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个项目能上场的只有2个名额,但每个项目的国家队选手都会参加集训,大家会一起训练,毕竟这样在役最强选手汇聚一堂的机会不多,也是培养新人的机会。
殷果在女选手宿舍换上训练服,对着镜子将长发扎起来,想给林亦扬发个消息,问问他在做什么,但一想,马上就能见到了,不如留一点惊喜。
在国家队集训见到他,这是过去她完全没想过的事。
选手多,大家都汇聚在训练营的小礼堂里,除了第一排的教练,选手都散坐着。相熟的在一起聊,不熟的新人也都在一旁腼腆笑着。
殷果一进门,就被师姐拉到北城那堆里了,前排是孟晓东和李清严,后边是几个男孩和女孩。东新城的在另一边,中间给了各地新人和单打独斗的选手们。
倒不是刻意按照俱乐部坐,只是因为一个地方出来的比较熟悉,好聊天。
……
突然,有人在击掌,示意安静,是总教练来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过去负责斯诺克项目的教练,殷果没怎么见过。而他身边,一起进来的就是穿着国家队运动服的林亦扬,走在总教练身边足足高出快一头。
总教练走到场中,笑着看场内的众人,笑着说:“很多新面孔啊,或者说,对于很多人来说,我自己也是新面孔。”
大家笑了。
“这算是,时隔多年,我们台球项目再次进入亚运会的第一次会议,2010年广州亚运会我也参加了。很高兴,能再见到台球所有项目的选手齐聚一堂,共同集训。”
孟晓东和这个教练很熟,带头鼓掌,带起了全场的掌声。
“简单些,我是这届国家台球队的总教练,周滨。”总教练微笑着给林亦扬打了一个手势,让这位明星球员自我介绍。
林亦扬抬眼,看向小礼堂的第一排全部教练,还有其后一排排的全部选手,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诸位好,我是这届国家台球队的队长,林亦扬。”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复杂的自我介绍。
他的报名囊括了全部男子五项,他的履历在场诸位都很熟悉,无须赘言。
在他的眼里,她好像看到了曾被孟晓东,被林亦扬的每一个兄弟反复在言语中描述过、回忆过、惋惜过、失去过的最强对手。
在这一刻,殷果突然有了真实的感觉,昔日在赛场上的林亦扬终于彻底回来了。
第57章 少年的声音(1)
训练一室——全是斯诺克球台。
也全是……熟人。
6红球斯诺克是一种新式斯诺克,把原先的15红球减少到6红球,提高了比赛速度。所以亚运会上,成为了女子项目。
因为这个项目没有好选手,殷果拿了一个名额,准备拼个奖牌。
而退役的林霖也果断复出,拿了另一个名额,想为中国多拼一块奖牌。毕竟她小时候打过斯诺克,比一般女选手擅长这个。
男子斯诺克自然是林亦扬和孟晓东。
团体赛也是他们,第三人暂定江杨,因为江杨刚做完手术一个月,要看赛前恢复情况,所以李清严是备选。
于是在这个训练室内,从第一天开始就显得格外“热闹”。
全是熟人,还都关系复杂。
殷果到时,林霖和江杨在休息区聊天,孟晓东则独自坐在门边,在休息。
“殷果来了,那就开始吧,”江杨看到她,对李清严说,“今天我陪你练。”
江杨暂时还不能用球杆,但可以调教李清严,这也是他的任务之一,尽量让李清严在集训七十天里有一个质的飞跃。
殷果把自己的球杆拿起来,瞄了眼表哥,又去看在喝水的林霖。
这气氛——要不然我和表哥打?
身后,有一只手推她,往最里边的球台去:“你跟我。”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林亦扬来了。
“真让我哥和林霖打?”她悄声问。
林亦扬瞥了她一眼,在旁人看不到角度,弹了下她的额头:“好好操心自己。”
林亦扬从球杆架上拿了他的球杆,那是一根通体黑色,特别定制的球杆。
他弯腰,掏球,给她摆了一局6球斯诺克,“你预选赛打得还不错,算入门了。”
她可是全国预算赛第一……入门了??
好吧,斯诺克是他的主项,自己这个为了比赛半路出家的,确实算入门级别。
“你和我练,自己的训练不会落下吗?”她拿起巧粉,擦了擦球杆头,一边关心他,一边去偷看表哥那边。
“我和你哥,还有江杨会单独切磋,耽误不了。”他说,随即嘴角有了笑意。
是因为发现殷果还在偷看孟晓东和林霖那边,已经开球了,表哥好像一点不让着人家嘛。
眼前,握着白球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姑娘,看我。”
殷果心虚地指球台:“你先开球。”
“我开球,这局就没你什么事了。”他把白球递给她。
倒也是。他一开球,说不定全收了。
她刚架起杆,就听到林亦扬在说:“斯诺克,Snooker,障碍台球。你要学会给别人设障碍,”他完全把她当新手,“哪怕自己状态不好,也要有本事,让对手输掉比赛。”
果然,全是功于心计的老男人……
林亦扬微抬了一下下巴,让她开始。
啪地一声,她冲开了满桌的球。
***
四个小时的对抗结束。
大家都在休息。
孟晓东把1颗黑球,摆了一个刁钻的位置,忽然对林亦扬说:“来,服个众。”
林亦扬一笑。
他俯身,明明瞄准的是下底袋,重重一击后,黑球竟没进底袋,反而在球桌上绕了半圈,直冲向林亦扬手边的中袋。成功入袋。
“继续,”孟晓东在一旁说,“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花样。”
同样的1颗黑球,摆在同样的一个位置,林亦扬一点没停顿,打出了十几种入袋路线。有的绕球岸半圈,有的是一圈,还有绕了一圈半的。六个口袋,他想进哪个就进哪个。
看上去就是1颗球,却打出了十几种进球路线,这种扎实的基本功让在场不了解林亦扬的人都叹为观止。
殷果默默在心里演练了一下,她最多能打出六种路线,也不一定全能成功落袋。
这个对精准度的要求太高了。
最后一击,黑球从球桌上跳起来,落下去后一个转弯,撞向球岸后,反弹入底袋。
“差不多了。”他收杆。
“这就差不多了?”江杨显然没看够,“摆球看看。”
“让我们看看,你这十几年有多寂寞。”林霖也笑着说。
“我也想看看。”孟晓东接话。
……
林亦扬无奈一笑:“看表演,要交钱。”
“少废话,赶紧的。”江杨没空和他逗贫。
林亦扬叹气,捡出来9个球,在桌上摆出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是职业选手的通病——自娱自乐摆球玩。
平时练习太枯燥了,这也算是一种娱乐的方式,把球摆成一个好看的形状,然后一杆全收。观赏性极高,表演性也高。
啪地一声,等边三角形被撞开,9颗球毫无悬念,一杆全收。
殷果私下里也喜欢这么玩,把球摆成各种形状,她的极限就是9颗球。
所以当林亦扬摆到10颗球,她就看得屏住了呼吸……
东新城的人都见过林亦扬小时候的实力,最多能一次收12颗球,摆得是一个四边形。
等到了13颗,江杨和林霖也都看得更认真了。
而此时,殷果已经在想,他在过去十几年独自练球的日子里,究竟是有多寂寞?可以摆出这么多花样……
13颗球,是一个椭圆形。
14颗球,是两条对称的弧线。
摆到15颗球,众人全都不由自主围拢过来。
15颗球被林亦扬码成了很有规律的波浪形,双层波浪。
林亦扬瞄准某一个位置,在满室的安静里,一杆击出,波浪被瞬间撞开,所有的球都在“毫无章法”地满桌乱飞,1、2、3、4、5……最后第15颗球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停在了袋口,随之,一声轻响,成功落袋。
殷果看得热血沸腾,和大家一起鼓掌。
林亦扬还没停,又掏出来16颗球,在桌上摆出了一个四角星。
“这个只玩过一次,”林亦扬说着,纠正了一下四角星的位置,让形状更完美,“上次没成功,今天试试。”
林亦扬抄起一个巧粉,擦了擦球杆头。
摆好白球,俯身瞄准后,突然一抽手臂,猛地击出——
满室安静着。
殷果屏着息,耳边是球落袋声,桌上球越来越少……真的全进了!
一杆收16个球,太漂亮了!
大家情不自禁为他鼓掌,耳边全是笑声。
李清严、硝子和两个北城的人看得是心情复杂,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去年,第一次见到林亦扬,没人知道这个陌生男人叫什么,哪里来的,还想着要怎么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下马威……可看看今天,真服了。
人家不光比赛打得好,连自娱自乐都是绝对碾压式的存在。
就像当初教练说的——人家压根就是看在孟晓东的面子上,逗他们玩的。
***
晚上欢迎宴开始,女选手和男选手分了两桌。
林亦扬正在和江杨低语,拿起筷子的一刻,瞥过来一眼,正中她的目光。几十人的两个大长桌,还有领导在那里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却在和她对视着。
殷果怕被人看到,心虚地挪开了几秒,再返回来,发现林亦扬还在看着自己……身后,有个教练拍拍林亦扬的肩,把他叫走了。
殷果收回视线,却发现林霖已经笑着旁观了很久。
“你俩挺像早恋的,偷偷摸摸。”林霖耳语。
殷果窘了下,轻声解释:“这是来之前说好的。他是队长,不能明目张胆谈恋爱。”
林霖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你哥13岁那年弃赛的事,你知道吗?”
“嗯。”
孟晓东公开资料上是14岁夺冠,但在13岁那年就进赛场了,只不过打得不理想,中途退了赛,没算成绩。
“我猜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林霖轻声说,“他们都是13岁报名参赛的,你哥小组赛就输给了林亦扬,才弃赛的。第二年你哥铆足了劲,拿下冠军,算正式成名。”
……
难怪表哥对他“情有独钟”、“念念不忘”,第一年弃赛的挫败感估计能记一辈子。也难怪,俱乐部里的教练总是说林亦扬和孟晓东是同一期的选手。
林霖看了一眼对面的江杨和孟晓东,不无感慨:“江杨也是13岁开始打全国赛,他们有交集的那几年,第一年是你哥退赛,最后一年是林亦扬退赛,也真是有意思。”
同年出生,林亦扬大了孟晓东几个月,又全排行老六,都是天才选手。
难怪虽然是劲敌,却也惺惺相惜。
等到晚餐结束,林亦扬没回来。
殷果故意留到最后,想睡前能见他一面,等人都走光了,失望地离开食堂。
她走出食堂大门,借着月光,看到前面是几个先一步出来的女孩,刚要追上去,听到身后是他的声音叫自己:殷果。
不光停步的是她,几个女孩也下意识回头了。
“送你回宿舍。”他走到她身边。
几个女孩马上扭头回去,努力忍着八卦的心,但笑声是止不住的。
“你专门回来的?”她被人家笑得心虚。
自己男朋友,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林亦扬没否认,暗示她往操场那边走,殷果跟上他的脚步。
最后两人绕着操场走了两圈,晒了会儿月亮,殷果还想着这么遛弯也不错,林亦扬就拉着找了个隐蔽的树荫下,藏起来了。
殷果站在树下,仰头看上边:“不会掉虫子下来吧?”
林亦扬用手挡在她头上:“还怕虫子?”
殷果“嗯”了声:“小时候被虫子咬过,就是站在操场树下咬的,”她倒背着手,摸了一个位置,“你没看到过吗?这儿有个疤。”
他笑,低声说:“还真没注意,下次好好看看。”
才不理老流氓的“暗示”,她当没听懂,玩他训练服前的拉链。
“什么毛病,一见面就拽拉链?”他低声笑。
可老流氓既然给了暗示,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好不容易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林亦扬两手撑在树干上,低头亲她。
草丛里忽然有东西蹿出来。
殷果心一跳,看到个黑色小影子跑出去,看不清是什么……心还在跳得厉害,眼前早被影子挡住了,是林亦扬又亲了上来。
……
等再分开,他挨着她的嘴唇,还在慢慢亲着。她却想到了晚饭的事情:“林霖说我哥当初因为你退赛的?听到这个我才承认,你真比我哥厉害。”
他点头:“你哥13岁就承认了。”
“……还真不谦虚。”
“赛场上,没有谦虚这个词。”他说。
两人也没时间多约会,十分钟后,他送她回了宿舍。
殷果洗完澡,已经十一点熄灯了。她摸着黑、做贼一样吹了两分钟头发,把化妆袋拿到床上,一边涂护肤品,一边和林霖聊天。
能和林霖住在一个房间是最大惊喜,因为可以从她口中听到许多林亦扬小时候的事。不过也有坏处,林亦扬的家庭背景让那段岁月不管多张扬,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无论林霖讲到什么,她都听着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