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赵坦坦反应过来,何云宁已与岑云鹤一同驾着各自的乐器离去,离去时他们被风掀起的袍角下风光依旧养眼。
不过这次赵坦坦没什么欣赏的心情,看着目送鸟语花香二人的崔尘,她对着他额头三片半的花瓣,感到有些发愁。
自家师兄都还没回去清源剑派呢,就已经答应去天音宫家作客。师兄在外面时间越久,遇到的意外就越多,额间花盛开的几率也越大。
她非常担心,等师兄回山时,额头上的惜澜魔花已经开得一发不可收拾。
“师妹!”没等她发散完自己的思路,崔尘在旁边打断了她。
她只得收起思绪地向他望去,揉着被艳丽花瓣刺痛的眼睛,却见崔尘打量着自己,面色有些不善:“师妹,你难道没有准备换洗衣裳?”
赵坦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由一拍脑袋——她居然忘记换衣裳了,到现在还披着崔尘给的那件白色外裳。
一连串折腾兼激战之后,这件外裳几度破损,早就不能蔽体。她本想着等出来后有灵气了再打开乾坤袋换衣服,结果等真出来后却忘记了……
赵坦坦用净身决清洁了一下身体,讪讪地取了套鹅黄裙子。待手忙脚乱地换好,她才想起崔尘就在身边,岂不是都被看光了?
她忙又向崔尘望过去,发现对方早就转过身去回避了……好吧,也许修真者中只有她会这么粗心马虎。
说起来师兄是几时换好衣裳的?现在又是一身带着精致暗纹的白袍,清爽干净得令人羡慕。
“师兄,我搞定了,我们回去吧。”换过衣裳之后果然觉得浑身舒爽了许多,赵坦坦心情越发好,当先便驾起仙剑向前疾驰,一边心里暗自思索着如何减缓师兄额头那半片花瓣的长速。
明明此刻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却因为她的心不在焉地而令仙剑被驱使得歪歪斜斜,好几次险些从上面一头栽下来。
崔尘叹了声,手中灵光一闪,赵坦坦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落在了崔尘那柄闪着紫光的仙剑上头。
“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崔尘说罢,手中剑诀一捏,赵坦坦的那柄飞剑已被他收到手中,乖巧得就好像这是他的剑一般。
赵坦坦就算此刻处于半个魂灵不在身上的神游状态,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随身佩剑。
每一个剑修从学剑第一天开始,便日日与剑相伴,夜夜与剑同眠,时不时还要让仙剑在丹田内温养,令其与自己心意相通。因此对于剑修来说,虽然不至于达到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程度,但随身带着的仙剑毕竟是自己最重要最忠实的伙伴。
而此刻,赵坦坦作为一名剑修,自己温养多年的随身佩剑竟然乖巧地躺在别人手中……说好的最忠实的伙伴呢?
这种复杂莫名的滋味,让她抽着嘴角对脚下闪着紫光的剑,也默默地念了遍御剑诀。
然而脚下剑依旧闪着紫光向前平稳前行,毫无受到影响的表现。
她又偷偷用手掐了一遍剑诀,脚下仍是毫无动静。
崔尘可以随意收取她的宝贝剑,她却没办法撼动崔尘的剑……明明他们如今都是筑基期修为……
——所以这年头连仙剑都是看菜下饭啊!
枉费她日夜与这把破剑相依相伴!
赵坦坦很想狠狠跺几下脚,践踏一下崔尘的剑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奈何她怕自己先从剑上摔下去,于是只得悻悻地一屁股坐在剑上,抬手揉揉肩头的雪衣鸟,雪衣鸟却没动。
这才意识到雪衣鸟过于安静了,她有些不安地将它从肩头抱下来,发现它的脑袋缩在羽翼中,正一动不动如同死去了。
“它怎么了?”明明刚才还能对着自己撒娇。
赵坦坦双手捧着雪衣,担心地看着缩成一团的鸟儿。想了想,她从兜里取了颗回春丹,却不知该怎么喂给一只鸟吃。
“师妹,雪衣居士应该是元气伤得太厉害,就算服用丹药也不会太快见效,还是回去让师父帮忙看看……”崔尘看了眼雪衣鸟说道。但话未说完,他便望着赵坦坦脸上的神情皱起了眉,而后脚下仙剑紫光大盛,速度骤增,如同一道紫色闪电飞快划过天空。
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有办法治疗雪衣……但是为何看到雪衣鸟这没有生气的模样,她的心里会感到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意,仿佛曾经看到有一只洁白如雪的鸟,浑身是血地蜷成一团,缩在自己的掌中慢慢变凉……变凉……最后僵硬了……
心里好痛好痛……痛得无可遏制……
那种感觉就好像前不久落入无常冥河时一般,痛苦、悲伤、绝望……种种情绪蓦地汹涌而来要将她淹没。
仙剑行进速度快如闪电,向清源剑派方向疾驰。即便有防护罩,也仍是将剑上二人的发丝衣襟全都吹起。
赵坦坦却毫无所觉,只是定定地看着掌中的鸟儿。
它变凉了……它正在失去温度……
她低头将额头抵在鸟儿的身子上,感受到它的身子慢慢变凉……变凉……而她自己的体温也跟着逐渐冰凉了下去。
她合上了眼。
第78章 丸子
一片漆黑中,耳边只有崔尘的低吼:“师妹!”
随后唇上一热,一股热流从口中被渡了进来,直达全身筋脉乃至魂魄深处。
赵坦坦原本紊乱的筋脉慢慢平复,只觉得浑身温暖舒畅。
她缓缓睁开眼,望见一双赤红的眼睛,满布血丝,还有些湿润。再往上看,是春山般的眉,以及中间艳若鲜血的花瓣。她被那花瓣的艳红刺得眼前一花,忙要转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唇正与一双薄唇紧紧贴在一起。
那是崔尘的唇。
她心头一跳,用力将他推开,发现自己正躺在那把泛着紫光的剑上,而体内灵力运行通畅。她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崔尘刚才是在直接以口渡气给自己。
“我刚才怎么了?”她坐起身,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崔尘仔细看着她,眼中仍泛着红,但神色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在赵坦坦身边坐下,轻声道:“你曾饮下无常冥河的炼魂水,虽然炼魂水已吐出,但神魂终究因此受损,留下了后遗症。方才你便是因此突然发起了癔症,我渡以真气才将你唤醒。看来回去后,你需要好好养魂。”
癔症?赵坦坦试着回想了下,但刚才发生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反倒是引得头疼越发厉害。
她捂着脑袋呻吟了声,随即放下手,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雪衣呢?刚才雪衣是不是躺在我手中?”
崔尘看着她的动作,眼眸幽深复杂,过了会儿才道:“雪衣被我收进了物外壶天之中。那是师父所赐的小型空间法宝,空间虽比不得水芝境广阔,甚至连人都无法容纳,仅能用来种一些灵植。但里面的灵气同样比外界浓稠,可以让它得到更好的休养。”
想不到师兄还有这么件空间法宝……
师兄怎么随手拿出来的都是宝……
穷光蛋如赵坦坦,在又一次被崔尘搭救之后,已经不好意思再去吐槽师父的偏心程度了,也实在懒得吐槽。
她索性重新躺平在崔尘的仙剑上,感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响。
等头痛逐渐好转,她才注意到身下仙剑前行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竟只在后方留下紫色的虚影,似一道紫色的闪电,又似穿云而过的紫色游龙。
“真是一把好剑!”她忍不住赞叹,“师兄,这把剑有名字吗?”
“挽紫……”崔尘的声音有点小,才出口声音便被风吹散,以致于赵坦坦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疑惑地重复了声:“丸子?你确定这是一把仙剑的名字,而不是一道凡间的小吃?”
崔尘沉默了下,没有纠正她,因为清源剑派已经近在眼前。
这把闪着紫光的剑实在太神异了,竟把赵坦坦要飞好些天的路,只花了半天就飞完了。
可惜,这般神异非凡的仙剑,却被取了个那么接地气的名字……
赵坦坦直到跃下剑身,看崔尘收起那把名叫“丸子”的仙剑,心里还仍不住在吐槽:莫非师兄对凡间的吃食比较留恋,所以连自己的法宝都要用上食物的名称?下回若是看到他使出别的法宝,她一定要再问问叫啥名,说不准连叫“烧饼”、“麻花”、“糖葫芦”的都有。
崔尘是直接驭剑飞到青竹峰无极真人的洞府前才落下的。
元婴老祖清修的青竹峰,一向属于门中不得擅闯的禁地之一,因此虽然他们的出现引起众多弟子关注,却并没有人敢如上次一般蜂拥而来,围着仙人般的大师兄发花痴。
赵坦坦觉得很满意,师兄能少见些美人,少一些动心的机会,总归不是坏事。
在他们进去之前,师父便已迎了出来,仍是一袭款式简单却代表着元婴老祖身份的紫衫。远远迎向他们的时候,师父十多年不变的一张老脸,看来是那样的亲切,让赵坦坦心中跟着暖了起来。
简陋却温馨,总有个人等在那里——这就是家的感觉啊!她有点小感动。有一个师父,有一个师兄,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圆满的。
但下一刻,师父劈面就骂上了:“你这小兔崽子,动不动就往外溜,溜也就溜了,居然溜到黑山沼泽去!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咋的!你看看你师兄,同样的时间里,他都重新升到筑基中期了,你居然才刚筑基!”
赵坦坦掏了掏耳朵,决定收回之前的感动。
这才刚回来呢,师父就又开始无情地拿炮仗般的师兄,来碾压她的自尊了。
她仰天无语: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一个炮仗般的师兄,和这样一个爱打击小徒弟的师父……
赵坦坦维持着这种无语问苍天的哀怨姿势,坐在师父的洞府内,连师兄崔尘跟师父汇报了些什么内容都没心情关注。反正大部分事件她都亲身经历过。
“如宝!”师父忽地唤她。
“是,师父!”她忙坐直身子,表示洗耳恭听。
师父却看了看崔尘,又看了看她,道:“听云轻说,你此番独自力敌十来只妖兽?不错,你且拔剑向我攻击试试。”
独自力敌十来只妖兽,那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好么!
赵坦坦也看向师兄崔尘,又看向自家师父,弄不清他们啥意思。
拔剑攻击元婴老祖?她又不是傻了。万一被元婴老祖身上的护身真气反弹,她会死得很惨好么!
“师父……那个……”她转着眼珠子,已经想好了数个推脱的理由。
“别废话!”无极真人养育了她十来年,只要见她眼珠子一转,就能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直接不让她开口。
看来只能出手了……赵坦坦忍不住抓了抓头皮。
“如宝!”师父见她还愣着不动,面露不悦,又催了声。
没法子,师父有令,做弟子的必须遵守。
赵坦坦硬着头皮召出自己的仙剑,便小心翼翼地向正中坐着的师父挥剑刺去。
“你这是在挠痒吗!”师父又喝道,“意守丹田,运起灵力,尽你所能向我挥剑!”
在师父的喝声中,赵坦坦闭上眼睛,咬牙运气,感受着手中剑气吞吐。
回想着之前在密道中所感悟到的那份剑意,她趁势运起十分力,向前疾刺。
第79章 同门
“铮”的一声巨响过后,无极真人依旧端坐原处,没有丝毫的动摇。反倒是紧跟着“喀拉”一声响,赵坦坦手中剑断成了三截。
她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撞穿了起码五六道石壁,直接飞到了洞府外头,最后狼狈地摔在了离洞府百步远的一棵树上。
元婴真人的护身真气果然不是盖的!
可是师父这样做真的不是在故意惩罚她吗!
赵坦坦只觉得头晕眼花,哀怨地挂在树梢上,一时不想动弹。
作为一个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魔窟之行,神魂刚受过伤害的筑基初期小弟子来说,实在是伤不起。
听听,师父到了树下,居然还在若无其事地对师兄崔尘说话:“云轻,如宝在神魂受损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挥剑,看来剑意确实领悟得不错,你这当师兄的引导有功……”
引导?师兄除了遇到怪就丢给她去打之外,啥时候引导过自己了?
师兄的引导不是应该像薛逸含那般,笑容和蔼可亲地指导着自己的师妹如何如何怎样怎样……
赵坦坦思维一发散,就错过了师父接下来的话,等回过神就听师父在说:“云轻,带你师妹去剑冢挑把好剑,然后让她在峰顶灵泉之中泡上七七四十九日,疗养一下身体,顺便修补受损的神魂。”
她忙插嘴:“师父,我这里还有只鸟儿也需要疗养一下!”
哪知她不提还好,一提出来便听到师父哼了声。
“嗯?你还好意思提?”无极真人的声音高了半度,“第一次溜出门去,拐了个凡界的男人回来,幸好是你丢了好些年的师兄,我老人家也懒得责罚你。没想到你个小兔崽子第二次溜出门去,又拐了这么只了不得的鸟儿回来——凡界名满天下的雪衣居士!哼哼!下回你还打算拐谁?”
“师父,冤枉啊!”赵坦坦吭哧了下,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只能又喊了句,“那鸟儿是无辜的!”没法子,仔细想想,师父说的还真都是事实。她还真是两次溜下山,都拐了奇怪的家伙回来……师兄那种千年难遇的炮仗,和一只会开坛讲经的鸟妖,都算得上是奇怪中的奇怪。
无极真人哼哼着,没搭理她的话,只道:“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为师管不得你了!既如此,你自己惹出的麻烦,你自己收拾!”说罢,赵坦坦只觉得树下吹过一阵微风,便少了一个人的气息。师父显然已经回了洞府,看样子当真不管这档子事了。
这可怎么行?雪衣可是在等救命啊!
“师父!”赵坦坦急得从树梢上跳起来,就要再去洞府内求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