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贵妾——深碧色
时间:2018-12-23 09:13:07

  沈瑜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勾了勾唇,笑容里带了点嘲弄。
  “你安心歇着,这些事情也不必再想。”晴云安慰她道,“等晚些时候,我让人去太医院帮你再拿些药。”
  沈瑜心中虽另有打算,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乖巧温顺地笑了笑:“多谢姑姑。”
  等晴云离开后,房中就只剩了沈瑜一人,她躺了回去,盯着床帐上悬着的璎珞,漫无目的地琢磨着。
  其实锦成那日为何会是那么个模样,沈瑜也能猜个八九分。
  锦成公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些年一直是被帝后二人宠着长大的,也就铸成了她这么个事事以自己为先的性情。
  因着当年长街之上一眼看中了宋予夺,春心萌动,择婿之时便不管不顾地选了他。
  而今西域战事吃紧,宋予夺数次自请带兵出征,锦成想的八成并非是大局如何,而是觉着宋予夺压根就没把跟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不然又怎么忍心耽搁了婚期让她被人笑话?纵然是被太后训斥之后,她也只是觉着自己委屈。
  她就是这么个性情,再难改的。
  若是锦成跟宋予夺两情相悦,大婚之后琴瑟和鸣,那压根不会浪费精力在她这么个宫女身上。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锦成再见着她这么个试婚宫女,怒气自然就上来了。
  沈瑜翻了个身,侧躺着。
  她只要在尚宫局里好好呆着,不出门,锦成堂堂一个公主,总不会自降身价专程来跟她过不去。
  晴云没再交给沈瑜别的事情,只嘱咐她安心修养。
  沈瑜入宫数年,就没有这么闲过,不用做事不用烦心,整日里就是吃睡。这场大病像是伤了她的元气一样,总是会觉着疲倦,白日里也时常会睡过去。
  她午后困得厉害,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睡会儿,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披衣起身开门后,竟见着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如莲?”沈瑜眼中有惊讶一散而过,随后让开门,请她进了屋,“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姑姑你病了,所以来看看。”如莲将怀中抱的匣子放下,解释道,“这里是些药材,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虽说尚宫局的女史也能到太医院诊病,可用的药材自然是没法跟妃嫔所用的相提并论,如莲这是打着她长姐兰采女的名义要来的东西,比寻常宫人用的好了许多。
  沈瑜没想到她竟然会专程送药材来,轻声道:“劳你费心了。”
  沈瑜正准备去倒茶,却被如莲给拦了下来:“我自己来就好,你脸色不好,还是坐下休息。”说着,她倒了两盏茶,又道,“你不必同我客气。当初若不是你通融,准我到掖庭去探看长姐,只怕如今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她当初到掖庭去探看如兰,两人商定了这么个计划,铤而走险拿命博了一把,才有了今日。
  “长姐也很感激你,只是不方便前来探看。”如莲捏着帕子,小声说,“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我跟长姐都会尽量帮的。”
  当初会允准她去掖庭,也是心软使然,原没有图什么报酬,如今听了如莲这话,沈瑜笑了声:“我没什么大事,再修养些时日,病也就好了。”
  如莲听出沈瑜这是避重就轻,抿了抿唇:“姑姑是不是不信我?这病自然是没什么大事的,可锦成公主那边,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沈瑜眼皮一跳,她倒真没想到如莲居然会主动提及锦成公主的事。
  “那日是我冲撞了锦成公主,被罚跪也是应当的,”沈瑜斟酌着措辞,缓缓地说道,“再者,兰采女还未站稳脚跟,若是为此得罪了锦成公主,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皇上宠爱长姐,不日就会再为她晋位分了。”如莲轻快地笑道,“再者,皇上如今可不像先前那样骄纵锦成公主了,昨日还曾大发雷霆将她给训斥了一遭。听长姐说,她出来时还带着泪呢。”
  或许是脱离了困境,一切都顺遂起来的缘故,如莲这模样,竟又隐隐恢复了当初的口无遮拦。
  沈瑜一见她这模样就想叹气,但如今如莲已不是她的下属,轮不着她来训斥,所以只能说道:“锦成公主是皇上的嫡女,这些年来娇养着过来的,纵然是一时生气责骂了,等到将来气消后还是会疼爱着的。”
  经沈瑜这么提醒后,如莲脸上的笑意消褪了些:“是这个道理。可锦成公主实在是嚣张跋扈,先前……”
  沈瑜捧着盏热茶,还是有些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如莲讲着这些日子的事情,渐渐地理出点头绪来——如莲对锦成公主颇有成见,起源并不是因着她的事情,而是早前在御花园中遇着时,锦成公主曾羞辱过她姊妹二人。
  感情这丫头是过来指望她同仇敌忾的。
  沈瑜无奈地笑了笑,心下也有了论断,先前那铤而走险的主意看来是兰采女出的,如莲委实不像是能想出这主意的人。
  沈瑜心中虽也记恨锦成公主,但却不想以卵击石,不管兰采女再怎么受宠,有皇后与大皇子在,她们就不可能动得了锦成公主分毫。
  所以直到最后,沈瑜还是劝了句:“有些事情急不来,还是先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如莲见她一脸倦意,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说了许多,也违背了长姐先前的嘱咐,讪讪地起身道:“那姑姑你先歇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沈瑜起身送她,客气地笑着:“好。”
  等晚些时候晴云过来时,沈瑜向她提了句如莲来的事,无奈地说道:“我原以为她只是为了探病来的,听了会儿才觉出不对劲,她应当是受了兰采女的示意,来打听打听我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锦成公主。只是如莲这丫头心思浅,没套出我的话,反而被我带偏了,讲了不少兰采女的事。”
  晴云有些好笑地问:“你可曾见过兰采女?”
  “当初到掖庭去带人过来时,见过一面,长得很美。”沈瑜初次见着如兰时,就赞叹过她的美貌,只是那时如兰被人坑害没能选来尚宫局,所以就未曾再见过,“今日听如莲说了些事情,对她的性情也有了几分了解。这位,怕是个野心不小的主。”
  “她的确生得美,不然皇上也不会凭着一幅绣图就要找人。”晴云是见过这位兰采女的,她摇头道,“好歹这位当初没挑来尚宫局,不然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
  冬日的天总是暗得格外早,暮色四合,隐隐有起风的势头。
  晴云起身替她关了窗:“仔细冲风。”
  沈瑜含笑应了,轻轻地按着额上的穴道:“尚宫局这几日可还忙?我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若是事务繁多,我也可以帮着料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晴云眉头舒展开来,“这几日会调人来尚宫局,补上空缺的位置,也多了几位协管年节事宜的嬷嬷。”
  尚宫局一直都有人手不够的问题,就譬如空缺的尚宫位置一直没补上。沈瑜原以为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等到明年再调派人手,却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调换。
  沈瑜问:“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吗?”
  虽这么问,但她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自打先前去了兴庆宫,她就弄明白了,这尚宫局根本就是太后娘娘的嫡系,所以皇后一直未曾插手过,也是敬重太后的意思。以前尚且不动,又怎么会在这种关头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去换人。
  “调来的人,是兴庆宫的。”晴云解释道,“皇后娘娘说宫中人手短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填缺,年关又有封王祭祖的大典,故而请太后娘娘拨几位老嬷嬷来协管。”
  这理由乍一听也算是合情合理,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皇后“示好”的意思。毕竟宫中就算再怎么缺人,也没到这种地步,她此举不过就是借机交权给太后罢了。
  没两日,尚宫局就来了个大换洗式的调派人手。
  晴云被提拔上去填上了空缺的尚宫位置,各司的人员也有所变动,而最让沈瑜意外的是,她竟然被提拔填了晴云司记的位置。
  司记这个位置,仅次于两位尚宫,大都是要在尚宫局熬十几年资历才能胜任的。沈瑜年纪轻轻,在尚宫局呆的时间加一起也就四年而已,怎么说都轮不着她来坐这个位置。
  更重要的是,她开春之后就要出宫的,压根留不了多久。
  “我先前在兴庆宫时,曾经跟花嬷嬷提过,等到来年开春我就要随着到了年纪的宫女一道出宫去了,她莫非是忘了?”沈瑜急匆匆地去找了晴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疏漏,传错旨意了,“我现在当了这个司记,两三个月就要再换人,届时又是一番折腾。”
  她大病初愈,消瘦了许多,身子骨几乎撑不起来衣裳,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晴云示意她到一旁去烤烤火祛凉气,慢悠悠地说道:“花嬷嬷并非是忘了,也不是有什么疏漏,她这是给你撑腰。”
  沈瑜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晴云。
  “锦成公主身份尊贵,你受了委屈,也只能受着。”晴云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我们做奴才的是没法跟贵人们辩驳的,但借着这个机会做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先前锦成公主责罚她,如今一转眼,兴庆宫那边又任命她为尚宫局司记,更是破天荒的最年轻的一位司记,这其中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沈瑜一直知道晴云待她好,却没想到能到这般地步,而花嬷嬷竟也愿意这般维护她,实在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若是这般,太后娘娘不会介意吗?”沈瑜小心翼翼地问。
  这根本就是狐假虎威了,她虽高兴,但也怕会为此连累晴云与花嬷嬷。
  “这事儿太后自然是知道的,”晴云见她这模样,不由得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敢瞒着太后娘娘做这些事?”她顿了顿,“太后默许了这桩事,虽没明说,但我想着她也是想借机敲打锦成公主的意思。”
  听她这么说,沈瑜才算是放下心来。
  “今早皇上在大朝会接连颁布了为两位皇子封王开府的旨意,也定下了两位王妃的人选,”晴云搓了搓手,感慨道,“年关已至,要忙起来了。纵然你明年要离宫,既然已经当了这个司记,那就做到尽善尽美,别让花嬷嬷失望。”
  沈瑜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我必定不辜负姑姑与花嬷嬷的好意。”
  这次人员调换之后,又多了几位兴庆宫来的嬷嬷协管,尚宫局上上下下虽忙得很,但也是忙中有序,几桩大事轮番转下来,都办得漂漂亮亮,没出半点差错。
  除夕,皇上在承庆殿设宴,后妃子女齐聚一堂,祈祝国泰民安。
  各式各样焰火扶摇直上,到天际炸开,五光十色的,放了足有一个时辰,合宫皆能见着。沈瑜陪着晴云守岁闲聊,过了子时方才睡去。
  午夜,飘落鹅毛大雪,清晨合宫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此次伴随着大雪而来的消息,却是西域的战报——
  宋予夺带兵突袭西域叛军,大胜,叛军溃逃百余里。
  皇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见着了下一行字:
  主帅中流矢,性命垂危。
 
 
第25章 
  因着年节祭祖的缘故,薄太后从兴庆宫搬回了太极宫,仍住在自己当年所居的观云殿。
  她一向不在太极宫常住,回宫没两日就把晨昏定省给免了,以至于妃嫔们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她几面。
  西域战事告捷,宋予夺中流矢重伤的消息传来时,是大年初三。大雪已经持续两日的光景,宫中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安平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入宫来见太后,皇后也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前来作陪。
  太后虽对锦成的所作所为多有不满,但也不会在大过年的给她难堪,再加上女儿带着外孙外孙女回宫来,她也懒得再去计较那些事情。
  聊了些闲话,宫女们已经将午膳摆好。
  太后见皇上还没过来,向安平道:“你皇兄竟还没过来,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说完,她又向花嬷嬷道,“着人去催一催,便是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料理。”
  安平怀中抱着刚满三岁的小女儿,边逗弄着边笑道:“这大过年的,还有什么政事要料理吗?说起来,三弟也还没过来呢,莫不是也在皇兄那里?”
  她倒是说者无心,但太后却皱了皱眉,吩咐花嬷嬷:“你亲自去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嬷嬷应下出了门,没过多久便折返回来,回禀道:“皇上与慎王爷来了。”
  说话的功夫,皇上与慎王已经进了门。
  薄太后一见他这脸色就知道自己怕是猜中了,眼瞳一缩,问道:“可是西域出什么事了?”
  京中近来并没什么大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唯一让他大过年这模样的,也就只有边关的战事了。
  皇上也顾不得问安,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锦成,而后道:“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宋予夺率兵突袭敌军,大获全胜,敌军败退数百里……然而宋予夺中了流矢,身负重伤,而今命悬一线。”
  那奏折若没后半句,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报喜折子了。又或者受伤的是别的将领,说句不大好听的,能换来大获全胜也算是值了。
  可却偏偏是宋予夺。
  他与锦成的婚约还在,若有个三长两短,那锦成该如何自处?
  他这话一出,皇后与锦成都变了脸色,锦成更甚,执着茶盏的手都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她身后的侍女连忙探手接了过去。
  安平长公主也皱起眉,心有不忍地叹了口气。
  然而薄太后的眉头却舒展开来,挺直的肩背也重新放松,倚在了身后的靠枕上。这的确不算是个好消息,可对于她而言,这总比边关战事失利要好得多。
  “怎么会这样?”锦成喃喃自语道,“会不会是弄错了?”
  殿中一片沉寂,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边关八百里加急递上来的折子,怎么会有误?锦成,父皇知道你不想接受,可……”
  他这话才说了一半,锦成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这让他原本想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素来疼这个女儿,如今锦成这模样,他这个当爹的心中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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