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杰暗笑,他的这帮侍卫被他调教的,既听话又抱团。穆言虽是个女的,但衣着打扮实在难辨雌雄,说话做事又不加考虑,他们对她下手不留情面倒是可以理解。
穆言还在继续:“可是我不能输啊,毕竟我师父的名头不能坠了,所以我就要求换一个比试方式……”
“所以你就用轻功跑了来找我?”霍连杰接口道,看着她无奈又气呼呼的闷坐在那里,感到十分好笑。穆言出了一身大汗,此时衣服都黏在身上,凉凉的很难受,今日被人联手车轮又十分憋屈,真是祸不单行!
回到府中,齐悦然不在小院之中,秋露说是倚兰阁的三位姑娘相邀,一起去花园走走。穆言有些不放心,换身衣服再去跟着。
倚兰阁的三位姑娘,分别是来自献王府的兰淼姑娘,太后赏赐的绛云姑娘,以及皇后赏赐的意暖姑娘。因都是有来头的,平日里虽有些言语上的机锋倒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尤其送到王府后不久,霍连杰便北上对抗陈国,没有了争斗的对象,三人也没有了争斗的动力,将近半年相安无事,还时常小聚同游,关系简直算得上融洽了。直到霍连杰回来,只是三人的内斗还没开始,就多了齐悦然这个外敌,竟十分默契的选择了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风和日丽,四人坐在画舫之中游湖,若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实在可以称得上惬意。
来自献王府的兰淼姑娘,长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笑起来甜甜的十分可人,嘴里姐姐长姐姐短的亲切的很。齐悦然猜她们定是将她当成跟她们一样的人,心中不悦,沉默着不说话。
意暖见兰淼独立支撑有些尴尬,开口道:“方才看到同世子爷的侍卫们玩闹的姑娘似是姐姐身边的人,他们熟识的很吗?”
“我姓齐。”必须要纠正了,不然以后更说不清了。
“嗯,齐姑娘。”意暖玲珑剔透,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世子爷安排的人吧?”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她们的亲信要么被揪了错赶出去,要么莫名走失,再要塞人根本塞不进来,身边伺候的大都是王府分配过来的,以至于她们想做些什么都十分不方便。
齐悦然对这位还是不十分抗拒的,答道:“是。”
这样啊,三人便有些平衡了。只是齐悦然这么冷淡,看起来很不好打交道,要套话估计也很难,顿时没了深交的兴致,开始说一些比较通俗的话题,比如穿衣打扮,谁谁家添了丁,谁家跟谁家结了亲,等等。
气氛稍稍热络一些,兰淼将话题一带,说到如今最炽手可热的事情上来,献王和太子萧允的储位之争。绛云是太后的人,免不了帮腔几句。意暖沉下脸说道:“这些事,别人说说倒也罢了,我们是威远王府的人,王爷是个什么态度,你们不知道吗,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齐悦然心头一动,来到大燕之后她急着行刺之事,对于最近时局少了些关注,此时看他们几人的意思,难道有了变化?
她神色的细微变化落在有心人眼里,兰淼娇笑一声道:“王爷的态度人尽皆知,但世子爷又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毕竟,世子爷跟太子爷可是自幼的交情。跟当年的情况不同啊!”
齐悦然已经知道这三人各怀鬼胎,乐得挑拨离间,从中渔利。遂露出好奇的神色,看向兰淼。
兰淼挑衅的看了意暖一眼,转而和颜悦色对齐悦然说道:“齐姐姐是陈国人,大概不知道这个典故。我来为姐姐详细解说一番。我们王爷虽然以军功封王,成为大燕第一位异姓王,其实却是出身书香世家,年轻之时投笔从戎,军功卓著。先帝一次突发奇想,问他,立储之事,可有看法?王爷便说了,他只忠于皇上。现在的皇上和以后的皇上。”
说到此时,齐悦然面露诧异:“这些事情可以议论的吗?”更何况是数十年前的事。
绛云笑着插言:“就因为这些话,王爷深得先帝看重。这些话能流传出来,自然也是有意为之。”
兰淼补充道:“王爷弃文从武,为家族所不喜,这几句话深得帝心,先帝放出这些话也算作对他的奖励。”
齐悦然微微点头,也对,两人之间的谈话,又是皇宫之中,若不是有意,怎么可能流传的人尽皆知?而这些话正说明了在位者的心思。对于继承人,既希望他深孚众望,又怕他太得人心!
第二十四章 刺客
未登上皇位之时,有希望的皇子会拉拢重臣为自己助力,但这是还在位的皇帝最为忌惮的事。当时已经展露锋芒的武将霍远这样回答,虽然得罪了皇子,但最能让老皇帝放心,也算是给了众皇子一颗定心丸。只要你们能坐上皇位,便是我的主子,但我不会帮助任何人。
霍远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已经靠自己的力量取得了不少战功,是年轻一辈将领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并且与当时的皇子没有任何联系,所以他说那样的话大家都认为可信。而如今的霍连杰却不一样,他和当今太子萧允是一起长大的。自然而然的,他会被认为是萧允一党。但现在他只是世子,并没有继承威远王的王位。
这也是威远王霍远不逗留在京城的原因之一,他不想参与其中。他不表态,霍连杰的意见就没有多少实质的作用。
兰淼说这些话是在给齐悦然提醒。
霍连杰跟太子萧允是一党的,而献王跟他们是对立的。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朋友。就算本质上还是敌人,但暂时握手言和是可以的。
意暖冷冷的看着她们。这些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没有必要阻拦。齐悦然这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想想自己等人的处境,便知道地位比她们更为尴尬的齐悦然更加什么也做不了!
霍连杰对自己的侍卫再三强调,穆言是来教导他们的,对她要敬重,不可仗着人多欺辱人家!那日之事,霍连杰事后又问。许松等人红着脸,说出了事情的全部。原来穆言所言并非全部,那掩在落叶之下的狗屎,并不是只有一处。急速奔跑之中的侍卫踩到之后,脚下一滑,人便向前扑去,本能便要抓住些什么。而正前方小腿粗的树干之上,同样抹上了新鲜的狗屎。要么就抓一手狗屎,要么就扑在地上。而地上,同样也有!
这一招太损了,这样的陷阱虽然只有一处,但指不定会落在谁头上,让众人气愤非常。能进入王府做侍卫,也都是有真本事的,在外面都是些响当当的角色。被人这样做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是霍连杰这样吩咐了,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忍住。
好在穆言也没有继续这样的把戏。
其他的追逐偷袭还有,但已经没有这样恶心人的把戏了。被她这样刺激着,侍卫们精神紧绷着,也确实提高了些战斗力。王府里飞进一只鸟,都有不下十双眼睛看一看。
这个夜间,刺客再次光临。侍卫们第一时间觉察并开始反击。但仍有几个人冲破第一层包围到了齐悦然的小院。想到穆言人在那里,侍卫们还算放心,盯紧了眼前之人,定要抓几个活口好好审问一番。不然这样今日一波,明日一波。实在让人煎熬的很。
能闯到齐悦然的小院儿的都是顶尖高手,守在这里的,同样也是高手中的高手。穆言乐得坐在一边门前台阶上嗑着瓜子看他们斗,还不时的喊出几句。
“他那招有破绽,你看不见吗?”
“踢他左腿!哎呀,你瞎了还是傻了!”
“速度速度速度,真笨啊!”
……
这话实在很刺激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倒是过来试试啊!一想到她确实曾经与这些刺客交手过,且比他们都强,只好闭紧了嘴巴。
齐悦然就在房间里,看着坐在门口嗑瓜子儿的穆言。突然想着,如果自己冲出去一刀,结果了穆言是不是就可以冲到外面与自己人会合?想到自己此时一点武功也用不出来,而穆言那么机敏,算了吧。她可能是这王府里唯一可利用的人,还是留着吧。
摇摇头,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外面。黑暗之中,刺客与王府侍卫激烈对打。她要做的,就是搜寻他们掉落的任何东西。
一名王府侍卫受伤,从屋脊上惨叫着滚落下来。穆言跺跺脚站起来:“真笨,看我的!”长鞭啪的一响,地上的石板被抽出一道裂纹,她纵身一跃下场,足尖一点,整个人便轻盈又迅捷的疾飞上屋顶,上面有两名侍卫和三名刺客,穆言人还未到,鞭梢已横扫过去,一招便搅乱了战局。银色长鞭飞舞盘旋,将三名刺客迫的手忙脚乱,让侍卫们压力大减。她喊道:“下去看着,这里交给我!”
两名侍卫对她的实力还是认可的,当即也不客气,跳了下去看紧齐悦然。
穆言一人对上三名刺客,隐隐持平。人都在屋顶,看远处分外清楚。只见数道火把组成的光带快速接近,便知王府中更多侍卫赶来援助。三人中不知是谁说了句:“撤。”登时分开朝着三个方向逃离。
穆言傻眼了,她还想着都生擒活捉在霍连杰面前露个大脸借机多要点赏银,人都跑了拿什么要!当下足下用力随便跟了一个追了出去。
刺客的到来,离开,说的慢,其实只发生在不到一盏茶工夫。大批王府侍卫赶来,霍连杰想要出手都不能,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眼见脱身无望,抹脖子自尽了。
这一次夜袭,又留下了六条生命。
霍连杰那边也有刺客,但他身边守卫比齐悦然这边还严密,根本无懈可击。他迈过还在渗血的尸体,走近齐悦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要你死。”她的声音木然而冷酷。
“不只是这个吧。”面对生死,霍连杰比任何人都冷静。或许这就是真正在沙场中磨砺出来的笑对生死的淡漠。“你看到了,现在,死的更多的是你的人。”
齐悦然如何不痛心,一番让她纠结的权衡之后,她说道:“告诉我,你们是如何陷害我父亲的?”
“告诉你,你也不能翻案。”他没有一口回绝。
“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齐悦然坚定道,“这件事情,只有你们燕人做不到,陈国定然有你们的内应,说不定还位高权重,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第二十五章 陈国
陈国建国三百多年,可说历史悠久。宫舍楼宇几经扩建修葺,至今巍峨雄伟,后宫亦是精美绝伦。但正像所有事物发展一样,都有一个从无到有,由盛转衰的过程。此时的陈国虽然看不出衰败,却已经被建国只有一百多年的燕国慢慢赶了上来。
此时早朝刚刚结束,众臣三三两两走出朝堂,信步走在正殿之前宽阔的甬道上。太子陈源身着紫色朝服站在甬道正中,对经过旁边向他行礼的官员微微颔首。他本人长得文质彬彬,中等身高,肤白无须,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有看透人心的魔力,但过长的眼睫毛却显得少了些阳刚之气。身着朝服还好一些,胸前飞腾的四爪金蟒给他增加了几分威仪。
“文相留步。”他叫住因给人拉住议事而走在后面的丞相文征。其他官员心知肚明他们要说什么,为了避免搅入其中,路过之时什么也没说,点点头便加紧脚步。很快人都走干净了,空空荡荡的甬道之上只剩下两个人。
文征淡淡一笑,今日朝会之上,只说了两件事情。一件自然是陈国的头等大事,与燕国的议和。另外一件恰恰关乎对面之人,那便是太子殿下的婚姻大事。陈源叫住他,定是说这两件事情。
文征拱手行礼:“太子殿下有何见教?”
陈源阴沉着脸:“孤要说什么,丞相不知道吗?”齐瀚之事,已过去两月余。除了亲近之人心中时时悲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淡的不剩一抹浮云。更何况朝堂之上,每日很多事情发生,这件事情早已尘埃落定,难以掀起波澜。
“阵亡将士,尸骨未寒,就这么议和,丞相置他们的牺牲与何地!”
“保家卫国,死得其所。他们的牺牲,为陈国,为百姓。如今臣等要议和,为的也是陈国和百姓。”
陈源:“他们为何牺牲,丞相不清楚吗!如果不是……”
“太子殿下!时过境迁,多说无益!且殿下又如何知道,若不曾铲除逆贼,不会造成更大祸患!”
陈源一时语塞,那件事情,人证物证,陈帝亲自定下的铁案,他无法置喙!
文征道:“太子殿下,您是要继承大统之人。当胸怀陈国,而不只是儿女私情。我陈国如今之势,难以再战。不议和,倾全国之力与燕国一战,太子有把握能赢吗?”
这是事实,陈源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除了议和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是心里放不下。齐瀚之死,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因为他相信齐瀚是被冤枉的,在还他清白之前,他难以接受议和这个结果。更何况还有立妃一事,朝中要议的与他结亲的对象,正是当前这位丞相文征的孙女,文妙宣。
“老夫知道太子与齐家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齐瀚之事,实在与她无关。但世事难免遗憾,太子还是放下吧!”
文征在朝中混迹多年,深谙人心。知道陈源碍于身份以及多年教化,没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心中有几分得意。却听他又说道:“不知丞相心目中适合出使议和的人选,可曾定了下来?”
文征:“回殿下,确曾提出几个可用之人,最后由圣上定夺。”
“丞相以为何人可堪此大任?”
文征道:“若殿下有属意之人,可指示老臣,老臣也愿为朝廷发掘良才!”
文征如此示好,陈源自然要给些回报。“礼部尚书所提之事,孤会认真考虑的。”
提出太子到适婚年纪的人,正是礼部尚书。
陈源扭头就走。文征在背后,遥遥施礼送行。抬头之时,面上显露一丝得色,年轻人就是脸皮薄。给他些好处,当即就要回报回来。至于去燕国的人选,给你个名额又如何?齐翰之事已定,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他露出一丝和自己中正平和形象不相称的冷笑。
陈源大步离开,转身之际,脸上神情,一扫温和沉毅,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郁。他快步走出安华门,外面有等候他的人。侍从紧紧跟在他身后,看到他阴沉着脸不敢说什么,小心的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陈源脚下一顿,问道:“今日的信收到了吗?”
侍从忙道:“收到了!跃然小姐已经找到,并且与我们的人取得联系,她人就在霍连杰府中。”
“在他府中?”陈源有些不悦,皱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