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沉冷笑:“他便是对小皇帝敬爱有加又如何,史上无辜冤死的忠臣良将从来不少!所以世人争权夺利,大权在手还怕什么!”
“不对,不是这个道理……”
“别说了,你又给我脸色看,无非是因为我的计划又碰到了你那个女人!还真当自己大公无私吗,若不是此事有她参与,你会关心!”吕沉疾言厉色,他一文臣,气势竟远远压制了身为武将的霍连杰。
“吕沉,我没你想的那般不堪。我来劝诫你几句,你听便是,不听便罢,我准备要离开了。对你,有些放心不下。”
“离开,你舍得?”
霍连杰给他噎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道:“舍不得,又如何?不要说你,我也厌倦这样的霍连杰。”他一步步走出去,经过吕沉身边停顿一下,“我不再干涉,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针对她?”
吕沉满腔怒火硬是给他忍住了,拳头攥紧抑制不住的哆嗦。“好,你走吧。免得你我相看两相厌!”
“昌远我就暂时不回去了,我写封书信,劳烦帮我送给皇上。”
“可以。”
霍连杰想了想,很多话想说没办法说,算了,此时两人关系正僵,分开一段时间或许会好些。
齐悦然那里,也去说一声吧,毕竟两人已经……霍连杰一想到此事,脸上有些发烫。必须要说清楚,他不是不负责任,而是暂时分开,暂时的。如果她需要他留下来,那……
齐悦然偷偷潜入苏府,循着光线找到灯笼最密集的地方,灵堂。远远一眼便瞅到供桌之上果真摆放着一颗硕大的马头,心里一阵不舒服。苏家言情书网,如此血腥粗暴的事也做的出来,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也不怕吓坏来吊唁的客人。
苏府不大,但要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一具马尸怕也不容易。她四处搜寻,终于看到一个落单的仆人,悄无声息的移动过去,从背后出手制服,恐吓道:“不许出声,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便留你一命!”
仆人两股战战,一慌张连声音都没辨出男女:“大爷饶命,小的就是一个下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点声儿!”掐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一些,“好好想一想,撞了你家少爷的那匹马,头摆在灵堂了,身子呢?烧了还是埋了?”
“烧了,烧了,谁还给它挖坑啊,灰都撒了!”
“骨灰之中,可有异物?”
“那个小人怎么可能知道,今日来往宾客众多,小的们忙着伺候客人还顾不过来,哪有闲暇去看烧马?”
“当时是谁主持烧马,又是何人收集骨灰,你可知道?”
“小的是真不知啊……”
齐悦然一个手刀将他打晕,转身跃上屋脊。现在不管马尸中有没有毒针一类的暗器,怕都是说不清了。她本来报了最后一丝希望而来,如今是彻底没指望了。
若果真有东西,苏家人不承认她也没办法。两家人明显的早有过节,不然苏家马车不会率先挡路!
这一趟是白跑了。唉,只盼公堂之上,津州知府知道轻重,不要太过偏袒一方。
齐悦然回自己家,习惯的不走门,躲开侍卫们的巡视翻墙走进房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推开门没有进去,停滞了一息的功夫这才迈步进去关了门。
“你好大的胆子。”她压低声音,但其中的怒气十分明显。
隐在房中黑暗处的正是霍连杰,齐悦然进来,他随手点燃了蜡烛,以便看清彼此。
烛光将齐悦然的影子投在窗纸上,而他坐在里侧,即便有影子也在地上床上,不会被外面巡夜的看到。
“齐悦然,何苦一棵树上吊死,西宋小皇帝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为他做事?”
齐悦然冷冷道:“这一手不错,我也无法破解,好计谋。”
霍连杰苦笑:“不说那些了。齐悦然,你明明有机会杀我的,为何不动手?”
“……”
“我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要回北地帮我父王练兵了,你保重。”
齐悦然看着他,目露思索。
“是,我是来道别的,但大概你不会去为我送行,我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你跟吕沉,有分歧?”
这次是霍连杰一呆:“怎么会,你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齐悦然前行两步坐下,与他对坐一张小圆桌的两边,面带得色:“猜出来的,你走也好,我少一个敌人。”
“我说过的话还算数,不论何时,你想找我的话都可以。”
齐悦然再次想起那件事,顿时羞恼上头,脸色也变了:“别说了,我只当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忘了!”
“陈帝想娶西宋长公主,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你想干什么?”齐悦然阴沉着脸,近来她所面临的没有一件好事,导致她斗嘴都十分吃力。
霍连杰:“没什么,我担心你。”
“那可谢谢了。”
“我接到消息,杨叔叔已经处理完家中事务,大概会被调来西南这边。”
“你的意思是,我师父也快回来了?难得有个好消息。”
霍连杰心里又酸又苦,她的笑都给了别人,给自己的只有恨和怒,偏自己又放不下。此时他终于有些明白,杨贤为何苦苦追了十几二十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别(二)
霍连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留在这里,除了看着吕沉与她,与他,三人矛盾越发激化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距离远一些,对每个人都好。自己不在,吕沉就不会总想要除掉齐悦然了吧?
齐悦然为师太的即将到来欢喜了一瞬,抬头看到他又拉下脸:“该说的都说了,可以走了吧。”
霍连杰站起来,怔在原地。如果这就是最后一面,即便是短期内的最后一面,也同样是别离啊。自己心里五味杂陈,而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自己未免也太惨了一些。
“你可真狠心。”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齐悦然反问,“懒得计较,口舌之争最是无益!”她看向一旁,“话说完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你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
“哪个?”话出口齐悦然想起来了,就不该接他的话茬。
“你是不是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一直不动手杀我。”
齐悦然眨了眨眼睛:“你还能更自恋一些吗,不杀你就是喜欢你?”
“给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霍连杰认真一点。
齐悦然想了想又坐了下来。这个问题他们似乎探讨过。或者时间太久,双方都记不清了。也或许是因为他要走了,多说几句也无妨。
“这天下总是打来打去的,既然战争不可避免,为将者少一些残暴之徒对百姓总是件好事。至少令尊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对手。”
战场之上难以避免,屠城,杀俘,这样的事,霍远没做过,对待陈国百姓,亦是严令军士秋毫无犯。
霍连杰看着她,她多年远离宫墙,朝廷,国家,这些事没有普罗百姓更重要。
“对,战事难以避免。”他点了下头,“我最后问你一句话。如果令尊之死与我无关,你会接受我吗?”
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提问,齐悦然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里诧异他怎么就能说得出口!
“你说啊,说完我就走。”
齐悦然忍不住想,没有仇恨,没有阴谋算计,什么都没有的话……
啊呸,想那个干嘛,不可能的事啊,没有如果!
霍连杰默默走近一步:“你说啊,为什么不说,很难回答吗?”
“没有如果。”她脱口而出,然而说出口就又后悔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算是默认吗!怎么回事,晕头了!
霍连杰笑了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弯下腰无声的呐喊一阵,因为极力克制,手背上青筋暴起。
齐悦然看着突然有些难过,她整天嘻嘻哈哈,看似活泼实则最是善于控制情绪,这般失态的状况从没有过。或许霍连杰对她真的有一点感情。
比一点再多一点。
霍连杰突然就站直,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她紧紧的束缚住。
“你……”
“我知道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什么时候你报完了仇。安排好了陈家军。什么时候像你师父一样想通了放下所有芥蒂。我等着你。”
齐悦然瞪着眼睛,想说话,可他说的很快没给他插嘴的间隙就说完了。对着嘴的正是他的肩膀。她略一犹豫,一口咬了上去,很快一丝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
霍连杰话说完了,仍然舍不得放手,似乎放开就会失去一般。肩膀,她咬就咬吧。少一块也不碍事……
一瞬间许多过往在脑海闪过,想起来的都是二人在一起的美好画面。霍连杰眨了一下眼睛,蓄在眼底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他猛地推开齐悦然,夺门而逃。
齐悦然怔怔的留在房中,手指抹去唇边的血迹。
走就走吧,跑那么快干嘛,好像谁会去追你一样?
道别?有那个必要吗!
等?等着吧,哼……
……
苏钱之争尚未开审,双方阵营内人手也暂时按兵不动。大多数人都在等,等一个态度,决定以后的方向。
黄大人一群中有人暗中找了津州知府,他为官十几年第一次表现出一副大公无私的面孔,拱手朝着皇宫方向,大义凛然说依靠证据,秉公办理!
司马党过去何等风光,何时听到过“秉公”二字,这就是明明白白的不给面子了!虽说众多司马党仍身居要职,但皇上若不能放下旧怨,一个个击破是早晚的事。
这个时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小事了,大半个朝堂都曾附庸过司马疾,若要清算起来人可就多了!
当时出面说服众官员与司马疾撇清关系的几位大人,此时都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自己府中接待来打探消息的人,就是登门拜访尚且身居要职的前司马党,唯恐他们一个沉不住气做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来。双方都紧张且焦灼。
在这全城紧张的氛围下,津州府衙终于开始审理钱家马车撞死苏家小公子的案子。
双方都请了讼师,招来了自家下人来作证,待披枷带镣的钱公子被带上来,钱夫人人哀嚎一声差点晕过去,钱大人勉强支撑着,扶住妻子,看向津州知府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知府全不在意,人犯在牢中,审问,用刑,都是必走的程序,谁来都一样!况且此次情况特殊,他还特意吩咐过,不能伤筋动骨,还想怎么样!
只是钱公子养尊处优半辈子,别说挨打,摔跤都有下人倒在前面垫底,这番苦楚如何受的?不过几鞭几棍,身上多了几道血痕。人便去了半条命一般,一见到爹娘竟要飞奔过去寻求庇护,却被脚下铁链绊倒,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大堂上。
“爹,娘……”钱公子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钱夫人心疼的痛不欲生,哭个不停。
津州知府一拍惊堂木:“休得喧哗!”
……
齐悦然没去听审,她坐在衙门不远处的一座茶馆,点了一壶好茶几碟点心,慢悠悠的喝着。对面摆了一只茶碗,倒满了青碧的茶汤,热气袅袅,不知道在等谁。
猴三儿疾奔而来,从街上一蹦跳上二楼,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抄起那茶碗仰脖子喝了。
“钱家下人说苏家拦路寻衅在先,苏家说不过几句口角,以前钱家公子也做过的事,他们可从没有纵马冲撞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反省
“……钱家说马突然受惊,控制不住,这才冲撞过去。苏家不信。苏家还找来了许多百姓作证,钱家公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所顾忌,所以知府大人认定,钱家纵马行凶属实,但人死是意外,判钱公子五十大板,流放南疆。”
齐悦然喝着茶,听猴三儿一口气说完。“五十大板,那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板子下去也就剩不下几口气了。”
猴三儿道:“就这样苏家还不满意呢,就想亲眼看他上菜市口!”
齐悦然想了想:“钱家人呢,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猴三儿道:“钱夫人晕过去了,钱大人瞪着眼什么也没说。”
“这个案子,若是平时这样判,没什么问题,可现在不一样啊。”齐悦然丢出一锭银子在桌上,“跟我进宫!”
猴三儿匆忙跟上。
齐悦然进宫容易,要见皇上需要人通报。很快,一个小太监出来笑呵呵道:“皇上正在议事,可能需要您多等一些时候。若是不嫌弃,奴才带您去外面转转。”
齐悦然客气道:“无妨,我在这里等一等就好,公公慢走。”她站在外面,想的是如何说动靳云麓答应自己的提议。今天这一场案子下来,他们先前安抚下的司马旧党必然人心浮动。她希望靳云麓能够对其中一些人稍作表示,譬如一点赏赐,一些好听的名头,诸如此类微不足道的好处以安定人心。但此时的靳云麓会不会答应,她有些不敢肯定。
里面正在议事的人是谁?她忍不住猜测起来。她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大概该算有功之臣,说是他们姐弟最倚重的人也不过分。这里面正在说的事却不能让她参与,这件事就该想一想了。
其实里面的靳云麓等人并不知道齐悦然等在外面。传话的小太监走到御书房门外,御书房管事太监吴为听他一说,想到里面正在商议的事情和齐悦然的身份,摇摇头打发了小太监出来。
里面正在商议的是靳云佩的婚事。陈国的使臣是参与燕陈两国议和的肃王,陈源的叔叔。
靳云麓和肃王年纪差了几十岁,有心拉拢的情况下,彼此竟聊的十分热络。肃王对靳云麓铲除司马一党给与了极高的评价和赞誉。说他少年有为不愧天子血脉。靳云麓亦赞陈国皇室父子和睦,父慈子孝。皇位平稳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