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然站起来,扫视在场诸人一周,说道:“此时收集到的消息确实对我们颇为不利,因为陈国毕竟势大,而我们全部人手加起来也只有几万,还包括一些毫无战斗经验的新军,强弱立现。但是,”她看向齐悦霖,就像只说给他听一样,“陈国果真开战,是不是压力也很大?”
这最后一句,给已经有些低沉的气氛加了把火。“我们与陈国之间,夹着一个西宋。陈国大军若是过来了,首先害怕的是西宋百姓!假途灭虢是个传说,但传说,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胡书年突的笑了出声,惹来许多不满的目光,他毫不在意,站起来说道:“这个好说,我们这一路过来,但凡打尖住店吃饭,从没忘记提一嘴。”
齐悦然看向齐悦霖,果然见他笑着点了点头。
胡书年瞪着齐悦霖:“你小子,果然跟你姐一般全身上下都是坏心眼!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胡书年明贬实褒,引得不少将领对齐悦霖多了些认可,频频点头。
齐悦然笑了,接着说道:“即便陈帝顶住压力,率大军而来,但远离国土,粮草供应必然艰难许多。且长途跋涉,将士们也会心生倦怠,若一战不能胜,拖得时间越长,这种情绪便会越发明显,这些都对我们十分有利。只要将一开始的几场打的漂亮,我们便有了一半胜算!”
猴三儿想了想,站起来说道:“我们救公子的时候,一时大意轻敌,低估了陈帝对公子的重视,差点难以成事。多亏有人出手相助,还帮我们安排了后续诸多事宜。这些人,属下以为……”他抬头看着齐悦然,没有说完。
在场诸人一面骂他说话留一半,同时又琢磨开来,他不说,定然有不说的理由。
藏身都城,手段高超,安排缜密。会是谁的布置?
长公主靳云佩?
不会,她到陈国时日尚短,且出来乍到,不该如此大动干戈与陈帝作对。
付洪?
他虽然位高权重,但一心效忠陈帝,已经取代了齐大将军原本的位置,这般做,风险太大,他未必肯。
还有谁?
不是朋友,难道是敌人的敌人?
一些人,心里隐隐泛起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原本的齐家军众人都很清楚熟悉。
他人在北方,但声名远扬。
今日这般清静,因为那人的儿子不在眼前聒噪?
儿子在这边上蹿下跳穿针引钱,老子在那边暗搓搓出手相助,这是真的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
虽然过去是仇人,敌人。但随着立场的改变,君臣可以离心反目,敌人也可以合作的啊。
齐悦然还没有出声,在场众人也都没有说出来,但是,想想总是可以的吧。
“我们当初离开陈国,是为了保住齐家军主力精锐!”齐悦然挺胸抬头,“因为奸佞当道,不知道兄弟们身上带着齐家军的烙印会不会被苛待!但现在,我们既已走出陈国,即便回去也定然被人揪住不放!若皇上仁慈大度不做计较还好,但此时看来,似乎并不如此!”
她握拳举起:“我们齐家军,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宁可死在战场上,绝不死在阴谋算计中!”
“战死沙场!”
“战死沙场!”
……
众将士大声喊着,局限他们的小小一间议事厅仿佛不存在一般,他们就站在猎猎风中,与战马之上的主帅,高声应和!
狼迹荒原,已经准备好了。
次日,当霍连杰出现在王府大院中时,齐悦霖也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没叫人把他打出去。
霍连杰直接去找齐悦然,她正将硕大的地图铺在地上,蹲着看着,手里拿个树枝,在地图上比划着。霍连杰走过去也蹲在一旁笑道:“齐大将军,大军压境的滋味如何?”
“不比你天天来王府更令人难过。”齐悦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唉,何时你才能说一句女子一般的话?”
“昨日是不是你擅闯我王府?”侍卫们没有看清脸,但除了他,齐悦然一时想不到别人。
“有人敢潜入王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霍连杰故作惊奇。“不过这个时候大事为重,些许毛贼不用耗费心神,我们还是说说,要我父王找个什么理由出兵最合适?”
齐悦然冷笑:“毛贼当然不用计较,不过令尊这位大神,我们可请不动,还是算了吧,你的好意心领了!”
“别,别,我没那么好心,我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陈国跟我大燕虽然议和了,但能削弱他一分,我大燕便少一分威胁,只要能折损陈国军力,做什么我都乐意之至。”
齐悦然看向他:“坦荡的真小人。”
“过奖,过奖。”霍连杰厚着脸皮笑纳,唇角一勾,笑道:“方才我在外面看了你一会儿才进来的,所以就不用装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给我看,你明明就是在发呆!”
齐悦然脸色闪过一丝羞赧,她脸皮毕竟没他那么厚,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确实在想一些事情,但还没有想的彻底清楚明白,所以没有声张出来。不过你勉强还算是个聪明人,来帮我分析一下可好?”
一时间,霍连杰只感觉拨云见日,鸟语花香,她终于给自己一个好脸色,都肯跟自己商量大事了,这是多么的难得啊!
“你说。”
“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贱?”
第二百七十六章 商议
一时间,乌云密布,遮挡住万里晴空。
霍连杰眯着眼睛:“我好心来帮你,你不挖苦讽刺我几句就不痛快是吗?”
齐悦然忍住笑,解释道:“不是,你想岔了,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陈源。”
这话,霍连杰可不怎么信。
齐悦然用树枝在地图上指点着:“你看啊,从陈国到狼迹荒原,行军的话大概要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光是粮草要消耗多少?到了西宋境内,对上我们,又不知战事何时终了,这一支远征的孤军要停留多久?”
听她开始说正事,霍连杰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跟你出来的都是齐家军的核心嫡系,是战力最为彪悍的一支,若想全歼而非铩羽而归为天下嗤笑,必要用三倍以上兵力来计算。而大军远征,一路劳顿,战力再次下降一些。一对四的准备应该要有。而荒原本地好汉,和招募的新军,二对一来算,总计大概要有八万到十万。”
齐悦然:“陈国军力中,调出十万兵力,会不会边防空虚?”
霍连杰一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待我书信一封,我父王随便有点动作,定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齐悦然摆摆手,淡淡笑道:“你我随便想想都知道的事,你说陈源能不知道吗?对陈源,你了解多少?”
霍连杰看着她,有些不解:“我哪有你了解的多?”
齐悦然笑了笑:“是啊,我了解的陈源,绝不是冲动不计后果之人!”
“你的意思是,他未必愿意打这一仗?但是……”
“但是他不得不打,不然颜面何存?”
“所以,他需要一个不打的理由!”
齐悦然:“对,所以我在想,给他一个不打我的理由。问问你,你会对女人动手吗?”
霍连杰笑着摇头:“你是女人吗?”
“我忘了,你对我从来没手软过。当我没问。”齐悦然马上拉下脸来。
“嗨,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好像你对我手软过一样!你算计我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吧!还有,一开始是谁化名潜入我府中装疯卖傻勾引我的!”
“得了,得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倒出来,你烦不烦!”
“不烦!”
齐悦然懒得再跟他斗嘴,绕着地图走了一圈,双手拄着树枝站定。像是在宣布一个决定又像自言自语:“我要去见他一面。”
“你疯了!”霍连杰想都不用想就反对,“有你坐镇,狼迹荒原才有一战之力,若是陈源把你留下,就是不战而降了!”
齐悦然微笑道:“我并不稀罕这个什么王位和军权,你信吗?”
“我信,但是……”
“悦霖来了,这里就是他的。我同师父周游天下,早就看淡这些。当初站出来同你周转,目的只是洗冤,后来是保住齐家军精锐。现在,这些我都做到了,只欠一个名分。”
霍连杰:“名分早有了,西宋小皇帝给了的!”
齐悦然摇头:“那个不算。齐家军毕竟来自陈国,陈源那里放不下心结,我们永远是叛军。”
“所以呢?”霍连杰面带讽刺,“你去解开陈源心结?怎么解,嫁给他?”
他想的是两人早有夫妻之实,她更是孩子都生了一个,还怎么嫁?
齐悦然:“那当然不行……”
霍连杰:算你有自知之明。
“狼迹荒原我都嫌小,区区陈宫,会憋死我的。”
噗……霍连杰确定搞不懂她的想法了。
她转头看向他:“霍连杰,你勉强也算是个人物,能不能帮个小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是你儿子的爹!”他很想逼她一句实话,但估计,她不会服这个软。所以说出口后,他马上后悔了。
“哈哈哈……你说的对,你是我儿子的爹。”
霍连杰……
她这么老实的承认,他反倒不敢信了。
人就是这么矛盾。
齐悦然笑着摊手,无奈道:“你看,我承认了,你又不信。所以不要问我了,你帮不帮?”
霍连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道:“你先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做到。”
“我已决定去见他一面,最好的结果,就是我离开狼迹荒原。日后我不在,你帮我照看一些,十年内,不要让燕国对我们下手。可以吗?”
霍连杰看着她,她微笑着,仿佛说的只是你帮我递个筷子那种小事。
“呵呵,我的所有权利来自我父王,还有同皇上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但是,我尽力。”不知为什么,霍连杰一口应下,一时忘了应下这件事需要面对哪些困难。
齐悦然以为他要推脱,正组织语言准备劝服他,却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让她倒有些意外。
“谢谢。”
“但是,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还好,你没有阻止我去。”她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定都会阻止我的,还好你比较明事理,看的透。”
“作为统兵将领,你我都看的出来如何以最小的伤亡去面对一场战争,赢或者输都是一时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又能知道,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将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那种痛楚,任何功勋也不能抚平!”
齐悦然赞同的点点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突然发现你还不错,只可惜生错了人家。”
霍连杰:“拿开你的手。”
他比她高了半个头,这样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合适。
晚上,齐悦然去找周兴和吴良晏,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们。两人当然剧烈反对,齐家军能有今天,不说全是齐悦然的功劳,但离了她肯定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而且齐悦霖初来乍到,年纪又轻难以服众,这样做对她和此时的狼迹荒原都太冒险了!
齐悦然:“我可以确定,他不会要我的命!”
吴良晏:“若是把你扣在都城做人质呢?”
齐悦然笑:“我的轻功是胡大哥都认可的,区区府邸困得住我吗?”
周兴:“不可大意,若要留下一个人,有的是法子。大小姐功夫确实高强,但山外有山,以皇上的权势要什么高手没有?明摆着一去无回的事,我们绝不会让你去做的!”
吴良晏:“没错,此时的齐家军,没有谁都行,唯独不能没了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回
齐悦然沉默片刻,两位将军都是全心全意为她为齐家军考虑,但她也有她的考量啊!
“周叔,吴叔,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抢回悦霖会激怒皇上,还执意如此吗?”
吴良晏:“小少爷是大将军唯一的儿子,怎可处身险地由居心叵测之人照顾,自然是接回来养在军中,感受我们齐家军的军威!”
周兴略一沉思,道:“那封信?”
“这些原因都有,但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悦霖,父仇,齐家军,是我不得不担负的责任,现在只要解决掉最后一件事,我就可以卸下这些责任去做我想做的事,所以两位叔叔,何不成全我的一点私心?”
见他们二人都沉默不语,齐悦然又补充:“我毕竟是女子,悦霖很快会长大,与其将来产生分歧姐弟离心,不如早早把责任和历练的机会都给他,两位叔叔都正值壮年,有足够的精力指点栽培。”
两人继续沉默。齐悦然说的都对,但他们做不到!
无奈,齐悦然只能抛出最后一个理由:“我的儿子是霍连杰的,纸包不住火!如果我不尽早退出,事发的那一天,不只是我身败名裂,齐家军也会背上骂名。所以我只能退,不能站在风口浪尖上!”
周兴无奈的重重坐下,吴良晏又恨恨的骂道:“姓霍的就是来祸害我们的,害了大将军一个不够,又害了你!”
齐悦然:“我不会白白受委屈的,他已经答应我,保证不会让燕国进犯荒原,我相信他做得到。”
“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齐悦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他会做到的。”
这个夜晚,又多了几个人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