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祈着急的发出令箭召集散布在全城各处的部众,一面指挥现场军士们抢救重围中的霍连杰。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校场,此时挤进了无数各方人马,互不相识,难分敌友。
齐悦然又受了几处轻伤,疲惫,十分地疲惫。除了奋力抵抗,她只想骂人!
谁来算计她?她不曾跟人结怨,要么是陈帝斩草除根,要么就是挡了别人的路。敌国将领在明处,此时来杀她的也只能是陈国人。
好笑,她为了陈国赶鸭子上架与人决一死战,她的同胞来要她的命。
除了骂人她想不到别的话。
霍连杰又砍翻个人,面前终于明朗,看到她了。
“穆言!”一着急,居然喊了原本熟悉的名字。
齐悦然回头,霍连杰全身溅满了血,焦急的看着她。喉头全是血腥味,但还是想说点什么。
“你怎么还没有杀出去?果然不比我高明!”
霍连杰:“我刚刚输了,你出不去,我自然也出不去!”
“哈哈……”刚刚的比试,别人不知道,她身处其中还不清楚?
“比武结束了,现在我们合力杀出去!”
“好啊!”
两人说着话,手上不曾停。厮杀中,两人走在一起。背对着背将自己的后方完全交付给对方。一枪一剑挥舞的只剩下影子。两个人都只面对一面的敌人,各自压力大减。似乎活着杀出去的希望更大,求生欲望更强烈,让疲惫的感觉都减轻了。
此时,周兴的人,田祈的人,史东的人,还有后来杀进来的蒙面人,已经全面压制住第一批进来的刺客,很快就要撕破一条口子与里面的两人汇合。陈源等人站在看台上,位置高看得清楚。眼看危机解除陈源松了口气。却听王坚意有所指说道:“齐小姐和霍连杰,配合的倒是默契。”
陈源的不悦一闪而逝,复又满怀希望的看着远处,为齐悦然等人高兴。
霍连杰一剑挑飞对手兵器,随即一脚补上,蒙面人倒飞出去,被后面赶上来的人刺了个透明窟窿。
援兵终于杀进来了。可是霍连杰并没有放松,因为赶上来的人随即举刀朝他砍过来!
什么意思?什么来路?
来不及多想,霍连杰只能招架,不忘回头提醒齐悦然一声:“小心,他们也不是来帮我们的!”
齐悦然这边已经看到了史东,只要他过来,她就安全了,一高兴,忍不住喊道:“小东,我在这里!”
“嘭”的一声,白色粉末纷纷落下,呛鼻子的味道让人瞬间明了。石灰粉!
这是谁干的,太缺德了!
粉末落下,众人半闭着眼睛挥舞手臂驱散粉末,战力大打折扣。影响是双方的,只看谁更狠。齐悦然眼前一个对手脖子一歪,自己矮下身子,被身后之人偷袭了。她正要道谢,却见对方一把粉末铺面而来,不是石灰粉。
她也只闻到淡淡香味,随即头晕脑胀眼冒金星,无力的倒下。
霍连杰正应付三人猛攻,无力顾及其他,看到她被人扛在肩上带走,他干瞪眼也没办法。史东的对手已经由第一波刺客换成第二波,眼睛灼痛的厉害,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同样的无能为力。
背着齐悦然的人在同伴的掩护下很快挤出人群,朝着校场大门方向奔去。陈源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扯着衣摆就跑过去追。但距离太远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上了马,跑了。
“悦然!”他大喊一声,额头青筋迸出,眼中满满的痛苦,满腹深情昭然于众。
王坚眉毛一跳,暗自庆幸。
史东,周兴,吴良晏等人仍被对方人手围困,但大半军士们并无人阻挡。只是首领都脱不了身,他们有点不知所措。霍连杰大喊一声:“还不快把人追回来!”呆愣的军士们这才疾步冲出去,但两条腿怎么赶得上对方早有准备的马匹!脑筋还算灵活的冲向校场一侧的马厩,却见马厩中空无一马,只留下切口整齐的半截缰绳耷拉着。
准备够充分啊!
剩余的蒙面人且战且退,外围不断有人射进石灰粉包,炸裂在混战人群头顶,除了石灰粉,还有迷香,激战之中的众人只能屏住呼吸,闭了眼睛,对手趁机快速撤离。
慌乱一阵过后,周兴吴良晏等人冲出去追,田祈的人紧随在后。史东职责所在,不能不管陈源,只能恨恨的停下脚步。
王坚追到陈源身边,气喘吁吁道:“太子别急,这么多人去追了,定能追的上,尤其霍世子冲在前面,燕国人也不敢落后的。”
“闭嘴!”陈源向来温文,甚少说重话,这般不客气的话很少出口。“王大人,悦然生死未卜,你仍不忘挑拨离间,谁给你的胆子,文相吗!”
王坚忙跪下道:“臣不敢,臣只说了臣亲眼看到的。”
陈源不想再搭理他,眼前除了疾走的军士就是仓皇逃离的百姓,乱成一团,空气中还弥漫着石灰粉和眯香的味道,熏得人晕头涨脑。随即招呼来史东,吩咐道:“传孤的话给各地军队官府,若周大人和吴大人需调集力量救悦然,定要全力配合!”
“是。”史东迅速闪身,交代给属下去传令。
王坚还跪在地上,谏言道:“殿下,为一女子大动干戈,恐会被朝臣非议。”
“你给我闭嘴!”陈源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霍连杰没有追出去很远就被田祈和卢平等人劝住,周兴等人已经追出去了,那已经是陈国人的事了,跟他无关。
是的,跟他无关。他是燕国人,他们是敌人。里面还有她的未婚夫,外面有大批她的追随者。
跟他无关了。
然而……
“报……”远远的一声尖锐的喊声。一名驿兵转瞬从马背上跳下,跪地聚起令箭道:“威远王急信!”
这是真正的急报,不是他为了避免跟其齐悦然不死不休准备的假的军情!
第七十八章 简单的选择(一)
齐悦然再次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昏暗,所处的地方并不平稳,大概是在马车上。身边坐了两个人,没有蒙面。见她醒了,也没有什么动作。微笑释放了善意。
什么情况?
齐悦然还记得失去意识前的事情,照理说,这些人最可能的身份就是那些刺客。她动了动,没有任何不适,急忙坐了起来。
“齐小姐,多有得罪。”
“迫不得已,我们只能用这种方法请你过来。”
“你不必担心,下一个落脚点,我们好好谈一谈,如果不合心意,你可以离开,我们绝不阻拦。”
齐悦然嘴巴动了动还没出声,这两人就赶紧着解释了许多,倒叫她无话可说了。
“给我口水喝。”
“好,好。”其中一人忙拿了水壶递给她。
齐悦然喝了水,好奇的打量两人。马车的窗帘被风吹动,外面并没有大批人马随行,也就是现在,包括赶马车的在内,一共只有四个人。
“有什么现在不能说吗,闲着也是闲着啊。对了二位如何称呼?”
坐在前面一点的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唇边短短的胡茬,后面一人年轻一点,两人都略带歉意,没有丝毫的对待俘虏的嚣张。
三十上下的憨笑一声:“在下陈郁,这是舍弟陈疏。”后面一人颔首微笑。“我们请齐小姐过来,是尊我朝长公主之命来商议一件大事。”
“长公主?”齐悦然听了,当即开始思索,如今所有成年的公主中,有哪位是热衷于政事又需要她相助的,难道是……
“你们是西宋人?”
“齐小姐果然聪慧过人!”陈疏赞叹。
齐悦然凝神想了想,虽然头还有些晕沉,但并不妨碍思考。如今西宋和燕国关系紧张,西宋长公主需要自己帮忙抵挡燕国军队,怕是看中了自己跟燕人有仇。
西宋原本国力不弱,数十年前国内统兵大将叛乱,将西宋皇室几乎杀戮殆尽,只是大概太过暴戾遭了天谴,早早暴毙。西宋现在的皇室是朝臣拥立的宗室旁支,大概不好服众,西宋多年内政混乱,权臣与皇室争权,国力进一步被削弱。大片田地荒芜人烟,盗匪横行。势力大的甚至敢跟地方官府对峙。
这样的朝廷能够存活至今,全赖相邻的燕陈互相敌视,没腾出手来收拾他而已。西宋也有自知之明,对更强盛一些的燕国俯首称臣,年年缴纳岁币以求安稳。
西宋如今的皇帝名叫靳云麓,刚刚十六岁,还不到亲政的年纪,把持朝政的乃是丞相司马疾。长公主靳云佩与皇帝是同胞姐弟,自幼聪明果决,谋略过人。先帝早亡,身为长姐,她关心朝政,时常帮小皇帝出谋划策。
如此一来,朝中便有些闲言碎语。司马疾唯恐皇室崛起,直接提亲要聘公主下嫁自家次子。
只可惜那位司马公子身有残疾,是个跛子。
司马疾就是要用这个法子羞辱皇室,让人屈服于他的淫威。
公主生母陈太后无力阻拦,在长公主及笄之年自尽,为女儿挣来三年孝期。这三年,足以让公主快速成长,也让后族负重奋发。陈太后娘家的几个侄儿,原本在军中述职。此事之后,更加奋发图强,手中力量已经有些规模。
宫中的长公主,于政事常有独到见解,为百官折服,隐隐有了几分威望。
陈氏和长公主的这些动作,司马疾不可能全无知觉。只是他一来不相信他们能折腾出什么大的动作,二来就是拿他们当作猫抓下的耗子。就让他们折腾吧,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还是一样的命运,那样不是更有趣吗。
更详细的事齐悦然不知道,但此时她隐隐有些明白了。之前得到的情报,司马疾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对于燕国十分恭敬,恨不能倾西宋全国之力讨好燕国。这样的奴颜婢膝已引起许多人不满。成长起来的靳云佩便是其中领军人物,为了西宋国力的发展,也为了拆司马疾的台,她主张脱离燕国控制。
燕陈之战,燕大胜却没有趁胜追击,让西宋一些人看到些异样,或许他们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再加上新帝继位,朝局的稳固需要一段时间,是以西宋以为,自己一搏的机会来了。
齐悦然仔细打量眼前二人,两人有些不自在,陈郁道:“多的话我们不能说,怕说不好,您再忍耐半日。”
“你们这么几个人看着我,真不怕我一言不合跑了,你们费那么大力气捉我过来不就白费了吗?”
陈疏刚要张嘴,被陈郁看了一眼就闭上了。陈郁紧接着说道:“都说了,不急,您受了伤,先休息。我们只负责护送您过去。”
不说话是吧,自己猜好了。
齐悦然没打算跑,这两人的武功,她应该可以对付,至于外面那个,顶尖高手会去当马夫,请恕她不能理解。那么,剩下的理由就是,他们不怕她逃走。
这也有两个解释,一个是确定她不会走,另一个是不怕她走。
没有见过面,没有什么了解,没有任何人可以确信完全了解别人,推测别人的行为,没办法确定她的去留,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不怕她走。
回想当日情形,虽然不能肯定两拨刺客是不是同谋,单只一批已经不可小觑。动用那么多好手,计划周密掳了她来,看守起来却漫不经心,不合常理啊。
周叔和吴叔他们一定会找她,难道说他们的人手都用来阻击他们了?
这也不对啊。
陈郁看她脸色变幻不定,知道她在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忍不住劝解道:“您好生休息,待见到该见的人,自然再无疑虑。”
齐悦然看向陈郁,不得不说,这兄弟二人给她的感觉不错,对她态度也算得上有礼,这是她没有出手的原因。
“我猜到了,你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我。”
陈氏兄弟脸色一僵,对视一眼,陈疏道:“陈崇说了叫我们少说话,我们照做了啊。”
陈郁忧虑道:“我们没说什么,都是她说的。”
第七十九章 原来如此
陈崇?
这个名字,齐悦然有些印象,是陈太后娘家幼弟,也就是长公主的舅舅。一家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不难理解。
陈崇这个人,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陈太后娘家的人在军中只是小有势力并不算很厉害。司马疾不会给别人太多权势发展。齐悦然没有再说什么,这两个人应该不知道太多东西。他们对自己看守的如此松弛。大概距离陈崇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安心等待便可。
三个人都不说话,马车里一片寂静。初始的尴尬过后,三个人都各想各自的事情。齐悦然想的是周兴等人一定会来找她,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马车一路向西,一直走的话,大概七八天就能到达西宋边境。若一路都这么沉默,可真是难熬。齐悦然思量着。
还好她所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天还没黑,马车驶进一座小城。陈氏兄弟挑了间临街的客栈安顿下,两人留下来继续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车夫不知去向。
晚饭刚过,车夫回来了,三人嘀咕几句,陈郁过来告诉齐悦然,要去见几个人。
齐悦然没有立即起身,问道:“见谁?”
“周兴将军,吴良晏将军,还有我们将军陈崇。”
果然……
陈氏兄弟带着齐悦然,还坐着那辆马车,一行拐了几个弯,最后走进一座位置比较偏的宅院。侧门进入,一进门便能察觉到无处不在的眼睛。在府中下人的带领下,三人走进主院的偏厅,也是目之所及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门口有数名侍卫守候,走近便能看到,其中还有穿着陈国军服的。见到齐悦然,行礼问候一声:“大小姐好!”
门开了,里面一张方桌,三人站在桌边,此时都面向门外。齐悦然走进去,年长的两位正是周兴和吴良晏。见面点头示意,随即看向另外一边站的陌生面孔。他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着银灰色织锦便服,面含淡淡笑意,眼神中却全是打量的神色。便装下的身体站的笔直,军中将士的站姿。
“大小姐,这位是西宋的陈崇将军,陈太后一族。陈将军,这位便是我们大小姐了。”吴良晏介绍道。
陈崇颔首:“齐小姐。”
齐悦然低头看了下桌面,三个茶盏都只剩下茶底,看来已经聊过了。“陈将军。”一句话算是打发了陈崇,齐悦然看向周,吴二人,道:“两位叔叔,这件事,是你们计划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