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伯府的马车刚进入东直门就被堵在路上了,实在是今天要进宫贺寿的官家女眷太多了,这东直门外都排了几十丈的队。
五娘今儿一早就被兮香跟迎香两个丫头给拖起来打扮,到现在都还空着肚子:“大嫂,车里有没有吃的?”这是她大哥平时用的马车,她也摸不准车里会不会备些吃的?
“有,”陈氏笑着对跪坐在一边的花枝说:“给五姑娘取几块点心垫一垫。”
“前面的让一让,”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在路道边吆喝着,看样子应该是后面那辆金丝楠木马车主家的仆人。
五娘点心拿在手里,刚吃了一口,就听见外面的声音,陈氏也不计较,直接吩咐道:“花枝,让郝叔把马车往边上停一停。”
“前面的可是安平伯府的马车?”那辆金丝楠木马车里的中年美妇问了一嘴,面上的笑淡淡的,显得很是温和。
她的身边坐着一位跟她长得有些相似的姑娘,安安静静的,面上也带着淡笑:“香嬷嬷说了,马车上印了一个‘金’字,想必应该是安平伯府的马车。”
“我说怎么远远的就有一股子铜臭味,”这美妇装模做样的抬手掩了掩鼻子,这番作态立马破坏了她原本温婉的气质。
“母亲,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少女虽然面上的笑从未歇过,但眼里的光有些暗了:“安平伯府日后就是昭亲王的岳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还真是水涨船高,”美妇伸手握住少女的手:“你放心,你是辅国公府的姑娘,娘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的心肝宝贝就是做皇后都当得,现在竟被皇帝赐给了昭亲王做侧妃,要不是她家宝贝心悦昭亲王,她都想要去找那人了。
“娘亲,我能在他身边已经很知足了,女儿不在乎身份是妻还是妾,”黄英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终归是不甘心的,皇帝简直就是懦弱无能。
那边辅国公府母女的私话,五娘是毫不知情,这会她几块点心下去,肚子不空了,人也舒服多了,可是这马车还是跟个乌龟爬似的,好一会才向前挪动一点。
“请问这是安平伯府的马车吗?”一位公公抱着把佛尘,对着驾车的郝叔问到。
郝叔也是见过一点世面的,立马拱手回应:“正是安平伯府的马车。”
“那就好,”那公公走到车厢边上,就朝着车厢拱礼:“奴才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给夫人跟姑娘请安。”
陈氏听是慈宁宫,心里也没什么起伏,估计是紧张了这么多天,这会也就不紧张了:“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前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魏石可不是太后吩咐他来的,不过在他这里,昭亲王跟太后没两样,都是他主子:“太后娘娘说今儿进宫的人多,怕伯府的马车堵在东直门,就让奴才过来瞧瞧,要是碰巧遇见了,让奴才就领着伯府的马车进去。”
既然谈到太后娘娘了,陈氏就不得不下马车了,她身后跟着戴着帷帽的五娘:“真是多谢太后娘娘记挂了。”
魏公公垂首,腰微微弓着:“请夫人跟姑娘上马车,奴才在前面领着。”
“那就有劳公公了,”陈氏给花枝打了个眼色,花枝立马掏出个锦囊塞给了魏公公:“给公公喝茶,有劳公公了。”
魏公公也是个成了精的,那香囊拿在手里很是沉手,就知道分量不少,看来外面都传安平伯府银钱丰足这事是有几分真的:“奴才多谢夫人跟姑娘的赏。”
没一会,魏公公就领着安平伯府的马车先一步离开了。排在前面的人家,见魏公公身上的太监服,也都闭着嘴,纷纷让路,不敢有一声怨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皇宫的东侧门。
到了东侧门,马车就不能再往里面驶了。陈氏跟戴着帷帽的五娘也就下了马车,刚刚脚沾地,五娘就看到一边已经停着的金丝楠木马车,那马车边上站着一对看似母女的两人,还有几个婆子。
“吆,黄夫人也到了?”五娘看到那几人,陈氏自然也看到了,她也不避讳,面上带着笑就领着五娘走了过去。
“我们刚到了一会,这东侧门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让进,”黄氏虽跟陈氏说着话,但眼神是不住得往五娘身上飘:“这是五姑娘吧?”
“正是,”陈氏也没让五娘上前去给黄氏请安,好似忘了这一茬。
“看着身量……”
黄氏话还没说完,魏公公就领着两顶小轿过来了:“还请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上轿。”
陈氏先是转身面向魏公公:“有劳公公了,”后又扭头看向黄氏:“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你们先在这歇一会。”说完她看着五娘上了轿子,她才又朝黄氏点点首,跟着上轿了。
黄氏母女就这样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顶小轿进了东侧门,消失在她们眼前。
“小人得志,”黄氏双目微微眯起:“那五姑娘看着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看那位公公的品级,应该是乾明殿或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黄英紧握的双手掩在袖子里。
“那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黄氏很是平静地说,多少年了?自从先帝死后,那人跟她再不像以往那般亲近了,那人一向心细如发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太后宫里,”黄英的指甲几乎戳进了她的手心:“太后好似很满意金家五姑娘呢?”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从昨儿就一直赖在她这的儿子,心里不免有些发笑:“你那功夫练了这么多年,到明年六月初一就满二十年了,六月初六这日子是你挑的还是你舅舅挑的?”
昭亲王左手撑在炕几上托着下巴,右手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刻刀:“是儿子挑的。”
“你就知道拿你舅舅当刀使,”太后瞥了他一眼:“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一会人家姑娘就到了,怎么你急着见媳妇了?”
昭亲王看了他母后一眼,接话道:“您这不是有屏风吗?我一会就躲在那屏风后面偷偷瞧上一眼。”
“滚,”太后笑了笑:“哀家就不信,你没偷偷去见过你小媳妇。”
“还真没见过,”昭亲王看向他母后:“这不是皇帝给儿子赐了两个侧妃吗?你儿子怕见着小媳妇,会被她盯着要债,毕竟她现在不但是您儿子的债主,而且她还收买了舅父。您不知道舅父这几天可高兴了,新衣服都做了好几身了,一天一套都不重样的。”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在哀家面前给你舅舅上眼药,”太后真是服了,从小就爱告他舅舅的状:“一会你小媳妇来,哀家让她替哀家好好照顾你。”这个儿子自小就跟着墨先生学内家功夫,这一学就是二十年不能沾女色,现在他有些心动也属正常,她还真怕他不动心。
“娘娘,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到了,”西嬷嬷一脸欢喜的进来禀报。
太后看向一边的儿子:“怎么,你还不躲到屏风后面去?”
昭亲王把刻刀一收,就起身了:“这会也不早了,儿子去昭和宫看看,”说完他就领着小应子朝殿门走去了。
太后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小狐狸。”
第16章
陈氏跟五娘进了后宫就下了轿子,跟着魏公公一路来到慈宁宫。慈宁宫的守门太监远远的看见他们就跑进去回禀了,陈氏稍稍扭头上下打量了五娘两眼,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安了心。
他们刚到慈宁宫门口,就迎面遇见了两位青年男子,魏公公赶忙上前行礼:“奴才给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
陈氏跟五娘虽然慢了一点,但也没有失礼:“臣妇(臣女)给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
昭亲王朝魏公公摆了摆手,魏公公就退到一边去了,后面的陈氏跟五娘立马就没了遮挡:“安平伯夫人不必多礼,两位请起。”
五娘耳边传来了一醇厚的男音,也知道这会立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不过身份有别,她虽然心里很是好奇,但依旧没有贸然抬头去看他。
“谢王爷,”陈氏起身之后,五娘也跟着起身了。
“一路上还安稳吗?”昭亲王虽然这话是问陈氏的,但他的眼神却扫向了立在陈氏身后微微低垂着脑袋的小丫头。只见她卷翘的眼睫毛微微轻颤着,标准的美人尖,显得额头十分饱满,衣领上雪白的兔毛衬得她的肤质如凝脂一般细腻且白皙粉嫩。
在昭亲王问话的时候,陈氏也似无意一般瞅了他两眼,这位爷行事一向低调,又常年不在京里,见过他面容的还真是没多少人,没想到今日会先在这遇见。
据传太后娘娘年轻之时跟奉国夫人韩氏并称为“京城双姝”,眼前的这位爷还真是没辜负太后娘娘的美貌,就单瞧着相貌在这京城里也难有男子能够比及的,倒是跟她家小妹十分般配。
陈氏收回了思绪:“多亏了太后娘娘记挂,臣妇跟小妹一路上很是顺畅。”
“那就好,”昭亲王虽然很想让小媳妇把头抬起来,不过这会不合时宜,他也只能多看看小媳妇黑麻麻的发顶:“母后在里面等着,你们就先进去吧。”
“是,”陈氏又朝他福了一礼,才带着五娘跟在魏公公身后进了慈宁宫。
昭亲王站在原地看着他小媳妇的背影,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嘴角一勾:“有趣。”他今天总算是见着了敢贿赂他的姑娘了,这个姑娘还是他媳妇,也不枉他厚着脸皮在他母后这赖到现在。不过他母后还真是很了解他,单看这小媳妇身上的清爽劲就合了他的心意。
跟在昭亲王身后的小应子刚刚也拿眼偷看他未来的女主子了,看完之后,他心里很是庆幸,还是太后娘娘慧眼识珠,至少光看打扮这女主子也不像是个苛刻的人。
“臣妇(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金安,”陈氏跟五娘进了慈宁宫,就提着心,稍稍加快了脚步上前,双双行着宫礼。
“快起来坐,”太后端坐在榻上,难得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感觉整个人都有了股人气:“小西,你去泡两杯大红袍来。”
“谢太后娘娘。”
陈氏跟五娘起身后,就随花嬷嬷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人都低垂着首,不敢四处打量,以免显得轻浮。
太后看着坐在陈氏下手干干净净很是清爽的五娘,心里已经有些满意了,她又把目光投到陈氏身上,淡笑着问到:“你们母亲怎么没来?哀家还想跟她叙叙话呢。”
陈氏闻言也稍稍抬起了头,看向太后:“回太后娘娘的话,母亲觉得今日是您的千秋,她来有些不合适,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进宫来您请安。”
“她心思也忒多了,”太后想到米氏寡居才没多久,也不怪她会多想:“原哀家还想着她能来陪哀家说说话,现在只能等过些时候再请她进宫了。”
陈氏掌家这么多年,心里清醒着呢,太后这般态度就已经说明她老人家对她家小妹是满意的,她起身朝太后福了一礼:“那臣妇先替母亲多谢太后娘娘记挂。”
“坐吧,不用这么多礼,”太后这时又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五娘:“这就是府里的五姑娘?”
“是,”陈氏坐回到椅子上,淡笑着说:“臣妇小妹性子安静,平日里很少出门走动,倒是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五娘从遇见昭亲王之后,心就怦怦直跳,缓到现在才平静了些。她慢慢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金氏五娘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好好……,”太后朝五娘招招手:“过来给哀家瞧瞧。”
五娘也不扭捏,起身后就慢慢走到太后跟前,行着蹲礼,把头稍稍抬起,双目下垂。
太后见她五官精致,两颊藏肉,天庭饱满,双目虽低垂着,但不见一丝怯懦,举止也十分大方,没有一点小家子气。她心里头舒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个好姑娘,倒也配得上她那冤家:“花儿,快扶五丫头起来。”
五娘轻轻呼了口气:“多谢太后娘娘,”后她也没真的要花嬷嬷搀扶,自己就稍稍借了点力在花嬷嬷的虚扶下起身了。
太后退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镯,拉着五娘放在腰间的手,就直接把那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五娘原本还有些退缩:“娘娘……使不得……”
太后笑着拍了拍五娘的手:“哀家今日见到你,心里欢喜,这镯子你就好好戴着,这是哀家给你的。”
太后既然都这样说了,五娘也就不再扭捏推辞了:“臣女多谢太后娘娘赏赐,臣女定会好好戴着。”
“回去坐吧,”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便松开了五娘的手。
而此时坤宁宫里,韩国公夫人正拉着韩冰卿在跟皇后道苦:“卿丫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被赐给了昭亲王为侧妃?要是府里的那几个庶出也就罢了,卿丫头可是你大哥的嫡女。”
皇后也懊悔得很,她那天只是撺掇了皇帝几句,没想到皇帝不但把冰卿赐给了昭亲王,还把她看中的儿媳妇辅国公府的嫡女也赐给了他,她这心都疼了好几天了:“母亲,圣旨已下,本宫也没法子。”
“安平伯府那个嫁不出去的都能捞个正妃,咱们卿丫头哪样比不上她?”韩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真的没法子了?”
皇后点了点头,以前她也许会动手除了那安平伯府的姑娘,但现在她不敢,宫里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睛,她怕搬起石头砸到的是自己的脚:“昭亲王侧妃也是有品级的,能入皇家玉蝶,这也不算辱没了卿丫头。”
韩冰卿面上很平静,是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不过心里却在冷笑。说来说去,她这姑母还是怕,也是,她只是她的侄女。不过既然她姑母不帮她,那她就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下嫁给昭亲王为侧妃的。
“可怜我的卿丫头,”韩国公夫人心里发苦:“你父亲跟镇国侯一向不合,这次镇国侯逮着理了,更是紧咬着你父亲不放,这府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