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符篆接触到筷子的一瞬间，凭空燃烧起来，便是碗中的清水亦不能阻挡。
恍惚间，金家一众人，似乎听到了某种可怕的哀嚎声。
符火很快燃尽，那三根筷子也随之倒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高烧昏迷不醒的金恬，缓缓的睁开眼，声音虚弱而干哑的，喊了一声妈妈。
……
因为此事，金有民与赵乾真算是认识了。对于这个救了自己孩子的仙师，金有民是打心眼里感激，逢年过节都要带上厚礼去拜访，但凡得到什么好东西，也绝对不会忘了给赵仙师送一份过去。
……
“在恬恬上高中以前，我们家跟赵先师关系都很好的。记得那时候恬恬马上中考了，我想让赵先师给她看看，其实她成绩挺好的，在班里都是前排，不过我就是求个心安。”金有民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可是那个时候，我一连几天都没打通赵仙师的电话，因为担心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就去他住的地方找了，也没见人。从那之后，赵仙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几年都没见到人，直到恬恬高考这年，他才重新出现。”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人跟我记忆中那个有些差别。但我也没多想，毕竟几年不见。我像以前一样，想找他看看恬恬高考的事，可是他却不再像之前一样，说好与不好，而是轻描淡写的说，可以让恬恬上任何一所学校。”
“我本能的感觉到不对，没再跟他继续聊下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我跟我跟他之间的联系渐渐就少了。”
金有民说着话，视线落到绯色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被众人簇拥着的玉衡，“昨天恬恬从绯色先生你店里回来后，跟我说了发生的事，我当时实在是太心慌了，又找不到人，就给赵仙师打了电话……等回过神来，事情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当时赵仙师的反应很奇怪，最后还笑了两声，让我感觉……有些发寒。我匆匆挂了电话，后来他又给我打了几次，我都没接，干脆连着号码一起拉黑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我请你们吃饭的事，刚才还换了一个号码给我发短信。”金有民神色十分复杂，语带忧虑，“我总觉得，赵仙师或许有什么打算。他曾经是我们家恬恬的恩人，也帮过我很多，你们也帮了甜甜，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你们有什么冲突。”
“冲突？”绯色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金总你既然问了那个赵仙师，应该知道符咒燃烧代表着什么吧，你觉得，那个赵仙师，有资格跟我发生冲突？”
金有民闻言，神情一时有些慌乱，不过始终是经过风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解释道，“恬恬身上带着的那道符，是仙师很多年前画的了，这些年来，他的修为必然不可能停滞不前……”
话没说完，就被绯色打断了，“你们人类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而玄术一道，除了少数天赋卓绝之辈，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所能达到的高度也十分有限。”
“老板，你刚才的话……”旁边一直安静听大人说话的金恬，忍不住插了一句，大概是受以前跟绯色相处的模式影响，再加上昨天在甜品店二楼还看到了他被揍，她并不是特别怕他，“所以你果然不是人吧……”
后面这句，她语气幽幽的。
绯色扭头赏她一个白眼，“你知道得太多了！”
说着话的时间，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金恬父女二人皆愣了一下，绯色他们却是神色正常，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裤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头发剃了板寸，却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灰白，五官看起来很端正，但是眉目之间，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
他进来之后，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到绯色身上，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妖魔！”他低声道，话音落下的同时，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符篆，飞快的结了几个法印后，射向餐桌后面坐着的绯色。
显然，这是个狠角色，见面就动手，绝不啰嗦半句。
明黄的符纸，朱砂为引，画出驱邪的咒令，脱手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到了绯色眼前。
“是因为我平时太好说话，所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我头上动土了是吧！”绯色冷笑道，抬起手接下符篆。
以他的实力，根本不用畏惧寻常的符咒，但是没想到，在他修长的手指接触到符咒的一瞬间，上面用朱砂写下的咒令，竟然变成幽黑之色，继而符篆整个燃烧起来，火焰也跟着变成了诡异的黑色，仿佛有生命一般，摇曳着缠上了绯色的手。
灼烧的疼痛感袭来。
绯色微微皱眉，催动魔气想要将这一抹黑色的火焰驱逐，却发现他身上的力量被封印住了，无法调动哪怕一点。
赵仙师的声音随之响起，“没用的，这是为了对付你们这种来自深渊的妖魔，特意研制出来的咒令！”
他说完话，视线移到旁边的玉衡身上，突然放柔了语气，“小姑娘，这个妖魔已经被我制服了，你不用再怕他伤害你。过来，来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
绯色原本挺恼怒的，萧嘉逸和九命他们，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心他。结果现在听到这个所谓的赵仙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只剩下无语，还有一点幸灾乐祸，不过他们都把表情收敛得很好。
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这一个个的，仿佛科班出身，演技那叫一个好。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到玉衡身上。
只见小姑娘歪了歪头，先是看了看被黑色火焰所灼烧的绯色，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眨了眨眼，而后从椅子上下来，绕过餐桌，向着站在门口处的赵仙师走去。
这个过程中，这个名为赵仙师的中年男人，眼中贪婪之色更甚，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快过来！”他的语气不自觉有些急促，带着一股压抑的兴奋。
终于，玉衡走到了他面前。
“别怕，妖魔已经不能伤害你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而后问道，“小姑娘，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还有这个妖魔对你做了些什么？”
玉衡微微仰头看他，片刻后开口，“你把头低下来。”
赵仙师不疑有他，把头低了下来。
下一刻，一巴掌狠狠扇到他脸上，伴随着一声冷冷的声音，“狗东西！谁允许你碰我的宠物的？”
第036章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赵仙师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小姑娘看起来小小一个， 粉色长发披散着， 发端微卷， 头上别了两个蓝色蝴蝶结发夹， 白色泡泡袖上衣，搭一条星空蓝色背带裙，裙子上繁星点点，脚上一双同色系的平底鞋，同样有星空的图案。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小可爱，负责卖萌的那种。
然而她一巴掌打来， 声音是如此响亮不说， 疼痛感也是真实的， 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灼烧一般。还有那句‘狗东西’，用那种甜软的声音冷然的语气说出来，当真能把人气了炸成烟花！
“你……”赵仙师怒不可遏， 回过神来， 便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然而下一刻，他感觉到一道无比强大的气息笼罩而来，他心中抑制不住的生出恐惧的情绪，就连抬手的动作都无法做到，甚至呼吸都觉得压抑。
“你……”不过片刻， 他的情绪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一个‘你’夹杂着愤怒，这一个‘你’就只剩下惊恐不安。
“你……你是谁……？”赵仙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昨天夜里接到金有民的电话，从对方口中得知自己从前画下的符咒在碰到一个‘人’时突然燃烧了，之后又有一个小姑娘‘装模作样’凭空画符，赵仙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小姑娘，是妖魔用来做诱饵的。但妖魔们对人类一向不友好，即便是诱饵，也不会特别容忍。那个小姑娘能让那只妖魔那么对待，必然有过人之处，很大可能是豢养的特殊食物。
而修行一途，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比如对妖魔来说有用的‘食物’，对修行玄术的人来说，同样是难得的修行‘资源’。当然，这只是对于不走正道的修行者而言。
从前的赵仙师，出身玄门正统，一言一行不敢有半点逾矩。但是后来出现了意外，导致他最终走上了曾经最不屑的那一条路，成为了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正道的修行方式已经不适合他，唯有歪门邪道。
这也是他在知道‘妖魔豢养的特殊食材’的存在后，哪怕被金有民拉黑了，也要执意赶来的原因。
然而他最终失算了。
事情就跟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不是他脑补的那么多。
……
金恬父女二人，原本对于赵仙师的到来十分的担忧，特别是在看到他施展神通，轻而易举就把绯色给困住之后，这种忧虑瞬间升级。然而不等他们将这种情绪好好的‘享受’一番，事情又发生了惊天逆转——
萌萌哒小姑娘，慷慨的赏了赵仙师一个爱心巴掌！
还有一句爱之责骂。
金恬父女二人虽然感觉不到那种无比强大的气息，但从赵仙师不断变换的脸色以及态度，也能猜出个一二。
这个小姑娘，可比外表看起来厉害无数倍！
……
而从甜品店出来的一众人，表情就很精彩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绯色，心情很复杂。赵仙师施展的手段，虽然带给他的痛苦就跟毛毛雨差不多，但他依旧很愤怒。玉衡护短的行为则是让他很感动，当然，被当众点出宠物的身份，还是让他有一点点小尴尬的。然后就是那句‘狗东西’……算上昨天傍晚那句，这是第二次听到了，虽然今天这次不是骂他，但是真的很难以直视啊！
他怒而瞪向旁边的萧嘉逸。
这个黑心肝烂心肠的王八蛋简直就是万恶之源！
姜晴天和九命视线也落在萧嘉逸身上，那叫一个耐人寻味。
被众人注视的萧嘉逸，看起来面无表情，神色冷静，一副很镇定的样子，其实内心真的尴尬到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他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出现了新的意外状况，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
“你是个什么东西？”玉衡神色冷冷，看着赵仙师。
无需后者回答，她又继续道，“修习的明明是正统玄门术法，却又散发出妖魔的气息。命盘一片灰暗，分明是已死之人，但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还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复生之契残留的气息……”
玉衡说到这里，声音愈发冷了，“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赵仙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底恐惧之色更加浓重。
玉衡微微眯起眼，眉头也皱了起来，神色不虞，“不说？”说完后顿了顿，这是在等待赵仙师的回答。可惜对方似乎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于是玉衡接着说道，“那我自己来看。”
赵仙师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特意弯下腰凑过来挨打的姿势。玉衡抬起手，手指凭空画起咒令，最后一笔收尾后，缓缓从她指尖凝聚出来，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她将咒令缓缓的推向赵仙师的眉心。
而当咒令浮现的一瞬间，赵仙师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恐慌，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开口求饶，“不要……别……求求你……”
“我给过你机会。”玉衡声音淡淡，话音落下之时，咒令也被推至他眉心。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赵仙师嘴里发出来。伴随着这个声音，他身上也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只见以眉心那道咒令为起始，他的皮肤，宛如久经风雨的墙面，墙皮一点点的剥落，露出的却不是正常人的肌肉纹理，而是一种颜色暗沉的，带着腐败气息的血肉，青筋缠绕盘旋，好似血管一般，里面有某种不知名东西在流动着，看起来无比的渗人。
但是这种变化，只发生在他身体的右边，从头部到颈部，缓缓向下蔓延，身上因为穿了衣服，刚开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随着症状不断恶化，黑色的衣服被鲜血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脉络之中涌动的东西，被衣服遮盖之后，呈现出来另一种恐怖，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衣服下面蠕动一般！
而他身体的左边，却又完全是正常人的样子！
一条线隔开左右，一半是人，一般是魔鬼！
“啊——”痛苦的叫声不断，赵仙师的脸整个跟着扭曲蠕动起来。
片刻后，他的头颅，属于妖魔的那一半，毫无预兆的炸开！
之后是身体。
“卧槽——”绯色爆了句粗口，毫不犹豫的徒手抓住身前的桌子，一个用力，瞬间翻了起来，挡在前方。
只听一阵让人觉得极度不舒服的噼啪声响起，是某种东西打在桌子上发出声音。
姜晴天还好，也算见过世面了，除了脸色难看以外，没有别的不良反应。但是金恬父女二人就不行了，纯正的普通人，又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平时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仅限于过年过节杀来加菜的鸡鸭鱼，这会儿突然见到这样一幕，一瞬间白了脸色，抑制不住的反胃。
金有民作为一个父亲，虽然自己也觉得恐惧，但还是努力把女儿护在怀里。
“别怕……没事的……”这些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绯色松了一口气，十分嫌弃的说，“妈的，恶心死了！”
九命下意识‘喵’一声，附和道，“就是，太恶心了。”
这时，萧嘉逸声音冷静的提醒，“甜甜她还在外面。”
绯色和九命，两人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裂开。对视一眼，皆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绯色缓缓将桌子放下，一颗心颤巍巍的看向前方。
只见玉衡穿着一身唯美星空图案的小裙子，站在炸了只剩下一半的赵仙师前方，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在她身前，将所有的血污尽数挡下，没有半点落在她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