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惜惜听她出言不逊,脸色顿时变了,刚想发火,却被刘叙樘拦住了,他盯着她的面皮,“桦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桦姑突然放大声音,“栖凤楼最近出的这几起怪事都是新安府捣的鬼吧,我今天不怕将话放在明面上,你们想对付我,就明刀明枪的上来,我桦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绝不会不战而退,私底下搞这一出出小把戏,实在是恶心至极,不过我全记下了,这账,以后咱们一笔一笔的算。”
蒋惜惜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刚想再分辨几句,又被刘叙樘劝下了,“算了,别理她的疯言疯语,反正出事的也是栖凤楼,到时候后悔的还是她自己。”
他拉着蒋惜惜一路走出门,到了门口,看她还是愤愤不平,这才说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蒋姑娘,我越来越觉的,这烧纸马一事里面藏着古怪,桦姑出门了一趟,就像是有了底气,什么都不怕了,而且,她还觉得这几起案子都是新安府在搞鬼,你想,这是为什么?”
蒋惜惜被他说得一愣,强迫自己平息怒火,仔细回味他这几句话,末了,她看着刘叙樘,“她这满身的底气应该是来自今天下午去见的那个人吧。”
刘叙樘点头,“她见秦应宝已经不中用,便去找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安慰了她,或者说,他说服了她,告诉她不要怕,纸马杀人是假,栖凤楼的案子也是假,让她按兵不动,静心观察便是。”
蒋惜惜惊恐的睁大眼睛,“那个人是谁?”
刘叙樘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目光潇潇,“不知道,他躲在暗处,用一只看不见的手安排了这一切,可是我们对他,却是一无所知。”他突然抬起头,“我们现在快回新安府,将这一切告诉程兄,这世上只有他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秦应宝藏在一条小巷子里,看到那些寻找他的家丁接二连三的从巷口跑了过去,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巷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现在是晚上,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但是他见人便走过去,嘴里还是那句话:“你知道闫可望在哪里吗?他把我的小玉带走了。”
遇到好心人,会摇头叹息一番,塞给他几个铜板,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往往会被受到惊吓的人一袖子挥在地上,“死疯子出来跑什么跑,快去找你老娘去。”
秦应宝不反抗,也不生气,他现在真的成了个活着的人偶,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要找到小玉。
她是那么鲜活,那么灵动,怎么可能只是一张皮,家里那张皮不是她,她在那晚被闫可望抓走了,再没回来过。
“找人啊?”忽的,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秦应宝挺着僵硬的脖子,缓缓将头转过去,那个人他不认识,不过,夜色深重,他的面孔被黑暗浸的模模糊糊的,本来也看不大清楚。
他坚定地点头,“我要找闫可望,要找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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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叶刀
“我知道她在哪。”声音很轻,秦应宝却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带我去找她。”他抓住那人的手,手很凉,很瘦,皮肤覆盖在骨头上,里面似乎没有血肉相连。
那人没吭气,甩开他兀自朝前走去,秦应宝这才发现他穿着一身黑,身材精瘦却结实,一看就是练家子。不过如今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那人说自己知道小玉在哪,他只能跟过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微凉的风在两颊飘逝而去,秦应宝只穿着件中衣,按说是应该冷的,但他不觉得,一心都在前面那个人影上,早已疲惫不堪的双腿麻木了,机械的摆动着,带着他的身体向前走,再向前走。
不知不觉,身旁的人越来越少,灯火也愈渐稀疏,秦应宝鼻尖钻进一股泥土的腥味儿,这才发觉自己竟随着那人来到了城外。春花漫野,但是在黑暗的映衬下,一支支婀娜的花枝倒显得有些吓人,像是吸人血髓的妖女,随着微风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这是哪?”他问了一句。
“快到了,再有二里地,他们就在那里等你呢。”
他的答案很具体,秦应宝自觉满意,他加快了脚步,二里地,再有二里地,他就能见到小玉了。这几天府里的人都说自己中了邪,癫了,还非说那张怪眉怪眼的人皮就是小玉,今天,他得让他们知道,小玉还在,活生生的,让他们都闭上嘴巴。
耳边传来一阵水流的声音,前面,是运河吧,秦应宝笑了,嗯,没路了,她肯定在那里,只能在那里。
“到了,人就在前边。”那人也停住了,手朝前一指,“你去看看,他们就在河滩上等着呢。”
心里一喜,秦应宝朝着哗啦啦作响的河水冲过去,他在河滩上转了几圈,却没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没有啊,他们在哪?”他迷茫的回头。
“哦?不在了吗?我刚才明明还看到的。”那人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四下张望,“难道是沉到水底,死了?腐了?”
秦应宝觉得后心像是被一只爪子猛地抓了一下,沉到水底?死了?腐了?
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是哪里?
他猛地回头,正正对上一双聚满寒光的眼睛,之所以这么亮,是因为某种光线的折射。那人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刀不长,所以他可以轻松的将它藏到袖子里。可是刀刃却异常的薄,若不是被月光照亮,根本看不到它。
脑子里一炸,秦应宝清醒了几分,“叶刀,你是你是”
那人发出嘿嘿的冷笑,“以为你彻底癫了,没想却还认得它,也好,索性让你也也死个明白,将来到了阴曹,想报仇别找错了人。”
话落,刀锋已向秦应宝飞了过来,刀片在空中抖动,发出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可是脑中的清醒一瞬即逝,秦应宝看着泛着寒光向自己喉咙飞过来的刀片,竟没有半分反应,眼神还是木木的,似乎不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眼看刀片就要扎进他的喉咙,那人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紧接着温热的血就会喷出,若不闭眼,会被迷了眼睛,多少年来都是如此,他早已有了经验。
可是这次,似乎出了点偏差,血不但没有喷出来,他的胳膊也没有接触到猎物,身体扑了个空,他重重的栽到河滩的烂泥上面。手里的刀不见了,或者这么说,刀柄还在,只是刀片没了,它现在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散乱的插在泥沙上面。
背后忽然一凉,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人站在身后,不是秦应宝,这个癫子没有这么强的气场,那,又会是谁?
猛地回头,喉咙处却传来火辣辣的疼,他终于感受到了鲜血的温度,只不过这次,是从他的喉管中喷涌出来的。脖子里插着一块刀片,从前直穿到后面,也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叶刀。
“啊啊”的干叫了两声,那人倒下了,身体越蜷越紧,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虾,终于,他狠狠的哆嗦了两下,不动了。
晏娘拍了拍手,拇指狠狠的抹掉脸上的血迹,“杀人无数,早该有报应,只是这一天来的太迟了。”
“小玉,小玉你在哪里?”
身后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晏娘朝秦应宝走去,还没说话,已被他拉住袖子,“闫可望,你认识他吗?他带走了我的小玉。”
晏娘冲他笑,“真巧,闫可望我认得,谢小玉我也认得。”
秦应宝的手将她的胳膊拽的生疼,声音中却带着惊喜,“带我去找她,黄金千两,不,黄金万两,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没用了,他们都死了,闫可望早被我杀了,而谢小玉”她看到手背上还有块血没擦干净,于是漫不经心的在上面擦拭了几下。
“小玉怎么了?”
“她被闫可望做成了一张人皮,无骨无肉,魂魄尽散,这件事新安城谁人不知,你,不会才知道吧。”
“我不信”
“秦校尉,血坠都长了满身,怎么,这样的一具身体,你以为是属于活人的吗?死而复生的鬼话,你竟会当真吗?”晏娘朝他越靠越近,脸孔和他隔着一个拳头,寒星似的眼睛直直的看到他心里,逼着他面对那个可怕的真相。
“我不信。”过了好一会儿,秦应宝还是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这次声音很小,心里面赖以支撑的东西显然已经溃不成军。
“还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晏娘叹了口气,“去你家后院挖一挖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惊喜。”
秦校尉从河滩上慢慢站起身,拖着两条沉重异常的腿朝前走,走着走着,他的步子越迈越快,到最后,竟然狂奔了起来,孤寂的身影很快隐到朦胧的暗夜中。
晏娘踢了一脚身旁的尸首,“与其痛快的死去,或许,在绝望中度过一生,对你而言是更大的折磨呢。不过真是可惜了,你竟把一切都忘记了,否则,倒是能帮上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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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突袭
桦姑从挂满红灯笼的栖凤楼穿过,与每一个人都含笑着打招呼。两边的厢房内人影瞳瞳,男欢女爱,莺歌燕语,在她耳中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姑姑,几天不开张,新安城这老少爷们儿都成馋虫了,你看,今天全奔咱们这里来了。”一旁的小丫鬟见桦姑脸上已是雨过天晴,忙找准时机奉承。
桦姑嘴角一挑,“那程牧游总是看我不顺,千方百计要除了我这根眼中钉,还好我没着了他的套儿。”
“姑姑,您的意思是,前几日那些怪事,都是新安府搞出来的?”
桦姑冷哼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我可不会让他再等十年,你等着,再过不了几天,上面就会有好消息下来。”
“可是小简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几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还是觉得好生怪异。”
桦姑瞪她一眼,小丫鬟不敢再多嘴了,身子缩起,毕恭毕敬的跟在她身后。
“好了,这几日我也乏了,你带着几个人,接着巡楼吧,我先回后院歇息了。”桦姑打了个哈欠,撇了小丫鬟,慢悠悠的朝楼下走去。她很疲累,这点不假,经历了几日心里上的煎熬,铁人也要倒下了。但是,方才她高燃的兴致却不是被疲劳浇熄的,小丫鬟的话提醒了她,若此事真是新安府搞得鬼,那么人会去了哪里?程牧游想扳倒自己的决心从未掩饰过,但是他绝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更何况涉及到几条人命,他作为新安的地方官,怎么会下的了手。
想到这里,桦姑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难道,此事还有他人参与,她在新安城的对手,不单单一个程牧游?
头痛突然袭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脑子,剧烈,不给她留一点应对的机会。桦姑扶着额头,摇摇晃晃的朝后院走去,来到屋门口,她推门进去,将自己撂在床榻上。
不是程牧游,那还会是谁?她扎根新安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对手,只不过那些人早被自己一一铲除,那么,究竟是什么残根余孽,设计陷害自己,还藏得那么深。
窗外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桦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朝枕头下探去,抓住防身的匕首。她不发出声音的走到门边,眯起眼睛朝外面望去。今天的月光很足,像一层银沙洒在地面上,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堂堂的,也照亮了里面的一草一木。
院子里半个人影也没有,桦姑稍稍舒了口气,刚才一闪而过的应该只是巡夜的丫鬟或家丁吧,前几日府里出了事,她就命他们轮流值夜,怎么一紧张,自己到忘了这茬呢。
她摇头嘲笑自己的胆小,刚准备重新回到床上,却看到一颗小石子从远处轱辘过来,停在房门前面,不动了。
桦姑盯着那石子,目光顺着它来的方向飘向前方,假山,没错,它是从假山那里滚过来的。
有人想引自己过去?
这目的应该再明显不过了,可是,桦姑却推开了门,她心里的好奇压制住了一切其他的情感,包括恐惧,她一定要去看看,这几日的事情,到底是谁搞出来的,否则,死都无法瞑目。
她攥紧匕首,朝着假山慢慢走过去,刚来到小桥旁边,就听到石洞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野猫?耗子?还是?
桦姑不知道,她猫低了身子,一点一点的朝洞口靠近,呼吸似乎在一刹那凝住了,她的耳边只有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它们明明那么轻,听在耳中却被放大了数倍。
终于来到了洞口,桦姑探头朝里面望去,又长又黑的一条小路,只有小孩子能钻进去。
小孩子,小孩子,井泉童子?
怎么会,纸马杀人既然是假,又怎么会带来什么井泉童子?
她的心一阵松一阵紧,无数个念头同时闯进来,头疼持续加重,将脑袋都被闹的昏昏沉沉。
“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她突然凶狠起来,高声冲里面斥道。
洞里没了动静,假山上的地锦却哗啦啦的抖动起来,忽然,一条黑色的影子从假山上一跃而出,就像一条灵活的蛇,冲桦姑直扑下来。
桦姑的注意力全在洞里,一个避闪不及,就被那人踹翻在地,手里的小刀也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黑影二话没说,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把刀,刀刃不长,却很薄,薄的像片树叶。刀影在半空中翻转了一下,带着一道白光,冲着桦姑直插下来。看到这柄刀,桦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身后却已经冷汗涔涔,她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躲过了刀刃的袭击,刀砍到了地上,霎时将地面砸出一条狭长的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