知便可。”
润玉眼中浮起不悦,反问:“你为我和锦觅求红绳,竟也不问问我,便擅自去求了这红绳来?”
邝露面露不解。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冷了声音。
他不是心悦锦觅吗?
为他和锦觅求红绳,他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润玉一把拽住她的手,道:“你不问问我,想不想你去求这红绳?也不问问我,想与何人系这红绳?”
他为了能与她尽早走到一起,殚精竭虑为未来筹谋,只盼望两人袒露心迹那一天,她不必再面对他人的压力和威胁。
可她却去为他和锦觅求来红绳……
邝露只觉他此刻气压强大且低沉,令人心惊,不由得想往后退开一步,却被润玉一把揽住了腰身,迫她往前一步。
邝露大惊,忙道:“殿下且先放手。”
两人面对面而立,靠得极近,近到润玉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水露清香。
“殿下请先放手,”邝露不自在地道:“殿下如今与锦觅已有婚约,怎能与邝露这般……唔……”
接下来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唇间。
邝露瞪大了眼睛看着润玉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温热的触感即刻从两人相触之处传来。
这亲吻不过短短一瞬,润玉并未再进一步,将她话语尽数拦住后便移开了唇。
“你……”邝露气急,眼眶瞬间红了,“殿下怎可这般欺辱邝露!”
见她眼中已然蓄泪,润玉将她抱在怀中,伸手轻抚她的发丝,心中那点不悦早已烟消云散。
“怎是欺辱你,”润玉柔声道:“这天地之间我不惧任何人,却独独怕你一个转身。润玉心中所向,怕你知道,又盼你知道。”低头在她发丝印下极轻的一吻,道:“我与锦觅这婚约,由始至终不由得我做主;我几次三番想要袒露心意,又怕将你曝露在危险之下……邝露,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处理好现下的一切,绝不负你。”
邝露推开他,定定地看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眼眶泛红道:“你既已和锦觅定下婚约,我便是给你时间,又能如何?如今邝露只盼你与锦觅终成眷属,不负这好机缘。”
前世你对她那样的执着,以至于成为执念,苦求不得。
今生再无阻碍,她身边独有你一人,你为何不珍惜?
“邝露……”
“润玉,”邝露打断他的话道:“邝露已经放下,天上地下,旧事已逝,邝露不再执着。也期盼殿下早日明白心中所属,珍惜身边人。”说完,毅然转身离开。
润玉凝视着邝露的背影,眼底漾开一层薄怒。
“不会等太久的,”他低声道:“属于我的,一样也不会放手。”
天宫设宴,邀请一众仙家、上神前来赴席。
蓬澜洲也在受邀之列。
只是邝露兄长赤陵玄圣真君垣霖尚在弱水河畔带兵,父亲太巳真人日前受五岳仙君邀请一同前往西天听佛祖讲经,因而唯有邝露一人代表蓬澜洲前来参加。
席上,润玉与锦觅坐与殿下左边首座,在水神与风神一侧。
旭凤与邝露分别独坐在右边的首座和第二座。
“听闻日前魔界妖兽穷奇犯上天界,”天帝道:“伤了邝露和锦觅,可有此事?”
水神起身道:“正是。”
天帝点头道:“天界日日重兵把守,且有三重结境环绕,怎会容此妖兽进入?”
水神道:“天兵把守,总有换班之时。虽间隙短暂,但穷奇并非一般妖兽,要想从中找到机会进入,并非不能,况且……”
天帝问道:“况且如何?”
“况且虽三重结境由陛下亲自所设,但这天宫上下人才济济,想要给这结境开个破口,也并非不能。”水神如实道。
“放肆!”天后喝道:“天界谁人不知,天帝所设的结境天网,唯有本宫才能破。水神此言莫不是在影射是本宫放了穷奇进来?”
“微臣不敢。”水神拱手行礼,“微臣不过是据实以论。”
“好一个据实以论,”天后怒道:“你据的是什么实?论的是什么点?本宫看,你就是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安插在本宫身上。”
自水神之女锦觅出现,与润玉定下这亲事后,水神和润玉的关系便越来越近。
水神和风神在天界势力牢固,有他们助力润玉,只怕这逆子终将难除。
因这层关系,天后连带着看水神和锦觅也是厌恶至极。
“天网在穷奇逃出后,第一时间被修补完整,”水神倒是气定神闲,道:“但也并非不能追寻痕迹,若天后执意责怪微臣在有意犯上,不如就请旨彻查天网破处,看是否还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好。”天后一口应下,扭头对天帝道:“陛下,臣妾请旨,彻查结境被破一案。”
“好了!”天帝皱眉,“此事已过,天网既被修复,如何再查?便罢了,日后加强守卫,莫再让妖物犯入天宫。”
“可是……”
天后还想再说什么,天帝已然不愿再听,朝领着舞队款款飞下的穗禾颔首道:“鸟族公主穗禾特来献舞,请众卿尽情赏舞。”
乐声响起,盛装的穗禾在殿中翩翩起舞。
天后只得强忍了怒气不再多言。
水神坐下,润玉倒了杯酒,朝他举杯至敬,含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