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姑娘,有时间来府上坐坐,上次的事情还未谢过姑娘,让我摆上一桌酒席好好的招待招待你。”霍夫人微笑着对蒋惜惜说道。
“都是分内的事,夫人不必谢我了,倒是这位晏姑娘,您需得好好地谢上一谢,若非她出手相助,想必……”蒋惜惜斜眼瞅着晏娘,嘴角划出意味深长的弧度。
晏娘不理会她的挑衅,她扶着霍夫人坐上轿子,刚把轿帘放下,就听到新安府里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呼唤声,“蒋姑娘,蒋姑娘,大人让你回去,好像有什么差事要交给你。”一个衙役喘着粗气跑到蒋惜惜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我这就过去,你把迅儿送去书院。”蒋惜惜边说边冲霍夫人作了个揖,然后替迅儿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急匆匆的走回院内。她一路走到程牧游的书房,门还未推开就已高声问道:“大人,什么事这么着急?”
“急倒是不急,不过需要你亲自过去一趟。”听到她的声音,程牧游把目光从桌面的折子上挪开,勉强在书堆中露出一张脸来。
“去哪里?”
“玉泉镇。”
“为什么突然要去那个地方?”蒋惜惜有些愕然,“那里出了什么大案吗?”
“大案算不上,不过却惊动了朝廷。”程牧游站了起来,一脸疲惫的看着蒋惜惜,“荆云来你知道吧?”
“他可是人尽皆知的大善人,皇商,谁不认得他啊。大人,这位荆大善人出什么事了吗?”
“人没事,倒是他好不容易从外地运过来的上百石粮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了。”
------------
第三章 佛塔
蒋惜惜吃了一惊,“上百石?用车拉也得费上好一番功夫的,难道有贼人连夜雇车将它们拉走了不成?可是偷这么多粮食,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动静呢,这荆大善人就没发觉吗?”
程牧游揉着太阳穴,“这上百石粮食还不是他自己家用的,而是专门从外府买来准备开仓放粮的,黄河水退后玉泉镇的大部分居民都回来了,他们的房屋倒是保存的还比较完好,就是种的粮食已经全被大水冲毁了,所以这荆云来就花了大笔的银子从外面买了粮食回来,他这个举动甚至惊动了朝廷,连皇上都对他得善行褒奖有加,但是粮食却一夜之间不见了,所以朝廷直接找到了新安府,要求彻查这起案子。”
“明白了,属下这就赶往玉泉镇。”蒋惜惜转头就欲出门,却被程牧游叫住了。
“到了玉泉镇之后,你先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没有这么简单,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是。”
“还有,切记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发现了任何线索都不要贸然行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属下明白。”
蒋惜惜骑马出了新安城,然后一路朝南飞驰。玉泉镇位于邱兴山的脚下,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由于全镇散布着百十余泉眼,所以被称为玉泉镇。镇子的中央,有一个半月形的泉湖,湖水面积约有六亩地,水温恒定,冬暖夏凉。湖水四季碧绿,清冽纯净,湖内鱼来蟹往,荇藻交横,湖畔楼阁星罗棋布,曲桥相接。湖周古柏参天,绿柳婆娑,山水楼台交相辉映,景色如画。
荆云来的大宅就位于泉湖的旁边,依湖而建,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最独特的是,荆宅里面还建有一座佛塔,据说供奉着唐代一位高僧的经卷及法物。之所以修建这座佛塔,是因为荆云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他出身农家,靠自己多年奋斗成为了富甲一方的皇商,可是功成名就之后,却从不吝惜财物,但凡遇到需要帮助之人,都会慷慨布施。而每当天灾来临,他更会开仓放粮,将储备的粮食分给吃不上饭的乡亲。荆云莱的善行惊动了朝廷,皇上更是在他七十大寿时钦赐恩荣牌匾,以“博施济众”四个字嘉奖这位荆大善人。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蒋惜惜才看见了前面若隐若现的邱兴山,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橘红色的天边。
太阳像个红彤彤的球体,正在朝下坠落,蒋惜惜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鼓励它再坚持一下。可马儿跑了几个时辰,早已累得半死,所以任凭蒋惜惜怎么抽它的屁股,却仍是不耐烦的从鼻翼吐着气,慢慢的踱步向前。
“算了,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渴的受不了了,我们先找一处取水的地方吧。”蒋惜惜心有不忍,她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它朝前走去。
不远处有一户农家,蒋惜惜心中一喜,牵着马快步走到院门前。她刚想伸手敲门,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女人的低泣,于是便轻声问道,“我是路过的旅人,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顿,想讨点水喝,不知主人可否行个方便?”
院内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院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妇人出现在蒋惜惜面前,她一手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手端着碗清水,她将水递给蒋惜惜,又看了她身后的马一眼,然后低声说道,“姑娘稍等,我去打一桶水来给马儿解渴。”
“多谢。”蒋惜惜看着她一边擦着眼角一边打水,终于又忍不住说道,“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闻言那妇人的眼圈更红了,她将水放到马儿面前,然后看着蒋惜惜,“我家那口子几天前不见了,现在人都没找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不见呢?”蒋惜惜顾不得喝水,“他是在哪里不见的?”
“三天前的晚上,我们俩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奇怪的黑影,那影子就像三四岁小孩一般大小,倏地一下就消失在院墙处了,我家那口子追了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几天乡亲们把家附近几里地都找遍了,可还是没有找到人,只发现了他当时带走的弓箭掉落在邱兴山脚下的草丛里。”说完,她就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有弓箭在,人却不见了,想必已是凶多吉少了。”
“娘,娘,你别哭了,别哭了……”听到那妇人的哭声,她身边的小孩子也掉下眼泪,不住的扯着她的衣袖。
那妇人将孩子抱在怀里,“我早就说不要搬到这里来,这邱兴山不吉利,邪气的很,可是他偏不听,你看,现在出事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蒋惜惜轻轻的拍着她颤抖不已的肩膀,“大嫂子,为什么说邱兴山不吉利呢?”
“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明白,我是外村嫁过来的,不过小时候常听人说,这山里面有一个大坟场,阴气重,也不知是真是假。”
蒋惜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将那碗水一口干下,她将马缰交给那妇人,“劳烦你帮我看着它,我这就上山一趟,看看能否找到大哥。”
“姑娘,你一个人可不行啊,万一遇上什么事,我怎么对得住……”
蒋惜惜从背后抽出长剑,夕阳的余晖将剑锋照的闪闪发亮,“放心,我生于山林,自小习武,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我倒要去会它一会,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这里作乱。”说完,她便不顾妇人的劝阻,大踏步的朝着邱兴山的方向走去。
夕阳彻底沉到了山脚下,带走了最后一抹余晖。蒋惜惜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一路向前,越朝前走越感觉到寒意在不断的加重。她把长衫裹紧了一些,一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猫着腰轻轻的向山林深处走去,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
第四章 较量
前面就是邱兴山了,蒋惜惜站在山脚下,仰望它连绵起伏的山岭。她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儿时,那时,父亲总是带着她在山中习练,不仅教她剑术,还让她习得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本领。有一次,她失足跌落到猎户设下的陷阱中,父亲看到了,却没有救她出来,而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蒋惜惜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徒手爬上了深坑,上来之后,她才发现父亲一直守在外面,他抱着指甲脱落、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儿,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想到这里,蒋惜惜的眼角泛起了一股酸意,她定了定神,没有选择猎户们进山常走的那条小道,反而顺着旁边泥泞的山坡一点一点的攀爬上去。天空被高大的树木枝条割成了一绺一绺的,薄如轻纱的月光散射下来,随着树叶的曳动眨着诡秘的眼。大树的枝干上黑皮皴裂,挂满了苔丝,纵横交错的树枝,粗壮而又结实,像一双双奇形怪状的大手。
蒋惜惜虽然已经尽量不发出动静,却依然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和平时比被放大了数倍,她皱起眉头,不对,这里确实如那妇人所说的那般邪门的很。她自小在山林长大,自然对山中的一切都熟捻于心,山中的动物们,大多都是昼伏夜出,到了晚上,不仅能听到鸟和昆虫的鸣叫,就连走兽的脚步声,也是不绝于耳。可是这邱兴山,除了自己偶尔发出的声响,竟然一片死寂,仿佛那些活物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了,就和那位离家的猎户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蒋惜惜抓住前方的一截树干,准备爬到树上到高处去探查个究竟,可是她突然踩到了一滩湿滑粘稠的东西上,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她的手指触到了那团液体,不禁猛地一缩收了回来,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蒋惜惜不用看就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低下头,对着那摊内脏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如她所料,泥地上的半截子胃和一团肠子不属于任何走兽,而是人类的,它们散发着一股子腥得呛人的臭味,熏得蒋惜惜将衣领朝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的鼻翼。她用手在这坨内脏旁边的草丛中来来回回翻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半截汗巾。
“想必这汗巾就是那个猎户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没能逃出生天,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从此也是没爹的人了,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这深山中有什么极凶的野兽不成?”
蒋惜惜将那半截汗巾塞进衣服里,又一次两手攀住树干,脚下稍稍用力就势将整个身体依附在大树上,一点一点的爬上树梢。她将自己隐藏在最茂密的一丛枝叶里面,手握长剑,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密林中的动静。
月亮越爬越高,终于,它来到蒋惜惜潜伏的那棵树顶,将如水的月光洒满了林间。蒋惜惜已经在树上待了两个时辰,手脚渐渐麻木,困意也一点点袭上脑袋,她不得不时不时的掐一把大腿,以防不小心睡着了从树上掉下来。林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响动,蒋惜惜决定再等半个时辰,因为她还有公务在身,所以断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同情心耽误了正事。
可就在她下定决心之时,却看到下面离自己几步远的一株鼠尾草轻轻的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到了草根处,牵扯到了上面的枝叶。蒋惜惜瞪大了眼睛,想将隐藏在层层树枝下面的那个东西看再清楚些,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那株鼠尾草停止了摇晃,但另外一棵离她更近的灌木丛却开始轻轻的摆动了起来。紧接着,她周遭的这些植物就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一株接着一株的开始晃动,一株停了就换另外一株,它们在月光下越动越疯,仿佛在跳着一种怪异的舞蹈。
终于,在蒋惜惜瞠目结舌的倚靠在树干上,不知道该看向哪个方向的时候,树下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冷汗沿着蒋惜惜的面庞滑落到脖子,将她的领口浸湿了一大片,她拼命屏住呼吸,双手抓住剑柄让剑锋朝下,一双大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紧下方,生怕有什么东西猛地从树下蹿上来,将她的五脏六腑拽出肚子。
“咔咔,咔咔……”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蒋惜惜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声音的来源,就被一阵强烈的晃动甩得脱离了树干。多亏她一身精炼的功夫,在即将落地那一刻,她用剑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瞬间就弹了出去,又一次稳稳的落在另外一棵树上。
“咯咯……咯咯咯咯咯……”几声若有若无的笑声从下面的树丛中迸出,它们像几根钢针扎在蒋惜惜的心头,让她如同浸泡在一桶冰块中,周身寒凉,硬的发僵。
“咯咯咯咯咯……”笑声更近了,不过这次它不在下面,而是在她身后的一丛茂密的树枝上,那层层叠叠的枝条里面,隐隐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蒋惜惜的身后蓦地升腾出一股寒意,不过她没有犹豫,转过身手起剑落,麻利的将那株枝条砍断了。随着“啪嗒”一声树枝掉落的声音,她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叶片中钻了出来,“啪”的一声跃到树干上,“蹭蹭蹭”的朝着自己的方向爬过来。
“畜生。”蒋惜惜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把手伸进衣襟,掏出一把指头肚大小的铁球,朝着下方掷了过去。
铁球接触到树干,纷纷爆裂开来,炸得树皮横飞,冒出点点火星。蒋惜惜听到一声像孩童又像野兽的怪叫,然后便趁着这一点时间,飞快的跳到另外一棵树上,紧接着再一个纵身跃到几尺外的地面,头也不回的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蒋惜惜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现如今就是耽误一点时间,都有可能被身后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追上。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因为在跳下树的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一直藏身的那棵大树,被咬的树皮脱落,摇摇晃晃,只剩下手腕那么粗。
------------
第五章 窑
蒋惜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山脚下,她的衣服被山石和树枝刮的稀碎,头发也乱作一团,以至于杨大婶见到她时,差点没有认出来。
“姑娘,你还好吧?”她紧张的走过来拽住蒋惜惜的胳膊。
“什么都别问,赶紧收拾好贴身要用的东西,跟我走。”蒋惜惜看到她眼里闪过的恐惧,于是又加了一句,“我没找到杨大哥,但是这里实在不宜久留,所以我必须得带你们离开。”她撒谎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着实不忍心再将实情告诉杨大婶。因为人在惊恐万分的时候,如若再遭遇亲人去世的打击,精神可能会在瞬间土崩瓦解,这一点蒋惜惜深有体会。所以她决定先将这件事暂时隐瞒,等到了一个适当的时机再把真相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