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牙——姜之鱼
时间:2018-12-23 09:15:32

  陈漾说:“不冷。”
  乐芽用一根手指碰了碰,都冰得不行,居然还说不冷,她将被子一角拖到他手背上盖住。
  陈漾枕在一边笑。
  乐芽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陈漾用完好的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被子,“这样是没什么用的,没有热气。”
  乐芽仔仔细细看了下,不得不承认。
  陈漾忽然伸手碰到她放在床边的手,直接攥紧了手里,冰河热相互碰撞。
  乐芽有点猝不及防。
  她手更多时候都是揣在兜里的,所以很温暖,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都差点被捂出汗了。
  现在乍然碰到冷气,让她忍不住嘶了声。
  陈漾唇角一勾,“这么娇气。”
  乐芽被他带的差点半倒在病床上,就差压到他还在吊水的那只手上了。
  她无语道:“你还记得你是病人吗?”
  陈漾捏了捏柔软的手,紧紧地包裹住,不放过一丝一毫,面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低沉道:“当然记得。”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得见,更别提是说话声。
  乐芽回过神来,要抽走自己的手。
  陈漾没松开,反而更紧了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的手好冷。”
  乐芽小声说:“我去找护士要杯热水。”
  陈漾说:“那多麻烦。”
  乐芽垂眼看他,“……你不是觉得冷吗?”
  陈漾松开手,重新指了指扎针的那只手,眼底星光流转,低声说了一句话。
  乐芽急道:“陈漾!”
  陈漾说:“你再叫一遍。”
  乐芽:“……神经病!”
  她就知道陈漾就算生病了也改不了自己无赖的本质,竟然还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
  外面梁千正要推门而入,从窗户看到里面的画面,紧急刹车,还拦住了赵明日。
  赵明日说:“干什么啊?”
  梁千做出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里面。
  看到这样,赵明日连忙凑到玻璃上看,然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秒,两个人小声地离开。
  赵明日依旧有点不可置信:“我刚刚没看错吧?”
  “没看错。”梁千点头,“我和你看得应该是同一个,你说他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吗?”
  赵明日摸摸鼻子,“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就算没谈恋爱,那也很亲密了。”
  之前他了解到的好像还是暧昧呢。
  这都到捂小手的地步了,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情节,还是对之前的关系出现了认知错误?
 
 
第50章 
  很多人一生到结束都只会在新闻、电视剧或者是电影里才能见到跳楼而死的人,生活中是看不到的。
  面对陈漾的问题,乐芽摇了摇头,她当然是从来没见过,就连这些新闻也是很少看的。
  陈漾紧了紧手,说:“我八岁就见到了。”
  八岁这个年纪说法不大,说小不小,作为一个孩子来说,其实早就已经开始记事了。
  乐芽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开口道:“那个人是不是……”
  陈漾说:“是我妈。”
  这句话其实在乐芽预料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了,为什么陈漾对他亲生父亲的态度这么差,又为什么屡次爆发矛盾。
  都和病房外那句话连上了。
  陈漾看了眼她的神情,继续说:“我小时候其实过得还挺幸福的,大概就和普通人一样,一家三口,虽然不富裕,但很普通,很温馨。”
  他手指轻轻在她的手背上敲击着,和心脏的跳动几乎是同时的,一下又一下。
  乐芽感觉有点酥麻,但也没抽回来。
  “这种表象当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开始吵架,一直到我上小学。”陈漾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一直到七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出轨了。”
  “一开始是深夜回来,后来是彻夜不归,在外留宿。”他闭了闭眼,“我是第一个发现他出轨的。”
  他放学回家,被同学提醒的。
  陈漾至今记得同学的那句话:“你看那是不是你爸爸啊,你妈妈好漂亮啊!”
  可是那不是他妈。
  乐芽想安慰一下,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这该怎么安慰,只能干巴巴道:“都过去了。”
  说起来,她妈妈也是出轨的。
  乐芽实在是不懂,过不下去可以离婚,为什么要选择出轨,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陈漾用手捋了下头发,“我对他感情不深,他出轨后我妈和他吵架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在房间里,后来直接当着我的面。”
  “我那时候就一边写作业,耳边全是他们的吵架声,他们还喜欢摔东西,家里往往平静下来后一片狼藉。”
  然后小时候的陈漾就去收拾。
  他学会在两个人的争吵中沉默,学会不去理会,以为这样就可以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然后事实告诉他错得离谱。
  “他们从我七岁一直吵到八岁,足足一年的时间,每天最少一次,每次话题总是那几个,永远的车轱辘。”
  陈漾垂眼定定地看着乐芽放在被子上的手。
  莹白细腻,触及时柔软万分。
  他平静道:“最多的时候从早到晚。”
  乐芽诧异道:“这个频率也太高了。”
  对啊。
  所以陈漾的性格早就在潜移默化中变了。
  他笑了笑,“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无视,每天自己去上学,然后放学回家写作业。”
  陈漾侧过脸看她,“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后发现我妈在阳台上。”
  “我妈是个家庭主妇,我猜这大概是她没有同意离婚的缘故,她每次还是会沉默地给我准备好东西。”
  “我从来没有体会到我妈的内心。”
  乐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随着他越来越轻的声音,直觉后来发生的事就是跳楼。
  她开始有点害怕。
  陈漾说:“她当着我的面跳楼了。”
  他当初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因为他们的事耽误了一年,还是一年级,同期的小孩都在玩游戏,他就这么亲眼看着亲生母亲在他面前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夜半梦回,陈漾不止一次梦见那画面。
  “我没有想过,我从来没往那方面去,或者说我从来就不愿意去想这样事情的结果。”
  乐芽张了张嘴。
  她想过是知道的,但是没想过是亲眼看到的。
  这样给人的刺激有多大,阴影有多深,仅仅是作为听众她都能感觉得出来。
  当年的陈漾是吓懵了。
  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能清晰地看到他妈妈躺在下面的姿势,侧脸对着上方,就好像在看着他一样。
  下方是晕开的血迹。
  乐芽被他说得后背发凉,明明穿着保暖的羽绒服,却感觉寒意直直地往上爬。
  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病房里安静半晌,陈漾看她,放轻了声音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乐芽摇摇头,“没有。”
  她的声音有点颤。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震惊到无法平复。
  以她一个即将成年的人来看,这都是很可怕的事情,更何况当年的陈漾也才八岁而已。
  乐芽勾了勾他的手指,柔声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自责。”
  陈漾垂眸,从她的角度看就像是闭上了眼。
  “我当时站在她对面,只要我再向前一步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身体,她让我不要过去,我就停了下来。”
  “她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
  “我摇头了。”
  “然后她在我拒绝后跳了下去。”
  傍晚天边的夕阳是橙红色的,一直蔓延到阳台上,披在女人的身上,引出柔和的轮廓。
  一直到她松开手。
  那一刻,就连夕阳也变得刺眼。
  .
  外面的天色完全黑透,乐芽将灯打开。
  病房里的灯虽然亮,但是不刺眼。
  陈漾被护士带出去和医生说事去了,所以暂时就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哎,漾哥不在吗?”梁千突然推门而入。
  乐芽转过身,“他去医生那里去了。”
  梁千将一些小零食放在柜上,然后挠挠头,“我是来说我要回家了,我妈最近不准我在外面逗留。”
  大概是纨绔太久,不满意了。
  乐芽笑了笑,“那你回去吧,这里暂时还有我。”
  “你今晚还回家吗?”梁千忍不住问:“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晚上一个人回去……”
  乐芽说:“放心好了,我可以让家里来接的。”
  想到白富美的身份,梁千又释然了,点点头:“那行,那我就不和漾哥打招呼了。”
  他离开后恰好谢轻语来了电话。
  乐芽重新转回面对窗户,看着外面笼罩在白色光线下的草地,接通:“喂?”
  “你不会还在外面吧?”她先问了一句,然后又说:“刚刚乐叔叔给我打电话了。”
  乐芽急切问:“爸爸没怀疑吧?”
  谢轻语说:“应该是没有,刚刚我直接用你在洗澡上糊弄过去了,听起来他好像相信了。”
  乐芽松了口气,依旧有点紧绷着。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去?”谢轻语问,顺便关上了房间门,“要不晚上我和我哥来接你到我家住吧,正好不回去了,省得乐叔叔问什么。”
  反正睡过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乐芽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好,事情等我晚上回去后再和你说吧,我现在在医院,陈漾有点事。”
  谢轻语说:“行吧,好了给我打电话。”
  有这样一个朋友乐芽很庆幸,不会问什么,更多时候都是在关注她是不是安全、开心上。
  有种幸福感。
  “你在发什么呆?”
  身后传来陈漾的声音。
  乐芽捏着手机转过身,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长身玉立,虽然穿着病服,看着病弱模样。
  和平时还是有点差距的。
  乐芽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母爱心理。
  她不禁笑了笑,“没有发呆,只是刚刚轻语打电话,我刚刚和她通话结束。”
  陈漾微微颌首,问:“要回去了吗?”
  他伸手将她刚刚枕乱的头发理到耳朵后,薄凉的指尖碰到温暖的耳廓,然后是机械的助听器,停下来。
  乐芽僵在原地没动。
  她感觉得出来自己的心跳在砰砰地加速。
  “戴这个会不会难受?”陈漾对她的反应一无所知,柔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乐芽摇摇头,“还好。”
  准确来说,她是习惯了,第一次戴助听器好像也是在十年前吧,一晃而过十年,时间过得真快。
  陈漾沉默着收回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就在乐芽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陈漾忽然抬眼看向外面,唇角扬了起来,“你看外面。”
  外面怎么了?
  乐芽转过身去看。
  医院的窗户是关着的,但是玻璃被擦拭得很干净,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场景。
  乐芽喃喃道:“外面下雪了。”
  本来应该在圣诞节出现的初雪,今天终于出现了,而且还不算小,窗台上很快就落了一小层。
  陈漾伸手打开窗户。
  外面的雪花像是找到了目标,纷纷扬扬地和着冷气飘进来,几乎是瞬间化水。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烤红薯的香味。
  乐芽想起自己之前在医院门口看到的老奶奶,她推着炉子,上面冒着热气,一个个抽屉里放着烤好的红薯。
  她吸了吸鼻子。
  “傻了吗?”陈漾觉得好笑,看透了她的心思,“要不你亲我一下,带你下去买东西吃。”
  乐芽说:“你别耍流氓。”
  陈漾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俯下身说:“走吧,我是头受伤,又不是腿断了,可以出门的。”
  乐芽才不听他的,径直绕过他往外走。
  陈漾跟上去,从静无一人的走廊中过去,一直到电梯门口,他伸手要去牵乐芽的手。
  乐芽被他碰掉,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无视这只手,没想到却被抓得牢牢的,和之前的冰冷不一样,掌心是炙热的。
  清晰地传到她的皮肤上。
  乐芽这十几年来都是一个乖乖女,做过的最不符合人设的事大概就是说自己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女人,所以乐易健把对方送到了精神病院。
  从那以后,她的生活如一汪平静的水,终日不见波澜,直到陈漾的存在,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好像大多数的脸红都用在他身上了。
  除了乐易健,也没有别的异性可以牵她的手。
  一路从电梯出去,经过灯光放暗的大厅,然后到达外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外面还在下雪。
  乐芽被陈漾牵着到了外面,然后到花坛不远处的草地边缘处,那里有个长椅。
  她不解道:“不是要去买东西吃吗?”
  这路可不是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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