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我——栖见
时间:2018-12-23 09:19:27

  拖把一号反应很快,在抱枕砸上脸的一瞬间举远了烟,抬手一挡,抓着抱枕手腕转了一圈儿抱进自己怀里,烟重新叼进嘴里,神情凝重:“好功夫。”
  像一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 Kitty。”
  “啊?”
  “这是个Hello 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 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作者有话要说:
  “你撩一个试试。”倦爷抽出了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平静地说。
  -
 
 
第3章 
  林语惊出了纹身工作室以后又逛了两圈儿才往回走,天黑了大半的时候,接到了关向梅家里司机的电话。
  司机姓李,她只在刚下飞机那天见过他一次,从机场到新家一路上都很安静,话不多,但是人看起来很好相处。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从药店出来,小白塑料袋里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种感冒发烧流鼻涕的。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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