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急中生智,抄起床头的牛奶朝床上的湿痕一泼,新旧痕迹重叠,差不多看不出来了。
他稍稍安心。
“阿衡?起了就快出来啊,菜马上都齐了。”江母在催, 又敲了下门。
稍稍稳住的心脏又是吓得停了一拍, 他急忙跳下床,喊道:“来了来了,马上出来!”同时拿被子暂时先掩住床单。
江衡飞快换好衣服,拉开门出去,江母见门迅猛被拉开, 惊得一退步:“冲这么快做什么,快去洗漱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他深深感到有了女朋友后,爸妈对自己的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真·和颜悦色。
于是江衡挑了个适当的时机,作出一副懊恼模样,对江母说:“妈,咱家床单放哪儿来着,我早上喝牛奶洒床单上了,待会儿得换一换。”
江母一愣,嘴上说着嗔怪的话,眼里还是慈爱的笑意:“多大人了真是,我早就说不要把吃的喝的拿床上去啊,你不用管了,待会儿我去换。”
“呃呵不用不用,”江衡差点儿噎住,呛着咳嗽几声,“我来就行,平时在公寓都自己换。”
江母眼里笑意更甚:“好嘛,床单就在楼梯转角那个房里,大柜子第三格第二层。”
饭后,江衡一溜烟冲去翻出干净床单被套,一大堆抱着风风火火冲回卧室。
江母全程欣慰地笑,等他进了卧室,拉过江父,偷偷竖起拇指:“瞧见没有,找了女朋友立马就懂事了,人都勤快了。”
江父也慈爱地笑:“说明他很喜欢小裴,感情进展顺利。男人啊,遇见好女人就成熟得快。”
……
裴允这天哪儿也没去,回了医院,却不是去工作。
她经过医院走廊,遇上同事。
“裴医生,今天值班哪。”
别人以为她今天当值,裴允没解释,点点头:“嗯。”
她站在一间病房前,伸手推开了门,一怔之后笑了笑:“你来了。”
病床上一个眉眼秀气的少年闻声转头,看见她立马笑开:“姐姐。”
蒋霏霏将削成块儿的苹果放进盒子里,塞给少年后拍了拍手,朝门口的裴允扬眉:“今天不是休息么,说了今天帮你照看小安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人照看。”少年脸一垮。
病床上的少年叫裴安,是裴允同母异父的弟弟,两人长相很相似,都很像妈妈。
“没满十八就是小孩子!”蒋霏霏不顾他黑黑的脸色,伸手掐了把他的脸,稚气未脱的脸微有点婴儿肥,手感很好,蒋霏霏欺负起故作高冷的裴安真是乐此不疲。
裴安看见姐姐来了自然是高兴的,脸色却不算好看,别扭地问:“霏霏姐说你要陪男朋友过七夕,怎么又来了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别过脸,偷偷拿眼神觎她。
“当然来看你啦。”裴允走去床边坐下,也跟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今天感觉怎么样?”
“冯医生早上查房说预后良好,小安没问题的。”蒋霏霏收回手,笑答。
“姐姐问的我!”裴安睨她一眼,看向裴允,“冯医生查房说预后良好,问题不大。”
蒋霏霏挑眉:“和我说的有区别吗!”
裴安扭头:“我要自己说,嘁。”
“别耍宝了你俩,小安,今天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裴允说这个有点紧张,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在,她靠近了点儿,小声说:“等你出院了,我带江哥哥来见你好不好,总要认识的,这次放疗之后应该就能回去休养了。”
江哥哥。
大概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吧。
裴安心里既别扭,又不屑,还有那么一丢丢好奇和期待,想看看是怎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姐姐,从前他只知道姐姐在国外读书有过一个男朋友,没见过,在微信上见过照片。
那男的看着就挺装逼的,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很骄傲。
所以少年深深为姐姐的眼光感到着急,恨不得亲自帮她选,却没想过自己年少的圈子里没可能接触到适合裴允的男人。
很微妙。
裴允心里也紧张,除了姨妈和表哥,弟弟算是唯一的亲人了。
既担心弟弟不喜欢江衡,也担心江衡和弟弟处不好。
同样很微妙。
她的紧张感染到了裴安。
少年总是心疼姐姐的,他抿了抿嘴唇,低声嘀咕:“见就见呗。”
裴允松口气,笑了:“那你要加油早点出院呀。”
第32章 chapter32
时钟指向八点, 裴允没有到家。
江衡打开电视,边看边吃,不时瞄一眼时钟。
吃完大半盒,门口还是没有动静。
江衡拿起手机想给她发消息问问什么时候回来, 手指刚开始敲字就停住。
八点也不算很晚, 这个时间发信息问怎么没回家,显得自己好那啥啊……
不问不问,爷们儿不能磨唧。
江衡收拾好盒子, 站起来环视一圈,长臂一舒,伸了个懒腰, 决定在裴允回来之前把外面打扫一遍。
尽管不能磨磨唧唧地打电话问她几点回来,但可以用行动表达他的爱啊!
等她回来了看见光洁如新的地板,整洁的桌面和玻璃, 还有齐整的摆设, 就会知道在她没有回家的时间里,他做了些什么。
她一定会很感动。
江衡哼着小曲,在滋滋的吸尘器声音中自娱自乐,身影在餐厅厨房客厅阳台之间来回。
做了近一个小时,身上出了些汗,江衡拄着拖布休息,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一点。
而裴允, 正是这时开了门。
她立在玄关,忘了换鞋, 微怔地看着抱着拖布,上身浅蓝衬衫湿了领口和腋下部分的江衡。
他身上出了汗,房里又干净许多,不用问也知道他做了什么。
今天在医院,去问了小安的病情进展,又陪着他聊天,和他一起看其实自己并不能看懂的高深编程讲座,裴允九点回到家中已经非常疲累。
然而这种疲累在开门的瞬间,看见瞄到自己立马眼睛一亮的江衡后,神奇地化为乌有。
“你回来了!”
愣神的片刻,田螺小哥江衡已经嗖地一下冲到跟前,搂着她抱了抱。
裴允被冲得往后一仰,被他稳稳搂回来。
“你吃饭了没?”江衡问。
裴允被他紧紧搂着,其实不算太舒服,他身上的温度因劳作比平时更烫,衬衫也湿了部分,贴着她穿的雪纺抱过来,又热又黏。
她稍稍退后一点点,又被他黏上来。
裴允无奈闭了闭眼,算了,抱着吧。
“你今天,做卫生了啊。”
“嗯。”
“我跟你一起吧,正好出出汗。”
江衡松开她,笑了:“好啊。”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问题,“厨房和阳台都收拾了,除尘做了拖地也基本搞定,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去收拾房间吧。”裴允换上拖鞋,走往一间房。
江衡一怔,赶紧跟上。
裴允家有一个主卧她在住,客厅旁边有个小小的空间当做书房,有一间客卧现在江衡住着,一个阳台边上的四五平米小屋子当储物间。
除此以外,还有一间卧室,挨着裴允的主卧。
江衡进来住了几天,对这里最是好奇,裴允没介绍过,也没打开过,他差点儿以为这是不是一个大点的储物间或者健身房了。
裴允今天竟然主动往那间房走去,江衡期待又兴奋地跟在旁边。
她搭上门把,一扭,门开了。
没有锁的吗?江衡惊奇地想。
裴允按开灯。
屋内和江衡住的客卧差不太多,呈设看起来不像他住的那间标准化,床边有一张桌子。
江衡屋里有同样的一张桌子,住进来时桌子空无一物,这边的桌子放着书架,摆了好几本书,还有台灯,桌上散了几支笔。
一看就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江衡没来得及问,就听到裴允说:“今天先打扫这间吧,我去收拾床和柜子,你去整理下衣柜,好不好。里面的东西都可以不要了。”
“嗯。”
江衡按下一肚子疑问,听话走去大衣柜边上,拉开柜门,久未敞开的霉尘气味扑来,他摆了摆手散开,然后发现柜子的衣服有T恤和长款大衣。
都是男款。
江衡心里疑惑更浓,这些男人的衣服是谁的?怎么会在裴允家里?
……别说是前男友,他酸不拉几地想。
江衡面无表情,一件件取下挂着的衣服,扔进脚下的篮子里。
往下看,拨开垂挂的衣服,扒拉出一些薄衫,毛巾。
有东西跟着他的动作落到地上。
江衡低下腰,垂手拾起,目光一凛。
内裤,是条男人的内裤。
……忍不住了!
他嫌弃地仅仅用两根手指捏着内裤边,小步走到整理床单的裴允身边,不情不愿又酸溜溜地问:“这个……”谁的啊?
裴允停下动作,转头看了一眼:“哦,也要丢。”
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
江衡豁出去了,负气地再问一次:“谁的啊?”他两指无比嫌弃地捏着内裤晃了晃,“男士内裤呢。”
裴允这才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抿唇微微笑了下,看了看他如肝的脸色,有心捉弄,没有直接回答。
她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说:“先收拾,收拾完再说,时间不早了。”
“……”
江衡立在原地站了会儿,见她认真地做事,真的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看他,气鼓鼓地走回柜子旁,继续腾柜子。
他把丢衣服当成了发泄,一件又一件,丢进篮子里特别用力。
裴允做饭手艺虽然不怎么样,做家务倒是一把好手。
江衡腾完两个大衣柜,转身一看,裴允已经又铺上了整洁干净的新床单,换好了被褥,也整理好了散落在旁边桌上的书和笔。
这速度……他默默在心里惊叹一番,差点儿就要忘了男士内裤的事。
等两人打扫完坐上沙发仰靠着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江衡伸手戳旁边人的腰:“那个,内裤的事,你还没说。”
裴允敏捷地捉住他的手指,含笑看他:“还在想呢,”见他脸臭臭的,忍不住笑开,“气性真大。”
她包住江衡的整只手掌,说:“那是我弟弟的。”
江衡被她握住手就情不自禁地阴转晴,又听她解释内裤是弟弟的,瞬间脸色万里无云,一片晴朗。
“哦,你弟弟啊。”他笑着靠过去揽着她,“怎么那会儿不直说,弄得我东想西想的。”
“你脸臭臭的模样,还挺可爱啊。”裴允头搭在他肩上,忍不住笑了,“多看一会儿。”
“……”
江衡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两人第二次在相亲时遇见的情景。
那时的裴允,看着文静,却在饭桌上暗暗捉弄他一回。
这女人,真的蔫坏蔫坏的啊!
他扳过她的脸,对着嘴唇恶狠狠亲了口:“坏女人!”
裴允今天听完冯医生讲小安的病情顺利,心情很好,被他亲完又哈哈笑两声:“过阵子我带你去见见他,互相认识认识。”
“他不在沪城?还是很忙呢?”江衡问,虽然被捉弄了,心情仍是很好,裴允要带他见家人,大好事。
两人忙活完,一身汗,谁也没嫌弃谁,抱一起腻歪。
裴允迟疑了下:“在的,不忙吧。”
江衡语调轻快地道:“那早点见嘛,过阵子我怕又忙起来抽不出空,怎么样?”
裴允更迟疑了,她停顿几秒,才说:“也行。”
江衡觉得她的情绪似乎有点变化,脸上的表情不如前几秒愉悦,小心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直说,我这边都OK。”
裴允侧头,望进江衡干净又关切的目光,她坐起来一些:“嗯,是有话要说,关于……”两手交握着,“关于我家的情况。”
她的态度严肃起来,又透着紧张,江衡也坐直身,目光一肃,点头。
“我的爸妈很早就去世了。”
江衡听了不觉意外,其实两人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总没见她提过父母更没见过,连相亲宴都是姨妈来,心里便隐隐有了推论。
但此时听她亲口说出来,仍是心疼大于其他。
裴允看他眼神的变化,淡淡笑了笑:“不用那样看着我,我应该早点说的。”
“早说晚说一样。”江衡将她搂紧了些。
裴允柔柔地偎在他怀里,声音沉静。
“八岁的时候,爸爸就得病走了,后来妈妈又结了婚,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弟弟,裴安,我们都跟着妈妈姓。”
“可惜,十年前,我妈妈她……”裴允顿了顿,“在高速路上出了意外,过了半年,继父再婚,我和他本来就没血缘关系,相处也很平淡,便离开了那个家,开始独立生活。”
江衡默默算了算,当时的裴允才18岁,便要一个人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这样一算,更心疼了。
那时他在做什么?不知道在哪个网吧偷偷躲着玩游戏。
他没有说话,但氛围悄然改变,裴允也能感知,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没有你脑补的苦大仇深剧情,妈妈和继父再婚前签订过婚前协议,所以当时我名下有公司的股份也有房产,非要说困难,大概是稳定心态,那时是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