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投喂指南——海的挽留
时间:2018-12-20 10:03:51

  他起身行至一处山坳,在一株粗壮的槐树前停下,对着被绑缚在圈椅里的人打量了少刻,道:“你若再不将小皇帝的下落如实吐露,两刻后,你就将化为飞灰。”
  圈椅内的人怒目而视,奋力挣揣。
  “别白费气力了,仔细没把绳子挣断,倒先将塔香挣断,届时座椅下的火药只会被提前引爆。”
  沈惟钦自得知陆听溪果断回城那一刻起,心绪就舒畅得很,而今耐心出奇得好,甚至还绕过槐树,踏上山坡眺望了少刻秋景。
  他负手折回时,听得远处一阵人马喧嚣,瞥眼看去,但见谢思言一骑当先,电掣而来。
  到了近前,谢思言翻身下马:“楚王殿下真真好兴致,不预备着跟宁王去山陵祭拜仁宗,竟在此处喝茶。”
  “兴致确实好,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世子,不知世子可敢听?”沈惟钦笑得玩味。
  谢思言神容凛凛:“放了他。”
  “世子是怕他招认出什么来吧?世子不如猜猜,在火药被引爆前,他究竟会不会吐口。”
  “宁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卖命?”
  沈惟钦附耳在谢思言耳畔道:“你猜猜看。”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世子这一遭不论结果如何,都还是趁早放姑娘离开的好。姑娘对你根本无意。”
  将他送信与陆听溪的抉择大略说了一回,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姑娘至今对你无法生情,便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有意,你镇日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
  谢思言冷笑:“我们夫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那若姑娘有朝一日后悔嫁你,你又当如何?将她囚困起来?”
  谢思言一把揪住沈惟钦的衣襟:“别以为我如今不敢杀你。”
  沈惟钦眉目淡淡,突然反手钳住谢思言一边臂膀,将他往后抛扔。谢思言即刻反应过来,趁隙去攻沈惟钦下盘。沈惟钦侧身躲闪的空当,谢思言脱身,两人并未退开,眼神莫测地互望一眼,斗在一处。
  圈椅里的人估摸着已过去了一刻多,座椅下的火药就是催命符,而眼前这两人还在打斗,一时头皮几炸,魂飞魄散,奈何一张嘴被封,呼喊不得。
  谢思言与沈惟钦打得难分难解,渐渐距槐树愈来愈远,往山坡另一端的空地去了。
  须臾,震天的爆炸声起,山林抖颤,浓烟腾弥。
  厮打之中的两人却根本没往那边瞧上一眼。沈惟钦道:“我看世子就是不敢面对,承认她对你无意有那么难?”
  谢思言通身杀气,抽了匕首,直取沈惟钦命门。
  沈惟钦险险避开,哂笑:“如若那椅中坐着的当真是世子,如今怕已成了齑粉了,来年或许还能化作春泥更护花?她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
  他说话之际,忽闻一阵辚辚车马声由远及近而来。
  骋目望去,依稀可辨出前头驾车的是陆家的车夫。
 
 
第83章 
  陆听溪从马车上下来, 一眼就瞧见了眼前的狼藉情形。
  小小的一处山坳, 已被炸成了个两三丈的深坑, 草木焦枯,灰土深积, 一片炭黑。
  她适才尚未到玉泉山地界时,就隐隐听到了一阵爆响, 连马车也随之震颤。如今看来, 这便是方才发出响动的地方了。
  沈惟钦眨眼便至。
  “姑娘这时节来做甚?”时辰已到, 火药已被引爆, 再来何益?
  他见陆听溪并不答他, 只低头在四周搜寻着什么, 道:“姑娘莫寻了,姑娘这时候才来, 谢世子早就被炸成飞灰了。”
  陆听溪不语, 目光四扫半晌,低垂下头。
  沈惟钦出言劝慰:“姑娘也不必自责, 这也是谢世子的命数——姑娘可瞧见令尊了?”
  陆听溪不理会他的岔题。
  沈惟钦面上的淡笑渐渐敛起:“姑娘怎么了?不就是死了个谢思言?谢世子不在了,姑娘就可以回陆家了。姑娘也不必担忧往后的日子,等姑娘成了我的王妃, 难道还怕不能继续做人上人?”
  陆听溪仍不开言。
  山风拂来,衣袂翻飞,滚滚浓烟模糊了她玉白芙蓉面。
  “姑娘是在怪我?”
  陆听溪倏地回头, 盯着他道:“现在满意了吗?”
  沈惟钦对上她满面愠色, 目光微沉:“你是来给他收尸的?”
  “我来看看他状况如何了, 若他死了,我就随他去。”陆听溪抽出一把匕首。
  沈惟钦容色倏地一阴:“你再说一遍?”
  “世间自无双全法,父母生养之恩不可负,我不可能对父亲之危坐视不理,但我可以先救下父亲,然后随谢思言一起下黄泉。”
  陆听溪话音方落,就听得身后传来轻微的簌簌草响,回头一望,即刻对上谢思言一双幽邃黑眸。
  “你都听见了?”谢思言冲沈惟钦挑眉,“殿下如今可还说得出方才那番话?”
  沈惟钦的目光在陆听溪身上绕了几圈,道:“姑娘当真对他有情?”
  “当然。这件事我已与你说过许多回了,你为何偏偏不信?”
  沈惟钦看看谢思言,又看看陆听溪,最后对上谢思言示威一般的眼神,笑了一笑:“我懂了。不论如何,我今日的差事算是办妥了,告辞。”率了一众从人扬长而去。
  陆听溪要折回马车时,被谢思言蓦地从后头打横抱起。
  “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动情的?”他在她一侧脸颊上吻了吻,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他贯来内敛,这般情绪外露是十分鲜见的。当下步子加快,径朝马车大步赶去。
  陆听溪只觉他抱着她的一双手烫得仿佛要烧起来,不自在地扭了扭:“放我下去。”
  男人并不理会她,三两下上了马车,按她在坐褥上。小别胜新婚,两三月没与她亲近,日日夜夜思之欲狂。上回在陆家虽与她见过一面,但也仅限于打个照面,且这小妖精根本没认出他来。而今滞塞了多日的情潮一股脑涌上,他终于能跟她一诉衷肠了。
  陆听溪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搡到马车隐囊上:“我要下去。”一面飞快起身一面往马车帘幕处去。
  谢思言眼疾手快拽住要走的小姑娘。照理说小姑娘此刻陡然瞧见他,应当化成一滩春水才是,这般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将人扯回怀里:“你男人就在这儿坐着,你往哪里去?还在生那日的气?还是以为今日这一出是我有意策划要试探你的?”
  “若是前者,我回去后再好生给你赔罪;若是后者,你实是冤了我,我怎会拿这等事与你玩笑?”
  陆听溪甩开他的手:“你难道没发现我却才瞧见你,根本不惊讶?”
  谢思言一顿。
  他每回遇见与她相关的事总会失些方寸,如今细细一想,她适才的反应确实有些怪异。无论是与沈惟钦说那番殉情之言时,还是瞧见他好端端站在她面前时,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适才未至近前时,远远瞧见她在那个炸出的深坑四周来回梭视,神容似也并不见焦灼。他起先没在意,以为小姑娘是吓懵了,如今想来,确有些不寻常。
  “我下车走了不几步,就知道你没事。那个深坑里并没有尸骨,对不对?”陆听溪道,“我只闻到了硝烟味和草木的焦枯味,并没闻到一丝血腥气。后头四下里寻了,果然没瞧见一丝血迹。我虽未上过战场,但也可想见,一个人纵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会有痕迹,譬如血腥气,譬如骨肉残渣。我听闻西市那边每年将死囚秋后问斩时,血腥气都要持续半月方可消散,如今这里虽只一人,但这才多大工夫,若真是被炸身死,血腥味不可能散尽。”
  “所以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知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局。至于我为何那般对沈惟钦说,你那样聪明,想来不需我多言。”
  谢思言缄默少刻,非但不松手,反而愈抓愈紧:“那么那日的事,总得给我个赔罪的机会吧?”
  陆听溪挣动被他紧攥的手腕:“我知道你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还是在丰台时的那句话,你去办你的正事去吧。”
  沈惟钦抵京之后,就将先前在京师落脚的旧宅打整扩建一番,虽仍够不上王府的阔大规制,但也勉强够格当个宗室府邸。
  从清河店回来,沈惟钦就命人将仲晁带来。
  “仲大人可瞧见了?那些火药都是实打实的,仲大人这回好运,下回可就不好说了。”沈惟钦慢条斯理尝了块桂花糕,嘴角微收。
  太甜了。
  厉枭在旁瞧见沈惟钦的举动,眼中困惑之色愈浓。
  殿下有些作为实在奇怪。殿下分明跟多数男子一样不爱吃甜口,但每回还要吩咐厨下那头备些甜点。待甜点吃到嘴里又止不住蹙眉,可即便如此,多半也还是会将一碟子甜点吃完。下回不知何时心血来潮,还会继续吩咐厨下给他预备甜点。多年如一日,乐此不疲。
  简直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今这时节,出得门去,漫山遍野的桂花香,沈惟钦手中桂花糕就是鲜桂花所制,自打端进来之后,大厅内便弥散开了一股清甜的桂香,本是宜人肺腑的,可闻在仲晁鼻中,只觉胆寒。
  这香气令他禁不住想起适才被楚王硬生生绑在火药堆上的弥天惊惧,甚至仿佛重历,浑身战栗不止。
  当时塔香还有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要燃尽,他以为自己真要交代在那山野之中,谁知临了楚王手下的人又将他解救下来。最后爆炸的只是个空椅。
  他觉得楚王救他大抵还是想套出小皇帝的下落,楚王年纪轻轻,手段却极端,他既这样想知道小皇帝的踪迹,那他告诉他便是。
  “殿下也当知晓,天兴帝那个小皇帝最信任的是谢思言。天兴帝出逃前虽也与老夫透过些去向,但老夫知道的并不详细,殿下若想知道更周详的,回头还是应当去问谢思言。”仲晁说着,将自己知晓的所有与天兴帝行踪相关的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许久听不见沈惟钦出声,仲晁抬头,正瞧见沈惟钦埋在阴影里的侧脸。
  “仲大人方才说什么了?”
  厉枭道:“小的什么都没听见。”
  沈惟钦道:“那看来仲大人还是不肯吐口,倒没瞧出仲大人对小皇帝这般赤胆忠心,真是令人钦佩。”挥手命人将仲晁带下去。
  低头看向那碟子桂花糕,更觉索然无味。
  姑娘还跟当年一样,连骗人都不会。
  仲晁那个老匹夫素常是个人精,如今一条命悬在他手里,竟开始犯糊涂了。
  中秋前夕,宁王率众出京,前往笔架山祭拜仁宗皇帝的山陵。
  陆听溪听闻宁王出城了,以为京中会出乱子,但想来是宁王走前做了预备,城中一直风平浪静。
  因着中间出了这场风波,她在娘家待的日子不短了,正踟蹰着是否要回国公府去,谢老太太派人送信来,说让她在娘家安心住着,横竖谢思言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又说在娘家待着多清闲,若是回了国公府,中秋节少不得又要被薅去帮着打下手。至若谢宗临等人那边,老太太让她不必忧心,她回娘家这事是她首肯的,阖府上下没一个敢说她半句。
  陆听溪哭笑不得。
  这真是谢思言的亲祖母?
  思及谢思言,她又禁不住想起那日的事。
  她那日断然选择回城时,心中所想确实就是她之后跟沈惟钦说的。她原就亏欠谢思言人情,若再让谢思言因她殒命,她余生如何安心。唯有赔他一命。
  后来她回城,发现她父亲并不在京中,就揣度着沈惟钦约莫是诓了她,但她还是折回了清河店,想探个究竟。
  围在陆府四周的兵士已散去,陆听溪却没出门的心思。
  中秋这晚,她才拜月毕,就被人从后头捂了口,掳到了廊庑下的僻静处。
  她先是一惊,随即稳了心神。
  等那人将她带出府、放到马车上,她也没吭一声。对方似是见她太安静了,松开手,不再桎梏她。陆听溪倚靠在马车一角的大引枕上,闭目养神。
  对方也不出声。
  马车内未点灯火,只有浸过湘帘漫渗进来的泠泠月光。月色皎皎,氛氲满厢。
  陆听溪小憩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她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瞧,发现此处眼生。她自小生长在京城,城内城外基本都熟,这马车应并未出京畿地界,那这是何处?
  “这是笔架山。”
  陆听溪一惊,笔架山不是历代帝后陵寝的安置之处吗?国朝历代帝后都葬于此,可谓皇室的祖坟。
  身后的人拎小鸡似的将她拎下去,仲秋时节的夜风已带了凉意,她双足刚落地,肩膀一沉,一件凫靥裘兜头罩下。
  她才披好裘衣,就被那人揽了腰,几乎是半抱着挟到了一堆山石后。此间怪石嶙峋,正好形成一个三面环围的遮风处。
  陆听溪被按着脑袋蹲下来。透过那个缺口往外看,视野倒广阔。
  不多时,一阵齐整的脚步声近,陆听溪一眼就认出了那位走在一众盔甲分明的兵士最前面的就是宁王。她先前入宫时,见过宁王一面,因着对方长相凶悍,故而记忆深刻。这般想来,似乎咸宁帝一直忌惮宁王,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相由心生。
  宁王顿步,对身后一个将官模样的人道:“土默特跟北狄那边都安排好了?”
  “王爷放心,该拿的好处一样都没少他们的。只是北狄那边的那个二等台吉阿古达木胃口颇大,竟说要将每年朝贡的赏赐由原先的一千金涨到一万金。如何回话,还望王爷示下。”
  宁王冷笑:“就阿古达木每年拿来的那些破烂玩意儿,还指望从孤这里讨万金?世上可没有这等便宜事。”只是如今局势未稳,北狄那边暂且也不能得罪,否则届时只会乱上加乱。
  “去跟阿古达木说,只要将他献上的贡品翻两番,万金也非不可。”北狄如今战事吃紧,贡品本就拿得艰难,纵阿古达木不择手段地搜刮,短期内也凑不来这么多,如此就能消停一阵子。
  今夜风不大,陆听溪耳力又好,倒将宁王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心下暗惊,宁王竟跟北狄人背地勾结?
  少刻,沈惟钦大步而来:“叔祖父,侄孙已是尽力了,可那仲晁始终不肯说出小皇帝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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