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否合适。”
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让陆瑾昀的胸口憋得难受。
陆瑾昀凝视她良久,冷声问道:“那谁合适?你的异父异母的哥哥?”
他只是循着自己内心的愤怒而将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说出来,并且希望眼前的女人极力否认。
谁知道她居然歪着头想了一会,表情漫不经心,又像是被他点醒了什么似的。
眼里有什么亮光闪过。
她懒洋洋地笑了笑:“可能吧……有的人陪在身边,习惯了之后没有来得及审视,还得经你这么提醒。”
陆瑾昀感觉喉头气血翻涌,接连点头:“好,好。”
他松开了覆在她手背上的掌:“追到这里来,得到了你这番结论,也算是不虚此行。”
看着男人决绝地转过身去,走路带风,朝他开来的车子走去,砰地一下关上车门,黑色的SUV就跟他的态度一样,毫不停滞,转弯拐上马路之后扬长而去。
闻霭怔在原地,等到季昱泽带着清淡的烟味回到自己身边,才低着头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一直到回家都没有再出声。
进门之后,季胤看着直奔上楼的闻霭,朝季昱泽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季昱泽勾唇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晚上,季昱泽在阳台站着,看着楼下那辆第二次见面的SUV,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转身大步走了下去。
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闭眼假寐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之后,滞了滞,继而缓缓地降下车窗。
“聊会?”季昱泽笑了笑。
两个第三次见面的男人,背靠着车子,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顶放着两瓶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来的啤酒。
“回来之后就没出过房间,晚饭都没吃。”季昱泽拿出一罐啤酒,勾着手指打开之后,递给了陆瑾昀。
陆瑾昀伸手接过,却没有喝,眉心轻蹙着:“她胃不好。”
“不用你提醒。”季昱泽淡淡地说道,“她的一切,我都比你更清楚。”
“我认识她十二年了。”
陆瑾昀静静地看向他:“所以你下来,是要跟我示威?”
季昱泽轻笑一声:“不是,就是陈述而已。”
他举起另外打开的啤酒,仰头大灌了一口。
他缓了半晌才开口:“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在她那里,听了太多太多关于你的事情。”
他扭头问陆瑾昀:“你是不是有个埃菲尔铁塔的钥匙扣?”
陆瑾昀慢慢地伸手,在口袋里拿出了他的钥匙串,顶头那个已经被摩挲到有些发旧的铁塔,在皓月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季昱泽苦笑着摇头:“果然啊。”
“那你知不知道,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钥匙扣?”
陆瑾昀呼吸一滞。
“当时她挑了半个小时,只挑了一个,然后在结账的时候,又回去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当时的她说是要送其他人,后面看到她自己在用,一用就是九年多,季昱泽已经察觉到了不一般。
“你知道她给你写的那些信吗?”季昱泽又问。
陆瑾昀点了点头。
“她在出事之后,说话都说的很少,然后突然有一天很高兴地举着手上的信纸,跟我们说她学会用左手写字了。”
“你看着短短的十行字,她在草稿纸上练了一边又一遍,虽然还是很丑。”
游芷安一开始甚至是不同意她写信的,太累了,每次那个小小的身子坐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但当她寄出第一封信的第二天,游芷安带着她去复诊的时候,医生眼里闪着惊讶。
“她这一次来,比上一回情况要好上很多,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游芷安想了又想,才犹豫着说出来她写信的事情。
“让她继续写。”医生斩钉截铁,“不要考虑其他的,她因为有了期待,而有了起色,这就已经够了。”
陆瑾昀一口气将那瓶啤酒给灌进喉里,满是青筋的大掌,将空了的易拉罐捏成小小的一团。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疑惑。
季昱泽喜欢她,尽管心中不爽,但他不否认这个事实。
“可能是因为,从二十岁认识她开始,她每次让人觉得阳光都因她而明媚起来的瞬间,却都是因为你吧。”季昱泽直起身子,捂了捂胸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涩涩的。
“相较于让她呆在我身边,我其实更希望她能够笑得阳光,自信张扬。”
“但如果你像当年一样,在她满含期待给你写信之后,一封信不回。”他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看他,“不管她心在不在你那,我都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接近她。”
失眠到五点半的闻霭,起身换了一套运动装,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打算下楼晨跑。
刚打开门,就听到了不远处开车门的声音。
她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那,看着那个本应回到国内的男人,大步走向自己,紧抿着唇默不作声,就只是拉着自己的手,将她拉到车边,塞进了副驾驶。
快速锁上车门之后,他也钻进了车里,转动着方向盘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陆律师:即使生气,也要在老婆的眼皮底下生气,自己跑了多没意思。
☆、周五 不合适
“你……”
“闭嘴。”
“我……”
“闭嘴。”
“……”
简简单单六个字, 闻霭就真的没再说话。
她扭头看了一眼眼底乌黑, 下巴还隐约冒出了一些胡茬的男人, 咬了咬下唇。
居然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性感诶。
她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车子停了下来,陆瑾昀转头看她, 蹙着眉犹豫了一会, 然后低声说了一句:“等着。”
闻霭就这么看着他推门下车, 走进了不远处的Aubrac,当地一间24小时营业的餐厅。
她打了个哈欠, 闻着车厢里面熟悉的清冽气味, 本来还毫无睡意的她, 居然在这短暂的等待时间里面睡了过去。
待陆瑾昀将食物打包回来, 隔着车窗看着里面闭着眼的女人,浓密的眼睫泛在眼下, 盖出一片阴影。
本来是害怕自己拉着她上车, 她会抗拒无比,所以才不带着她下车去餐厅就餐。
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心底突然就变得柔和起来, 轻轻地打开车门,慢手慢脚地坐了上去,又缓缓地拉上车门。
将车里的暖气打开,他就这么将车子停在了那里, 将手上的餐盒放到了后座, 然后给她和自己都调整了一下座椅。
两个放着好好的床不睡的人,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握着手睡得香甜。
直到有巡逻的警察走了过来, 敲响了他们的车窗,闻霭才朦胧地睁大了眼睛。
看到外面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警察叔叔,闻霭赶紧打开了车窗,并拽了一下被他紧握着的手,将他喊醒。
陆瑾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跟外面的警察用法语交流了一会,表情微动。
他听不懂法语,但从她和警察的交流之中,可以看出来,她的法语讲得很好。
良久,警察才露出释然的笑容,视线转向陆瑾昀,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陆瑾昀回以点头和微笑。
待警察走远,他才犹豫着问道:“他在说些什么?”
闻霭回头将后座的食盒拿了过来,一边拆着一边解释:“他看到我们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以为我们相约自杀。”
陆瑾昀:“……”
“我跟他说我们只是太累了,在这里睡上一会,他就说这样是不对的,发动机怠速产生的一氧化碳很容易让人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说话,就看到女人戴上了手套,递过来一条热狗肠:“啊。”
抿了抿唇,他开口想说些什么:“我们谈——”
然后就被她直接将热狗肠塞到了嘴里。
“……”
“既然都睡饱了,干脆吃饱再说。”闻霭也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片培根。一个完整的汉堡,被她拆分出来,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很快吃完了。
擦了擦嘴巴,闻霭扭头看他:“你不是走了吗?”
陆瑾昀表情不改:“我没说我要走。”
“你当时啥也没说掉头就走。”
“你不跟我走,我就先回去等你。”
“可是我们在你后面回来,却没有在家门口看到你。”
“我车子开得比较慢。”
“……”
闻霭突然就有些泄气:“所以现在是怎样?没有隔夜仇,吵完就算吗?昨天说的那些话,全都当不存在?”
陆瑾昀叹了一口气:“不能。”
他顿了顿,又问:“那你希望我昨天走了吗?”
半晌,他才看到垂着头的女人缓缓摇了摇头。
明人不说暗话。
她看到男人开门朝自己走过来的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喜悦是压不住的。
陆瑾昀就没有再说话了,发动了车子,绷着唇角一直往前开着,开到了塞纳河南岸。
“你走之前的那天,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陆瑾昀看着不远处的那一个地标,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打着。
“这两天的时间,我已经考虑好了。”
闻霭怔怔地抬起眼看他。
“我们现在这种关系确实不太合适。”
闻霭呼吸骤停,眼圈越来越红,却死咬着唇不说一句话。
很好,她终于等到了陆瑾昀放弃的时候。
确实,她也知道自己作的很,一边跟他以电闪雷鸣之速迅速复合,但又由始至终都在自我怀疑,陆瑾昀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九年啊,三年一条沟,她跟陆瑾昀隔着一条鸿沟。
而且陆瑾昀对自己,到底是因怜生爱,还是因爱生怜?
在知道自己的手残了之后,他就开始步步朝自己逼近。
是同情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
在他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信之后,两人拉扯几轮,确定了关系。
是感动多一些,还是爱意多一些?
所以她才会一遍遍地试探。
然后就这么把陆瑾昀给推远了。
“不合适就不合适吧。”闻霭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眼睛,“这么百搭的我你都觉得不合适,那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嗯,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初步一致。”陆瑾昀顿了顿,才开口说道。
闻霭又泪眼朦胧地看着窗外:“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说这个话,是怕我不答应,一旦我不同意分开,你就把我丢下车?”
陆瑾昀:“……”
他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钥匙扣,他开始解下缠绕在圈圈上面的钥匙。
窸窸窣窣的声音把闻霭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她看着男人的动作,眨了眨眼睛,包着的泪珠就这么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明明是毫无感觉的右手,她居然能够感觉到灼热。
果然是律师的风格,既然分开,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分分寸寸地挪回到原处。
她要不要去律协给陆瑾昀发一面锦旗,赞扬他说断就断不受其乱?
“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你家里,不过都不是很重要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帮我处理一下,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找天去你家里把东西收了。”她呜咽着声音说道。
陆瑾昀无奈地抬眼看她,伸手抽了一张纸巾,凑到她眼边想要把她的眼泪擦掉,却看到她倔强地微微一躲。
“明明这么伤心,为什么嘴上还是不肯松动半分?”
“你以为我要把钥匙扣还给你吗?”
闻霭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将眼角都磨得红红的。
“不然咧,你把钥匙摘下来是想要一根一根丢着玩吗?”
陆瑾昀伸手,将她的左手拉了过来,然后将手上的钥匙扣,虚虚地圈到了她的无名指处。
“摘下来肯定是有别的用处的。”
“保持着现在的关系不合适,因为你总是不自信,怀疑着我接近你的真心。”
“而我也同样的不自信,因为对于我的接近,你的态度类似于默认,却又从不肯开口承认半分。”
“与其这么互相你追我逐地猜来猜去,互相怀疑,倒不如对彼此许下最重要的那个承诺,一起踏入到新的一段关系里面去。”
闻霭哭得有些刹不住车,泪珠子一边往下掉,一边懵懵地看着他:“诶?”
她的阅读理解是真的不好啊,能不能说的简单一点。
套个圈圈在她的无名指上,她很容易误会的啊!
陆瑾昀抬起她的手,在她洁白修长的无名指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无关乎其他,我在你回来之后接近你,纯粹是因为本能,这种本能是不经大脑的。所以我才会在前几天说没有仔细考虑过。”
他伸出大拇指,在眼眶泛红的女人的眼角摩挲着。
“而在仔细考虑过之后,我可以确定,我之所以接近你,是因为不能没有你。”
“之所以不能没有你,是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