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
颜绍笑了笑,“他人都懂了,孟使节还装糊涂?无妨,孤慢慢点醒你。”
他说着便向他靠近一步。那孟使节下意识后退,只见颜绍灼灼目光袭来,“若是没有猜错,那药孟使节身上也应该有一瓶。”
“你……”
颜绍不听他说,只继续道:“但这药本不是孟使节的,是王子死后,你从他身上拿走的!”
“你胡说八道!”
那使节暴怒,红着眼睛,立时否认,但猝不及防,这时只见颜绍霍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探手进了他的衣中,转瞬就拽出了一个小药瓶。
颜绍举起给大家看,而后一并交给了太医。这时他朝向了皇上。
“父皇,这敕涞王子身患心疾,当然他不知道。却是近来才觉不适,他在四海馆居住时,想必曾请过大夫看病。大夫为他配了药丸。他随身携带。今日,儿臣猜测,王子在宴席上便又觉出了不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出了大殿。但王子并不知自己已经很重,觉得不适,不过是以为自己喝多了。于是他便想出去透透风而已。但许是走着走着,他愈发地觉得不对,这时正好闲逛到西苑,便随便找了一间屋子,进去休息一会儿。”
苏侧妃在找小公主,这便阴差阳错地进了去。王子发现有人进来,起身过来查看。苏侧妃见屋中是位男子,自然会匆匆离去,相信是那个女子都会这般做!再说孟使节,其实看到了苏侧妃从那房中出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苏侧妃走后,他便靠了过来,暗中观察屋中动静。王子或许便是那时突然发作了,从怀中拿出的药瓶,但却不慎将药掉在了地上。后来怕是也没来得及吃,人便死了。这些,孟使节都看在眼里吧。孟使节见死不救,怕是和王子有仇。王子死后,孟使节便将那药瓶,药丸通通收走,但还没来得及丢掉,便见到了同样出来寻王子的陈使节,于是这药瓶就一直在孟使节身上了。
“你信口开河!我身上有药瓶又如何?就算王子有疾又如何?那就能证明我的药瓶是王子的?就能证明是我见死不救,想王子死?简直太可笑了!”
颜绍嘴角一动,这时从腰间拿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这是孤适才在案发房间的桌下发现的。王子身上没有任何药瓶,孟使节若非进过那屋子,这药从何而来?”
他说着递给了太医。
孟使节这时呆愣了。
底下一片哗然。颜绍盯着那孟使节缓缓地道:“王子是病了,但本也并不是没救的,不过孟使节倒是想让他快点死,所以孟使节没告诉王子太多,是以王子也没怎么注意。今日孟使节见他正好发作,便将计就计,有意掩盖王子病情,嫁祸给苏侧妃,给大夏,嗯?”
敕涞国陈使节听完大骇,“孟堃!这可是真的?”
孟使节此时早已泄气,不再言语。
这时太医将药物盛了上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殿下,这药丸与孟使节怀中之物一模一样。”
陈使节目眦欲裂,“你,到底为何?”
这时只见殿上那小丫鬟颓然坐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众人视线都投在了那俩人的身上。
孟使节缓缓地朝她走去,拉起了她,抱住了她。
“不要哭,我们死在一起。”
那小丫鬟满脸泪水,紧紧地抱着孟使节,使劲儿地点头。
这时,那孟使节霍然抽出一名护卫手中的长剑,朝着两人刺了下去……
众人哗然……
但大殿上瞬时死一般的静。
萋萋一把捂住了嘴,挡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颜绍看着殿上那双人,胸口猛地一击。
他猜到了前头,没猜到后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孟使节出身贫寒, 从小与那小丫鬟平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待到弱冠之年终于求得了一官半职, 本满心欢喜激动,正欲迎娶心上人……但噩梦却来了……
那平儿初入都城就阴差阳错地遇见了木迦图,当晚便被其强迫, 玷污, 占为己有,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孟使节与平儿深爱彼此, 有情人被活生生地拆散, 三年来相见不能相认,只能彼此远远地相望,连说话都不得。
孟使节恨那王子, 更想带她的平儿脱离苦海, 为她“报仇”……
一切就像颜绍推测那般, 孟使节对木枷图早下杀心,所以他一直延误着他的病情, 今日事发突然,他便将计就计, 将事情推给了大夏。
**********
那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凝视对方笑着倒下去的一双人, 看上去很是满足,很是安详。殿上瞬间屏息,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俩人身上, 众人惊愕, 但只有须臾,皇上身边的太监反应过来,立时扬声怒道:“还不快把这两人丢出去!”
颜绍起初只道这孟使节许是木迦图敌对势力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却是万万没想到背后是这样一个故事。
深更半夜,雪仍在继续,众人相继离殿。颜绍为萋萋掀开轿撵帘子,正待她上去,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苏萋萋。”
声音不卑不亢,端的是庄严肃穆,萋萋心一激灵,因为她听出来了,那是皇后的声音。
她与颜绍几乎是同时朝那轿撵望去。
萋萋立时出来,俯下身去,“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到本宫房中来。”
皇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身旁的姑姑便扬声起轿,离去。
萋萋心中打鼓,但并非毫无防备。
俩人随后便到了皇后寝居。
萋萋刚一进门,施了礼,便听皇后道:“你可知错了?”
萋萋一听,立时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妾身知错。”
皇后转过了身,盯着她,又瞥了一眼颜绍,“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本宫,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她这一句话却是对那颜绍所说。
颜绍也未接话,只恭候着她再说。
皇后瞥了一眼两人,坐了下去,“本宫就不信你只是开门进去了便又出来了。那木迦图曾四处打探过你!你必然曾与那木迦图发生争执。此事若非那孟使节忙中出乱,掉了一颗药丸在那屋中,你百口莫辩,这个祸就得你来背!你背,就是大夏背!你知道那将会怎样么?”
“是,妾身知错了。”
皇后见她态度诚恳,当下这便消了一些气。她自然心中也是明白,说萋萋有错,其实她又有什么错。是那男人看上了她,她又有没办法!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于是,萋萋便把小公主生气哭着跑了,自己担忧她急着去寻,沿途碰到常凌初,常凌初将她带到一间屋前,声称小公主在里头,而她脚还没迈进去,猝不及防地便被常凌初给推进去,锁了门,后见木枷图朝她走来,又撞开门跑了的种种和皇后说了。当然她没提小公主为何哭,为何跑的事儿。
皇后听了大惊,更是大怒,她本以为是那木枷图看上她的美色,设计把她引了去,想和她生米成熟饭,却没成想是那她表侄女……
萋萋说罢立时补充,“皇后娘娘,妾身句句属实,决无半句虚言,那常姑娘似乎是用布条绑住了门,事发突然,她也不似有十全准备,妾身在屋中还曾听到撕衣的声音,只要皇后娘娘去查看她的衣服便能验证妾身所言真假。”
皇后当下早已愤怒至极,立时便扬声道:“李嬷嬷,你带几个人去,去给本宫查彻查那常凌初!”
“是。”
李嬷嬷立时领命,带着几个宫人去了。
屋中弥漫着檀香之气,火炉中发出“吱吱”声响,又静了下来。
萋萋心中打鼓,始终低着头。她知道皇后心中对她有气,不喜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今日这一件事儿。那日魏如意在她门前说了,说在皇后心中她不是什么侧妃,永远都是个小侍妾。
魏如意的话决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是皇后表现出来的就这样。
而皇后对她喜欢不起来,或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曾在青楼待过。
但萋萋并不怪皇后,相反很是理解。
试想一个名门淑女,自幼书香熏染、礼仪浸润,闺中密友亦无白丁,她仿佛生来就应该隔绝尘俗,如一朵纯洁的百合般静静成长,直至婷婷而立,母仪天下。这样的女人,眼里连一丝灰尘也容纳不下,你又让她如何能瞧得起,接受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呢。
念及此,萋萋这时叩拜了一番。
皇后冷眼瞧她一眼,而后却是别开了视线,看也不看。
萋萋连着磕了三个头,而后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声音谦卑又娇柔可怜,“惹得皇后娘娘生气,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反省自己,现下就静跪思过,直到娘娘消气为止。”
她说着又是俯身一礼,而后提裙缓缓地站起,走出了门外,跪在了风雪中。
颜绍一见,心中一凛,但想说话,但又没说。
他此时为她求情,对萋萋没什么好处,只会加大母亲对萋萋的不喜。念及此他便控制住了,忍着没说。
皇后坐在那,这时端杯喝茶,没什么异常反应。颜绍人站在那,面无异常,但内心极是煎熬。甚至感觉比那日中毒受剜肉之苦时还要难熬百倍。
皇后听着外头的风声,透过窗子隐隐地看见飘零的白雪,此时跪在外面,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煎熬无比。其实这苏萋萋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自己对她有偏见罢了。
再一想,其实她也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姑娘。被卖入妓院也不是她愿意的,况且儿子也说了她是清白之身。虽然与她接触的不多,但皇后也看出了,她娇憨纯良又乖巧,其实又怎么不是一个好姑娘了,况且此时,也明明无错……
再看颜绍,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么不了解。
他虽然出身高贵,但骨子里还是很能隐忍的。他看起来坦然自若,实际上内心中一定已经都疯了。
皇后念及此,暗自叹息一声,既然郎情妾意,她何必相难。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开了口,“行了,外面风雪大,进来吧。”
颜绍听了,还没等皇后身边的丫鬟动一动,他便立马奔了出去。
萋萋跪立在风中,任风雪吹打,那身粉红色的披风上已经覆满了白雪,人更是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都已经没了知觉。
“萋萋!”
颜绍出去这一见,心疼不已。
他扶着萋萋缓缓起来,而后便将她抱进了屋中。宫女拿着掸子过来,颜绍一把夺下,这便亲自为她掸起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萋萋小脸儿都冻得没知觉了,这一进入热乎乎的屋中,只觉得脸都发起烧来了。
她声音娇弱,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像都站不住了。颜绍也没管,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抬步进了屋中。
“殿下,别,放我下来吧。”
她小声说着,颜绍当然没依,进来拽了把椅子到火炉旁,就将她放到了椅子上。
萋萋刚一被放下就立马站了起来,又跪了下去,“皇后娘娘。”
“好了,起来吧,暖暖身子。”
她语声虽然还是淡淡的,没有多么心悦的样子,但说的话却让萋萋心中高兴,也感觉暖。
“是,是,谢皇后娘娘。”
萋萋这时起了来,便被颜绍按着坐在了椅子上。但她立时又觉不对,这,这颜绍站在一旁,她坐着?
于是便赶紧站了起来,“妾身站着就好了。”
“啰嗦,坐下。”
颜绍说的很平静,然后便又见她按了下去。萋萋有待起来,但见颜绍沉下脸去,一副怪罪之态。萋萋知道他不是真生气,真怪她,他是心疼她呢。
“嗯。”
这便没再纠结,乖乖地坐了。
这时外头响起嘈杂声,和女子的抽泣声。不一会儿,李嬷嬷进来。
“启禀娘娘。”
李嬷嬷将手中的一件女子里衣和一个已经碎裂了好几段的布条递给了皇后。
“这衣服是常姑娘的,不过奴去的时候她已经和丫鬟冬儿换了里衣,那冬儿胖一些,这衣服穿着显然不合身,换到常姑娘身上,却是正正好好,一点不差,这个布条,是在一块岩石下发现的。”
皇后一听一把拍在了案上,这便证明萋萋的话完全属实。
虽然本来她也信了大半,但当下听见了还是怒气上涌。
“人给本宫拎上来!”
“是。”
外头的哭声越来越大。常凌初这时便被拽了上来。
她一进来直接扑跪下去,“表姑……我……”
“你可知罪?”
“我……”
常凌初哭的更厉害了,但当下狡辩也是无用,她还能说什么。
“我知罪了。”
“你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表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错了……”
当下认错有何用,皇后想想都后怕。若是没有那遗落的药丸,大夏要背负什么!
“拖出去,关起来,明日回宫,本宫再处置了你!”
她给了李嬷嬷一个眼色。李嬷嬷会意,明白,必须看好这常凌初,若是这事儿有半分传出去,传到皇上耳中,这常凌初是她带进来的。
她都担不起!
常凌初哭的更甚了,这便被堵了嘴,带了出去。
萋萋自知她就算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萋萋返回住处时身子也没怎么缓过来, 尤其是脚,还觉得冷木冷木的。颜绍将她抱下轿子, 抱进屋中。
萋萋坐在床上,搓了搓手,抱起身旁的手炉暖身。颜绍命人打来热水, 屋中的火炉也加了煤炭, 倒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