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住话茬儿,率先出门,陈曼瑜脸色不是很好,她嘴巴抿得紧紧的,原本精致的脸上倒是因着蹙眉而多了一道皱纹,显得整个人更加严肃。
白绮罗迎上前,笑眯眯:“小姨,你怎么过来了?”
许是看到自己外甥女儿心情不错,她原本紧绷的眉眼松快了不少。她露出一抹笑意,说:“阿罗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视线又落在冯骁身上,说:“定然是你又勾着我们阿罗胡来了是不是?”
冯骁含笑:“小姨您咋直接就赖我呢!我委屈啊!小姨饶命!”
陈曼瑜翻了个小白眼,说:“瞧你这个出息。”
不过她似乎真的有事儿,倒是也没有更多寒暄,甚至没有多给诸位太太留一分眼色便道:“姐夫,不知是否有空?我有些事儿想跟你谈一谈。”
白修然:“走吧,去一楼书房。”
白家小楼一共四层,白修然每一层都有一个书房,不过若是宴客倒是惯常习惯一楼的。
陈曼瑜笑着拍了拍白绮罗的手臂,说:“行了,小姨先说正事儿,等一下出来在找你。”
白绮罗笑了下,哎了一声,她解开一颗长襟褂的衣领扣子,感慨:“这长衫穿着真是不舒服,我去楼上换个衣服。”
顿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什么,说:“冯骁,你这几天也挺累的,回去休息休息吧。再说……”
她眨眨眼,若有似无的笑:“算了,说那么多干啥,走走走,我送你出去。”
她推着冯骁的背,往外走。
冯骁:“哎,我自己能走啊,你这是赶人啊!咋还推我。”
白绮罗嘟嘟囔囔:“就推你。”
等到两人一同出了门,白绮罗神秘兮兮:“你说小姨有什么急事儿?”
冯骁作势想了想,说:“差不多和章署长有关吧,她最近不就这么一件事儿么?”
顿了一下,他说:“你把照片给你小姨了吧?她会不会出卖我们啊。要是让你爸知道我领你去赌场捣乱偷东西,八成要搞死我了。”
白绮罗抬眸道:“自然不会,我小姨答应我绝对不会说。不过,我们俩刚才一同去章公馆这事儿瞒不住,章公馆失窃的消息传来,我爸肯定能猜到和我们有关。”
说起这个,她有点忧愁:“我都改邪归正不闹事儿了,你这人真是没带什么好头儿。”
冯骁似笑非笑的反问:“是么?是我带坏你了么?我怎么觉得你挺开心的啊!”
白绮罗靠在冯骁的车门,理直气壮:“刚才的事儿,你是主谋还是我是主谋?既然你是主谋,那么就是你带坏我了啊!”
这么说,真是冯骁。
冯骁无辜:“可是我只想自己去啊?是你非要跟着的吧?是你说要趁着你爸不在,也趁着混乱去章公馆。这一切可都是你说的。”
“这事儿关系到我们家,若是你自己去,得到什么消息不告诉我怎么办?”白绮罗振振有词:“是你用计支开了章公馆的下人,也是你鼓捣开了章署长的门,同时还是你,是你鼓捣开了他们家保险柜。”
白绮罗眨巴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调侃:“一切都是你啊!你个主谋还想不承认是你带了坏头儿?”
冯骁上前一步,手臂搭在了车上,靠她很近,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他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是不是挺中意我的?”
白绮罗看他漆黑的眼睛,他的眼睛如一汪深潭,只一眼看去就被吸附其中,难以逃脱。
“阿罗其实一点都不排斥我们的婚事,对不对?”
冯骁的视线落在她解开领扣的白皙颈子上,低语:“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白绮罗小小的牙齿轻轻的咬了一下下唇,很快的抬头,她傲娇的开口:“谁要喜欢你?自恋狂!烦人精!皮皮虾!”
冯骁挑眉,浅笑的伸手,眼看就要落在阿罗的脸蛋儿上,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旋即一个扭动,把他抵在了车门上。也不知冯骁如何搞鬼,车门竟然一下子开了,冯骁腿一勾,两人齐刷刷的倒在了车后座。
白绮罗压在冯骁的身上,形态……暧昧。
她这下子是看明白了哦,这个混蛋就是故意的。
她立刻掐住他的脖子,一只腿更是曲起压住他,怒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敢这么调戏我?”
“我了个大槽!”六太太一出门就见到这样一幕。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们家小祖宗竟然骑在冯公子的身上,她的角度可看不到白绮罗掐着冯骁,只觉他们肢体交缠,无限的暧昧。
饶是大胆如六姨太这时也陡然红了脸,仓皇与白绮罗的视线对上。
她立刻目不斜视,眼睛没有任何焦距的滑过白绮罗的脸,随后看天,颇为一本正经:“今天天色还行,不能下雨了,嗯,不能了。”
转头“自言自语”:“哎呀,鸟屎怎么掉我眼睛里了……”
她瞬间闭上眼,随后摸摸索索的往屋子里:“哎呀呀呀,我咋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绮罗:“…………………………”
她挣扎站了起来,面容纠结,有点不太了解六太太这个打法儿。而且,真的要这么浮夸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冯骁突然就笑了起来,他躺在后座上,笑的胸膛震动,说:“你看看你们父女俩都给人逼成什么样儿了啊!实话都不敢说了。”
白绮罗回头瞪他一眼,不理他:“赶紧滚蛋。”
冯骁眉梢儿微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白绮罗没忍住,撸袖子准备揍人。
冯骁倒是不以为意,他面带笑容,随意的坐了起来,衣衫十分不整,不过倒是带了几分洒脱。
“好了,不跟你闹了,赶紧回去吧。我今晚还约了少帅。”
顿了一下,他一本正经说:“我保证不听曲儿,他们谁要是敢胡来,绝对不同流合污。成不?”
白绮罗翻个白眼,说:“你少说点我表哥坏话吧。人家都是坏人,就你出淤泥而不染,你咋这么白莲花呢?”
冯骁:“那没办法,人品就是那么好。”
白绮罗没跟他继续贫,扔给他一个白眼,转身往屋子里去。
冯骁:“阿罗!”
白绮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冯骁骚气的对她飞了一个吻,含笑:“bye。”
白绮罗顺手就抄起花坛边儿的转头,飞了过去。
远远,距离冯骁十万八千里远,没打着。
不过冯骁却还是跳了一下,后退一步。
他窜到驾驶座内,发动车子,对着车窗外的白绮罗又飞了一个吻,不等白绮罗暴躁,车子呼啸而出。
白绮罗气的跺脚:“这什么烂人啊!”
她气冲冲的进门,就看几个姨太太神色各异,不过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十分安静。
白绮罗:“怎么都在这儿?我爸他们还没出来?”
二姨太微笑:“还没呢?”
白绮罗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径自去换衣服。只是等她洗了澡换了衣服下楼,就看这几位还在,她疑惑问:“你们怎么不回房休息?都聚在这儿干嘛啊?”
她这么一问倒是让其他人有些尴尬了。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陈曼瑜么?
陈曼瑜不待见他们这些姨太太,而她们心里也是相当不待见陈曼瑜的。毕竟,陈曼瑜可不是老白正经的亲妹妹,过世妻子的妹妹,小姨子……说一万遍亲如兄妹,也终究不是亲兄妹。而陈曼瑜又格外招人,她们哪里能放心?
“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在楼上还是楼下还不是一样的?一起唠会儿也挺好。”二太太倒是精明的,她含笑说:“你说,家中有客人倒是也没送个果盘儿,多少有些失礼。只是,他们谈要事,我们也不好直接过去打扰。阿罗要不要去书房送一个果盘?你可与我们不同,你过去你爸才不会埋怨你呢!”
白绮罗此时已经坐在沙发上,她嗤的笑了一声,说:“二姨娘省省那份儿心吧。”
二姨太尴尬的笑了笑,不敢言语了。
白绮罗随意的拿起报纸,胡乱翻看,还别说,这个时期的报纸真是相当大胆了。若是现代,哪儿能随意的报道一些了不得大人物的绯闻轶事啊。
而现在,她表姐的照片光明正大的挂在头版头条,旁边的男人眉清目秀,纤细消瘦。
“当红名伶赵卿春深夜医院探访红颜知己,陆系大小姐不惧流言月下同游花园。”
白绮罗念了出来。
坐在最远的五姨太一激灵,抖了一下,赶紧的:“这些报纸惯常都喜欢胡说八道,其实无非都是捕风捉影的小事儿,就算是只说一句话,他们也要发散成有一腿,万万不能听他们胡言。无非就是一张照片,内容随便编。遇到些不着调的鸳鸯蝴蝶派,春花秋月都能写出花儿来。我看不看也罢。不若我给收了吧?”
她赶紧起身上前,就要将白绮罗这边的报纸收走,只是刚碰到报纸,白绮罗啪嗒一下子伸手给压了上来。
她扬眉,微笑:“五姨太,你这是干什么啊?怎么着,这事儿还跟你有关系?不会吧?”
五姨太立刻:“自然不会有什么关系!”
三姨太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说:“我看五妹妹是怕你看了报道,以为赵卿春故意爆料,对那赵卿春有意见去砸人家场子吧?毕竟,人家也是师姐弟,到底有些感情的。”
白绮罗倒是没想到,她仔细回忆一下,她爸好像真有一房姨太太是戏子出身的。所以,是五姨太?
“三姐这话说的真是不中听,倒像是我帮着外人似的。近来多事之秋,我不是也想着别那么多事儿吗?让三姐这般一说,真是生生的难听了不少。再说了,有感情怎么了?难道还非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我们打小儿一起学戏,这关系也不能因为我嫁人就彻底抹杀了啊!咱们爷都体谅着,你倒是要说三道四,真真儿过分了。”五姨太也不是善茬子咧。
三太太:“呵,我不过随便说一句,你看看你这么多句,倒好似我针对你了!我这不是也随便一说吗?不过我倒是确实没有五妹妹想得多,心思多。人和人哪儿一样呢!”
“你!”
“好了,你们这是干什么!”二太太及时阻拦了二人,说:“你们两个人都上楼回房洗洗脸清醒一下吧。”
三太太与五太太互相对视一眼,哼了一声,齐刷刷的起身。
眼看他们上楼,白绮罗似乎不经意的开口:“他们关系倒是一般。”
其他几人立刻坐直了,面面相觑,不知道白绮罗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六太太因着先头说了白绮罗的八卦,这个时候生怕到时候再传到她的耳中惹来这小姑奶奶的发飙,十分小心翼翼的哄着她,以期望到时候传到她耳中不至于太过难看。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那就是爆料别人的隐私!
嘿嘿嘿!
“当初五太太是名角儿,三太太是十分忠诚的票友,算不得认识。但是三太太是十分喜欢五太太的,常说她的唱腔北平最好,无人可及。谁知道后来五太太就搭上了咱们爷。喏,也嫁了进来。于是三太太就恨透了五太太。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时常掐一下。”
白绮罗想了想,用一个饭圈儿常用词做了总结:“脱粉回踩。”
众人:“………………”
莫名觉得有点准确!
“阿罗!”白修然与陈曼瑜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陈曼瑜笑着说:“走,咱们上楼,你陪小姨说会儿话。”
白绮罗:“好啊!”
两个人手挽手一起上楼,而此时白修然也上楼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二姨太:“老白,你不套西服么?”
虽说外面天气并不凉,但是白修然这人一贯都是精致的一丝不苟,与旁人全然不同。大夏天,他也是三件套,谦朗如玉。而今日倒是不同,他将大红衬衫换成了翠绿的衬衫。并未套马甲与外套。
白修然微微蹙眉:“你觉得……需要?”
二太太突然间觉得不太好,果然,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白修然开口:“我穿这件衬衫,不好看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几乎就要迸发而出的冰碴儿。
二太太立刻认真道:“特别好看,我就是怕你凉着,其实你直接这样穿才是最俊朗的。”
白修然微笑起来,一秒变脸:“我觉得也是,阿罗的眼光,十分可以。”
二太太忙不迭点头:“可不呢吗?现在北平哪有穿的这么前卫的啊!到底是国外回来的,品味就是不同的。”
白修然越发的满意,总算是点头离开。
白修然一出门,二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她揉揉太阳穴,觉得这一天有点累。
而此时,白绮罗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陈曼瑜,笑着问:“小姨,您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不用这么迟疑。”
陈曼瑜想了想,问:“今天那出儿也是你们干的吧?”
白绮罗眨眨眼,笑眯眯:“怎么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可也没有否认。
陈曼瑜想一想,说:“你和冯骁,拿了章贱人什么东西?”
停顿一下,她说:“除了那种照片,你们还拿了什么?”
白绮罗撑着下巴,看着陈曼瑜,笑:“也没有什么啊,就他保险柜里的乱七八糟的。怎么?他终于知道了吗?”
陈曼瑜点头,她说:“今日章贱人的狗腿子来医院找他,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章贱人险些发疯,他已经不顾一切出院了。我这次过来也是他央求的,他想要托你爸找人。这不,你爸现在已经赶过去了。据他说,丢了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不能声张。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太像是装的。所以我想,你们许是拿了他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不自知?现在你能告诉我,东西都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