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敏行从飞羽山离开的时候，时间未过正午，之后并未直接去到附近的城镇与玉和朝夕会和，而是在半途中的一处名为镜湖的地方停留了许久，独自一人坐在湖边上，望着微风吹拂下，层层涟漪荡漾开来的湖面，明媚的阳光被水面所折射，波光粼粼。
玉和朝夕就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树下坐着，好奇的看着他，猜想他会不会放弃。
因为在朝夕看来，无论是原家的那些人，还是飞羽山的掌门，他们所坚持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其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也是这样想的。穿过连接世界之门来到人类的世界后，他之所以能跟人类这样‘和平共处’，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弱小的蝼蚁不值得他去注意，更多的因为来自是玉的约束。
朝夕曾问过玉，为什么要对这些蝼蚁这么好？
得到的答案——这是人类的世界。
他想起往事时，忽然听得玉的声音响起，“走了，朝夕。”
回过神来，玉已经起身走在了前面，正回头看他，而不远处的湖边，已经没有了原敏行的身影。
那一日，他们随着原敏行一道回程，又赶在他之前，回到留宿的客栈，就像是一直在那里等他的样子。
“事情如何？”朝夕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随意问了一句。
他一贯是那种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语气平淡没有什么起伏，是以原敏行什么也没察觉到，听到他的话后，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努力勾起唇角露出笑容来，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虽然并未隐瞒失败的结局，过程中的事却简略了很多。
“玄门的规矩传承了这么多年，总是要给他们一点时间，慢慢来改变。我们在这里再住一夜，明日一早便继续出发，可以吗？”
“嗯。”玉点点头，应了下来。
那之后，他们又去三门玄门中的另外两处。因为之前的经历，原敏行更不可能带着玉和朝夕一起去，所以每次从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他独自一人前去拜访。
过程略有差异，但是结局都是一样的。
一连碰了三次壁，他才知道，一开始原家能答应他的要求，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
“后来呢？他放弃了吗？”玉衡问。
“他始终不曾放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朝夕回道。
……
不止是三大玄门，那段时间里，原敏行几乎拜访了所有的门派，大大小小，即便是偶遇的修行之人，他也会随意交谈几句。
结果几乎和一开始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这个过程中，还见到了更多的战乱所带来的惨痛后果。
渐渐的，原敏行开始有了变化，即便外表看起来依旧是最初的模样，但是眼神所包含的情绪，却不只是从前那些。
这期间他们始终同行，一起经历了很多事。
朝夕对原敏行的态度，终于有了些改变，把他从‘脆弱不堪一击的蝼蚁’，勉强升级成了朋友。
“你还是放弃吧，除了你，大概不会有人能接受……”朝夕想劝他放弃。
“放弃算了……”玉单手托腮，也在劝他。
却对上原敏行执着的眼神，“不会的！一定可以！一定！”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原敏行不再像是之前一样去接触玄门中人，经常独自一人静坐，眼睛看着远方，仔细看却会发现目光没有焦点，不知道在发呆想些什么。
再后来，有一天，原敏行很突然的对他们说，“我想试一试另一种方法。”
他说原家能答应他提出的要求，是因为他是原家的少主，下一任家主几乎唯一的候选人，他的父亲是现任的家主。三大玄门一开始的时候，能让他进入山门并见到掌门人，也是因为这些……
但他又不想所有的事，都靠着原家，且也不想把原家牵扯进来。
以他的性格，注定他拥有的选择不会太多。
……
“他选择为王侯效力，精挑细选确定了人选……”
……
一张银色面具遮去半张脸，隐去名字，只于一个原姓，称原先生。
起初原敏行并不受信任，毕竟他来历不明，面具遮掩之下的半张脸，看起来未免也太过年轻，浑身上下透露出不靠谱的气息。
对方之所以愿意留下他，是因为他玄门中人的身份，求一道符篆保平安，又或者偶遇妖魔之时，不至于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不过那时的他，也的确不擅权谋之术。
但是他这个人，从一出生起，就仿佛独得上天宠爱一般，家世样貌自不必说，且不止是在修行一途上拥有卓绝的天赋，几乎所有他想要去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而且速度比起一般人来，要快上无数倍。
自身的条件，加上极好的运气，使得原敏行只花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成为了王侯手下最受器重的人。
……
朝夕说起跟原敏行相关的事时，并未回避其他人，也就是说阿白绯色九命姜晴天冯褚这些人全在边上，而且都听到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故事，他们从开头听起，随着故事的转折与发展，受其吸引，想要知道后续。
姜晴天也是如此，但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特别是在朝夕说起原敏行忽然想要换一种方法试试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而现在，听到这里，她感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问，“原敏行所选择的那个人，是不是姓楚，单名一个恒字？”
朝夕闻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点头，“嗯。”
姜晴天：“……”
难以置信！
这都是什么鬼？！
并且不止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小小白这傻狼以及眼里只有小鱼干的九命以外，包括阿白和绯色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主要是朝夕说的这个事，真的是太惊人了。
楚恒这个名字，其实并没有稀罕的，但若是放在几千年前，再加上王侯这个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了。翻开历史课本，不管哪一个版本的，这个人都被写在了里面——
始皇帝楚恒。
这是第一个统一这片国土的帝王。
稍微读过书的，都知道。
不过对姜晴天来说，楚恒和原先生这个搭配，那是双份的惊讶。
历史书上没有关于原先生这个人的任何记载，但是她大学时期看小说的时候，有个作者从流传下来的野史里面，扒拉出了这个名字，靠着里面只言片语的描述，补全了这个人物的形象，然后写了一篇他和始皇帝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说实话，挺带感的= =
结果现在告诉她，这个她以为是虚构的人物，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事情的过程还这么曲折离奇……
玉衡也是知道始皇帝楚恒的，但是不知道历史上有一个原先生，不过这不重要。她微微抬起头，看向朝夕，问道，“这样看来的话，原敏行他最终，应该是成功了吧？”
她会这样猜测，是很正常的。按照朝夕最初描述的关于那个时候的玄门，那些修行者的修为，其实并不强大，绝大多数，也就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真正掌握权力的，还是王朝，否则的话，原敏行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而最终他选定的人，成了最后的赢家，理所当然的，他想要做成的事，应该也是成功了的。
却不想，朝夕听到她的问题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就回深渊了。”
意料之外，但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因为如果他知道原敏行后来的情况，之前就不会只从原家和玄门的记载中找这个人，而是可以从历史之中去寻找。
玉衡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现在对她来说，又有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朝夕离开现世回到深渊？
然后是她，朝夕说他们三个人始终在一起，那之后她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事情变成如今的样子，导致她变成了原家所谓的‘守门人’？
第166章
穿过连接世界之‘门’，眼前所见的景象便从牛奶一般浓稠永远不会散去的白雾， 变成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荒野， 嶙峋的巨石耸立着， 仿佛一头头高大可怕的怪兽。
头顶上的天空中， 一轮血月高悬。
光线十分的昏暗，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就是无尽深渊！
作为血统纯正且接触修行界时间较短的普通人类，之前姜晴天和冯褚两人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这几个字，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也曾幻想过，这是一个样的地方，可现在亲眼所见， 感觉完全不一样， 内心里只觉得无比的震撼！
一阵狂风呼啸着从远处袭来， 依稀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门’附近的巨石后面，亮起一片血红和幽绿的光，那是一双双的眼睛，贪婪而又警惕的盯着这边， 等待一个机会扑过来。
喧嚣的风声掩盖住了它们的交流声。
“来了来了， 有东西出来了！”
“我没看错吧？！那是……人类？！一个两个三个……”
“一头狼，一只猫，那身皮毛可真好啊，简直不像是咱们这地界能养出来的！”
“边上那个人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啊？……咦，变了，原来是伪装……卧槽， 是那对蛇精兄弟！快跑！”
“什么蛇精？？？”
“一条绿色的身体，两个脑袋，一方霸主！”
忽然之间，那些潜伏在周围的妖魔们便散去了，只余下风卷着沙尘起舞，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地方，沙尘被吹走之后，露出一点森白之色，那是累累的白骨，是斗争之中的失败者。
……
“咦，都不见了，是藏起来了吗？”姜晴天听不到也听不懂妖魔的语言，在她看来，就是几下眨眼的时间，那些红色的幽绿色的眼睛，就消失不见了。
说着话的同时，她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绯色（和阿白），结果整个人都傻住了。
视线所及，是一个半人半蛇的生物，人身蛇尾。这个造型，以前在宠物店的时候，她其实是见过的，因为绯色经常拖着一条翠绿色的尾巴在客厅里游来游去。但问题是，她以前看到的，只是一个人，而现在看到的，是肩膀往上，有两个脑袋，配上周围的环境，看起来莫名有些渗人。
也亏得是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事情比较多，姜晴天才没被吓到惊叫出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两个脑袋四双眼睛，直接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这是阿白。
“唉，晴天你吓到了吗？”这是绯色。
……
玉衡用神识将周围探查了一番后，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这就是无尽深渊啊……”
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一片荒芜……也不对，树还是有的，不过是那种完全没有生命的枯木，零星的夹杂在嶙峋的巨石之中。从刚才探查的结果来看，也就是物种比较新奇，除了那些眼睛会发光的以外，地下其实也藏得有，不过这会儿都跑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往哪里走？”玉衡转头看向旁边的朝夕。
“一直往前。”朝夕看着前方，淡淡回道。
……
这之前，他们本来是在原家那个特殊的院子里，说起关于原敏行的事。这个玄门的天之骄子，整个人被从原家甚至玄门历史上彻底抹去，却又在王朝历史上留下神秘的一笔。
这样传奇一般的存在，能把人的好奇心完全勾起来。
沾了玉衡的光，其他人在边上跟着一起听朝夕说起那些久远时光中的事，然而到了高潮处时，却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
朝夕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那双墨黑的眼眸之中，也瞧不出什么情绪来。然而当时，他面上神色变化，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他便与玉衡说，要回深渊一趟。
再之后，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原家，穿过之前的那道门，在无穷无尽的茫茫白雾之中走了很长一段路，又过一道门，就到了无尽深渊。
……
无尽深渊天空中的那一轮血月，永不会落下，且无论身在何方，抬头看去，都仿佛是在头顶上的。
玉衡一行人，按照朝夕所指示的，一直往前。
这片荒野似乎没有尽头一般，九命和小小白全速奔跑了许久，眼中所见的景象，依旧还是之前那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是我的错觉吗？”姜晴天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前方，不太确定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光线好像比之前暗了一些的样子？”
按理来说，人的眼睛在适应黑暗之后，所见应该比之前更清晰明亮一点才对，怎么会反着来？
旁边的绯色回道，“不是你的错觉，我们正向着深渊的深处去。传闻之中，无尽深渊的尽头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没有一点光。”
姜晴天抓了个关键词，“传闻？”
绯色歪了歪嘴角，同时视线余光瞥了旁边一眼，又迅速收回，“懂了吧？”
姜晴天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之所以用‘传闻’一词，大概是因为，深渊的最深处，是朝夕这个深渊之主的地盘，一般人是去不了的。
……
在这个地方，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
姜晴天感觉他们已经已经跑了很久很久了，但是看来看去，景物差不多都还是之前的。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光线了，从最初跟现世黄昏日落之后差不多的光线，到现在，就连身边的人，都差不多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她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摸手机出来看看时间……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