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陆屿修拍的这部网络电影的名字叫《星星总会迟来》。
剧组最后定的场地在临夏市隔壁市郊的山上,一座暑假在改迁的旧学校。
离临夏市比较近,而且导演是要赶在暑假档制作完成并且上映,时间有点赶,留给他们拍摄的时间差不多只有二十天。
签订了合约,陈安梨把其他行程延后安排好,离开前一晚,就开始兴冲冲收拾行李。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差外宿了。
之前和贺俞纠缠换合约的事,到了后期,他的行程也几乎全部不受她管制。
再一次出去,身边的人却换成了陆屿修。
一个小她五岁的男孩子。
陈安梨回头,那边陆屿修已经默默收好了自己的行李箱,整整齐齐叠放的衣物,书和其他零碎物件也分门别类地摆放着。
陈安梨彻底相信他是个小洁癖了……
对比她,行李箱塞得满,而且看起来东西很不好找。
陈安梨有些挫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核对着手机上的清单。
滑过某一行时,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蹬蹬蹬走去柜子那边的最顶层,踮着脚尖够东西。
“安梨姐,你这边放不下的,放我那里吧。”
陆屿修走过来,轻松地抬手帮她把收纳盒拿下来,却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以后红了脸。
陈安梨自己也十分尴尬,看着他怀里的箱子里粉粉绿绿的日用夜用卫生巾,简直无地自容,抬手去接:“不用了,我硬塞一下还是……”
“我东西不多。”
少年没有理会她的手,红着脸倔强地抱着盒子转身,坐在床沿,安静地把一包包日用夜用分开放,还按颜色码好。
陈安梨捂脸。
羞愤难当。
——
剧组的人是在第二天上午抵达的。
听说市里让学校迁走,是为了要在山上建公园,所以这边本来就少的公共设施也跟着都要迁走。
山上酒店不多,而且条件都一般。
陈安梨和陆屿修拿了房卡,她先去陆屿修房间看了下,卫生条件还可以,有些放心下来。
两个人放了行李箱,就赶到学校里面去参加开机仪式。
这是影视行业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具体是为了什么已不可考,陈安梨看了几次,觉得还蛮有趣的。
导演组选的女主角是电影学院专业的大三一个女生,很温柔少女的长相,不是大众的网红脸,清新又耐看。
和陆屿修站在一起,年轻的少年少女,还挺赏心悦目。
陈安梨看着陆屿修在前面有样学样跟着烧香祭拜的模样,真想把这一幕拍下来。
开机仪式结束后,导演组那边就先去校园里取景,临时找了间教室布置了一下,当他们拍摄期间的休息室和化妆间。
剧组化妆师是个年轻女孩,看陈安梨自然而然地给陆屿修上妆做发型,惊讶了很久。
“他有点洁癖,对不太熟的人会有些排斥。”陈安梨有些抱歉地解释。
化妆师点点头,把准备好的校服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嘱咐道:“导演还让我把男主角化白一点,我觉得他皮肤够白了,你记得嘴唇稍微化淡点就可以啦。”
“好。”陈安梨应允。
化妆师去那边负责其他演员的妆发。
陈安梨沾了一点遮瑕,点在陆屿修粉得诱人的唇上。
“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哦。”陈安梨半笑着调侃他。
少年有些紧张又无措地抬眼看她。
陈安梨以为他没懂自己的意思,隔远了些看他的唇色,满意地凑近了些,解释:“现在这些淡妆我还可以操作,以后你真的成了大明星,那些舞台大妆杂志彩妆,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陆屿修的脸色一下带了些失落和遮掩的委屈,低下头,小声地说:“别人碰我,会很难受。”
陈安梨一下子有些心软又无奈地看着他,蓦地想到试镜结束那天他忽然说的那句话。
为了某个人改变,得不到,就毁灭,是吗。
陈安梨把校服拎起来,递给他的时候笑开:“行行行,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去新东方美容美发学他个半年的,别说化妆,人体彩绘我都把它学会了。去把衣服换了。”
“新的,我让他们提前洗过了。”陈安梨怕他有心理障碍,特地解释一句。
陆屿修接过衣服,听到她这番话,毫不夸张地说,浅褐色的眼睛跟着倏地亮了起来,尔后耳根又偷偷红了。
陈安梨就在外面等。
陆屿修动作很快,穿好了出来,站到陈安梨面前,她愣了一下,很快站直了,走到他旁边打转。
校服是普通的半袖白衬衫搭浅灰色格子长裤,穿在陆屿修身上,少年身形修长,长到逆天的腿,搭配他这张脸,简直人间极品。
“哇。”陈安梨忍不住惊叹,抬头逗他,“请问你是人类吗?”
陆屿修有些无辜地看着她眨眼:“安梨姐……”
陈安梨抱着手臂肆无忌惮的欣赏:“怎么能好看成这个样子。”
陆屿修站着一动不动,和她对视着,过了会儿架不住移开,等了会儿又忍不住看她,没两秒,脸红着又移开。
陈安梨被他这反应逗笑了,问他:“干什么,一动不动的,害羞了?”
少年的手背在身后,身形没动,脸颊微红,视线又缓缓移回来,清冷的声音带着细碎的柔软:“给你多看会……”
她说好看,所以给她多看会。
陈安梨这颗少女心简直瞬间被面前的小奶狗融化。恨不能把他抱紧怀里狠狠揉一揉。
啊啊啊……她之前的人生都在干什么!怎么没碰到这么个小奶狗!人间瑰宝啊!
——
因为是偏悬疑探案的治愈风,所以前期陆屿修的个人戏比较多,而他的风格几乎会决定整部电影的风格和基调,所以导演特别重视第一场的拍摄。
陆屿修演的少年偏阴郁,独来独往着。因为生得好看,总会被女孩子们搭讪和告白,但是他有重度洁癖,不可避免地对别人的触碰抵触着。
故事的开篇,新来的学妹向他表白,抓着他的手想把情书递给他,他控制不住自己甩开了少女,然后当着她的面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在走廊的洗手池那里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那边,导演给陆屿修和搭戏的女生讲戏。
陈安梨远远看着,陆屿修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但是看得出他是在边想边听。
旁边的女孩子脸红红的,还没开机,就时不时把目光投向陆屿修,姿态全是陷入爱情的少女的模样。
好看的男孩子是这样惹人啊……陈安梨忍不住感慨。
不过也真是神了,又一个本色出演嘛。
那边,导演回到机位后面,让群演都按位置站好,喊了“action!”
陆屿修饰演的冉星迟从楼梯上来。走廊里,捏着情书的少女堵住了他的路。
“冉星迟学长,我、我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散落在夕阳的余晖里,眉眼间全是稚嫩而真诚的爱意。
少女时期的爱恋啊……
陈安梨抱臂看着,忽然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高中暗恋学长的事。
清晰如昨,细一回想,居然已经过去七年之久了。
对面的少年冷着脸,眉头轻蹙,像是看着普通的路口的障碍一样看着她。额角却已沁出汗来。
周围起哄的声音小了下去。
女孩偷偷抬眼看了陆屿修一眼,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拉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想要把情书塞到他手心。
她刚捉到少年的手指,少年就像触电般地甩开了她。力道之大,让少女微微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人赶忙扶住她。
陆屿修眉头拧得很深,像是看不到被自己甩开的少女一样。他两步冲到教室外的洗手池那里,拧开水龙头,反复冲刷着手指,像是沾到什么污秽一样,一遍遍搓洗着自己的手指,直到白皙的手指变得通红也没有停下。
周围的议论声一阵阵飘入耳鼓膜。
少女的眼里瞬间蓄起了泪水。
摄像机后静悄悄的,肃穆一片。
导演终于摸着下巴从机位后面露出半张脸来:“cut!”
“不错,休息一下,准备下一条。”
那边,群演顷刻散开,陈安梨有些抱歉地走过去,对着明显真的被陆屿修吓到的少女表示歉意:“没吓到你吧?你别多心了,屿修他……做事比较认真。”
“我理解的。我只是……没想到他演技这样好。”少女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些颤意。
陈安梨微笑着目送着她被人揽着走远。
她回过头来,却发现陆屿修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屿修?”
他在水流声中背着她,一遍遍搓洗着自己的手指。完全听不到她的喊声。
陈安梨皱了眉。
“屿修!”她强硬地把少年的手拉起来,陆屿修终于回过头,向她看过来,眼底里带着猩红、厌恶和委屈。
太多的情绪。他从没表露过的情绪。
陈安梨心里咯噔一下,犹如被重击了一下心弦,瞬间乱了思绪。
她轻喘了一下。抬手拧掉旁边还在冲刷着的水龙头,抓着他冰凉泛红的手指。
“没事了。”陈安梨掏出纸巾给他擦,“已经洗干净了。”
陆屿修沉沉地呼吸两下,眼底的情绪缓缓揉开了散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反手抓住陈安梨的手指,缓缓垂下了头。
“嗯。”
第15章
因为是第一天拍摄,导演安排的内容并不是很多。而且前期,男女主互不熟悉,多是内心活动和女主视角,两个人之间不存在肢体接触。
结束拍摄之后,工作人员一起开会,分派明天的任务和安排。
陈安梨有心事,记录好注意事项,说了散会就要走。
“陈经纪人。”导演喊她,“你留一下。”
之前陈安梨看陆屿修状态不对,让他先回酒店房间休息了。
她回头,身旁的人陆陆续续走完出去,小教室里只剩下她和导演。
江河清长指敲着面前的桌面,沉吟了一下,有些严肃地开口:“陆屿修他的洁癖程度很重,已经可以算是病态了。这事你知道吗?”
陈安梨的眼睛因为紧张瞬间瞪大。原来,导演也注意到陆屿修的不对劲了。
她垂下头,没有应。
“老实说,之前来试镜的人很多,从外形来说,陆屿修是我见过最好的。”江河清向后靠坐在椅子里,浑身自带一种才子的傲气,“但是最终让我定下来的,是他对于影片结尾的诠释。他让我觉得,他就是冉星迟本人。”
“为了写这个剧本,我查了很多相关资料,也咨询了专业的医生和一些病人。”导演的声音低沉迟缓,说的过程,视线观察着陈安梨的表情,“能严重到对别人稍微的碰触都极度抵触,肯定是有很深的心理原因的。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外界刺激。当然,我不关心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陈安梨抿着唇,抬起目光来。
“我是个导演,要负责整个剧组。拍摄过程,陆屿修肯定会和其他演员以及工作人员有接触。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所有人。”江河清声音理智而不留情,“现在已经不可能让他退出,否则整个剧组的工作都会被迫打断。所以,这件事希望你们尽早沟通好。忍耐或者是怎样,那就是他的事了。”
陈安梨的心跟着导演的话渐渐沉底。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我明白。”
导演点点头,陈安梨准备走。
“其实我有点好奇,他的程度这么重,对你好像没那么抵触?”
陈安梨侧目,江河清笑着凑近了些,“你是怎么把他拐进娱乐圈的?”
怎么拐进的呢?
陈安梨认真想了一下。
一瓶旺仔?一句话?酒后发疯?
她记不清了。
而且,陆屿修从头到尾都隐瞒得很好,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洁癖不是嘴上说说的“有点”而已。
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陈安梨没有回答,推门走了出去。
——
山上的夜,风里都凝聚着凉意。
小酒店的条件一般,陈安梨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封闭的房间里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她摸索着反锁了门,又把自己带的阻门器装好,心底却密密麻麻攀爬上来不安和恐惧。
房间灯火通明,窗帘在夜风的吹拂下来回晃着。
陈安梨靠着门板轻喘。
等了会儿,她抬手拂了一把额头的汗。四下看了看,把房间里的小沙发和椅子都费劲地拖过来,挡在门后。
陈安梨对住酒店有心理阴影。
还是她工作后进入娱乐圈养成的。
那时候贺俞的事业刚刚起步,因为某部网剧小红了一把。
公司趁热打铁,替他接受了另一个导演的某部电影。
陈安梨陪着出差。
晚上的时候,睡到半夜,她的门忽然被人打卡划开。
迷迷糊糊间,陈安梨觉得有人爬上她的床,跟着,男人带着酒气的沉重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想了下,那种让人恶心到全身发麻的触感,和骤然醒来的恐惧瞬间袭来。
陈安梨抱着手臂轻叹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虽然后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闯进来,乱哄哄地把导演拖走送回了的房间。
事后也有人给她说是个乌龙,完全就是导演喝多了记错了房间走错了。
至于他原本是要去谁的房间,又为什么能打开她的房门,也没有一个人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