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离家出走——因酱
时间:2018-12-24 09:28:44

  “你喝多了,小方。”许果面无表情地拿着他给的东西,往前走,“早点回去睡觉,我没事。”
  小方听她的话,絮絮叨叨地嘟囔着,走了。
  “全都是为了你”。
  回屋洗漱过后,许果还在回想小方的话。她点着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因为她,沈星柏确实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他的月光,以及……也许正是如此,他才对她爱不起来吧。于他而言,她更像是一种责任,不是吗?
  二花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许果下床穿鞋,出去给她开。
  “老师,今天作业好难,我写了很久,所以来晚啦。”二花打着哈欠,声音略带疲惫。
  “不晚。”许果忽然看到了什么,提起灯,靠近她的脸,吃惊地道,“二花?”
  小女孩鼻梁到两边脸颊起了一片红点,对着许果一脸无辜地笑:“怎么啦?”
  “你过敏了。”许果捉起她瘦楞楞的小手,握在手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这个症状,跟沈星柏有过的,一模一样。
  沈星柏对芒果过敏。知道这件事,还是有一次,她在外面吃了芒果班戟回到家,和他接了吻后才知道的。
  看着沈星柏漂亮的脸孔上浮起的红疹,她担心得好几天都没有睡好,生怕他会毁容。从那次以后,她就再没碰过芒果。
  “我?没有。”二花说着,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脸,“就是有点儿痒……”
  “别挠。”许果一把抓住她。
  “噢。”二花不知所措地呆站着,“老师,什么是过敏呀?”
  许果正要回答,一束手电的灯光从远处射过来,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本能地用手挡住,眯起眼睛往那边看。
  “许老师,看见我们家小伟了吗?”来人走近,是个面色焦急的中年男人,她学生的家长,“吃过饭就跑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深山里没有监控覆盖,也没有及时联络的工具,丢了孩子,也只能挨家挨户地问一问。
  “别急,我也出去找找。”许果不假思索,回屋换了鞋。
  她披上件外套,走到院口,刚想开口让二花留在这里等她回来,孩子犹犹豫豫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老师,我知道他在哪。”
  许果被学生带着,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山顶。这里不知何时被铲平了草地,压实拓宽,做成简易的停机坪。一座瓦房坐落在停机坪一侧,灯火通明。
  坐在门前玩耍的孩子,可不就是她那个走失的学生?她眼睛一亮,松手跑了过去:“小伟。”
  “许老师。”男孩看到她,惊喜地站了起来。
  许果摸到他的肩膀,握住,仿佛就是把他握在了手里,安了心。
  “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回家?”她没有苛责孩子,而是在他面前蹲下身,拧着眉毛问着,“家人都担心了。”
  “我在这里跟沈哥哥玩,他有好多好东西。”小伟快乐地回过了头,许果一呆,就看见换过衣服的沈星柏从屋子里走出来。
  在酒桌上接了那么多的酒,此刻他也只是微醺而已,双眼下氲着一点红色,眼睛却仍然清亮,夜色中灼灼生辉。
  “是你的学生?”沈星柏看见许果,表情淡漠,并没有多惊讶。
  听着声音,小方也随后走了出来,看到她,喜道:“哎?许小姐。”
  许果缓缓站起了身。二花也从后面走到了身边,她伸手牵住,一手一个。
  “沈先生,虽然这里治安不好。但你知道,诱拐儿童……”她站得笔直,面色严肃,说到一半,被小方赶忙打断。
  “许小姐说的哪里话?”小方满腹委屈和牢骚,“这个小家伙跑到我们屋子里搞破坏,被我们逮到,也没怪他什么,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正准备送他回去呢。哎……”他忽然一指二花,“噢,是你吧,还有你这个小丫头,跟他一起的,没捉住,被你跑掉了。”
  二花往许果身后一缩,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许果回头看看她,听到一句解释:“老、老师,我们只是上来找,找飞机。”
  许果又回头看看沈星柏,他似笑非笑,唇边挂着不易察觉的戏谑。
  “实在对不起。”许果朝着两个人鞠了一躬,顺手按着两个小孩的脑袋,让她们一起弯下了腰。
  沈星柏笑了笑,双手插着口袋,他说:“没关系,以后还想来玩,就过来吧。”十分大度,与许果刚才恶意揣测他人的小气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并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只是看着自己的学生在他这里玩得开心,总觉得他是有意借着机会让她找过来的。说那样的话,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别抱希望的警告。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太不知所措了。
  许果还在沮丧,小伟的声音欢快起来:“真的吗?你的飞机也可以借我玩吗?”
  “小伟!”她愁眉苦脸地去制止,沈星柏却又笑了。
  他到底没有变,笑起来的样子,一如她最初遇见的那个明亮的少年:“当然。好好学习,听许老师的话,我教你开飞机。”
 
 
第6章 出走
  孩子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许果的思绪中断了几秒,心里五味杂陈地拉回他:“来,我们回家了。”
  她抬头就要向两人告别,身边的另一个孩子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鼓起了浑身的勇气:“大哥哥,那、那我也可以吗?”
  许果意外之余,叹了一口气。
  沈星柏朝她们走近几步。
  修长的身躯在瘦小的女孩面前蹲下,他与她视线齐平。
  “当然可以。你叫二花,对吗?”
  她红着脸点点头,语气中带着胆怯的试探:“可是,我是个女孩子,也可以吗?”
  “这有什么关系?”沈星柏微微笑着问她。
  二花在她出生那年差点夭折。
  她生在寒冬腊月的雪天,一落地就被丢在了农田里自生自灭,母亲哭哭啼啼地把她捡回来,送去了娘家。她只有名字,没有姓,更没有户口。
  这里确实民风淳朴,人性有最原始的善,也有最原始的恶。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
  她听了沈星柏的话,欲言又止,眉毛一点一点舒展开,弯了弯,变作羞涩的笑。
  小方看着这一幕,也笑得欣慰:“天不早,我送你们回去吧。”
  沈星柏拍拍两个孩子的头,正要回屋,衣角被一只小手牵住。小伟抓住了他,奶声奶气:“要沈哥哥送。”
  二花虽然不出声,但小小的嘴巴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里,也满怀了期望。
  小方瞪了瞪眼,瞄着沈星柏脸上的表情,又暗搓搓地看了一眼许果的。他只能打着圆场:“沈先生要休息了呀。”
  “不打紧。”沈星柏似不经意般说着,那目光终于也是落在了许果身上。
  许果没有说一个字,拿起二花手里的提灯,转了身。
  两个小孩子争先恐后地追上。
  沈星柏定了一会儿,跟在最后。
  小方两眼笑眯眯的,站那儿看了很久,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屋。
  路上没什么话,四个人各自有心事,都很安静。
  脚踩在地上,踏着青青的小草,发出声音,“沙沙,沙沙……”
  远处的灯光匆匆地朝他们走来,小伟看清来人,嘴里叫着“爸爸”跑过去,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跑哪儿去了?狗东西!哎——许老师。”男人转向许果,一个劲儿地哈腰,拍着儿子的头,“快点,快谢谢许老师。”
  小伟被接走,朝着另一个方向的路回家了。剩下三个人继续往回走。
  许果手心一热,是二花的小手指勾了她,把她的手牵了起来。她没在意,提着灯,继续往前走着。
  不知不觉,她屋子的轮廓从视野后出现。
  她再一侧头,发现那小女孩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牵在了沈星柏的手里。
  一左一右。
  这情景,就像一家三口。
  许果微怔过后,装作没有注意,说了一句:“前面就是了,你早点回去吧。”
  “好。”沈星柏脚步随她慢下来,抬眼眺望着那个方向。
  说话的功夫,笼罩着他们的微弱光线瞬间抽离,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二花“呀”地叫了一声。
  许果定住脚,她手里的灯灭了。
  几秒之后,又一束光线亮起,沈星柏拿出了手机,打开电筒。
  “我送你们到门口。”他说着,手握灯光,往前走去。
  许果边走边看她的提灯,是里面的煤油燃尽了,出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就没太注意。
  还是让他多送了一段。
  送到院门前,二花转身看沈星柏的目光还是念念不舍的,许果向他说了声:“谢谢。”
  他没答,变戏法似的拿出管膏药:“拿去。”
  许果接到手里,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了上面的字,低头瞧瞧二花。
  那是抗过敏用的外敷药。
  看来他是认真要在这边长住,连这种不常用的药都准备了。
  “许老师,”沈星柏走后,二花乖乖地坐在床上,让许果帮她抹着药,问了个问题,“你是不是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许果的手指轻柔地擦过她脸上突起的红点,抹匀。
  “我想跟沈哥哥学开飞机,你看起来,不太高兴,还有一点……快要哭的样子。”稚嫩的声音响在宁静的夜里。
  孩子的眼睛格外明亮,说话也是一针见血。
  许果失笑:“哪有的事,老师怎么会哭鼻子?”
  “那……”二花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找沈哥哥玩呢?如果是,那我以后就不去了。”
  “不,不是。”许果摇摇头,揽着她的脑袋,拥入了怀中,“不是这样的。”
  沈星柏曾经有机会成为空军,那一度是他的梦想。
  飞行员对身体素质要求已经极高,空军的标准更加严苛。那年招飞,他先是轻轻松松参加了体检,接着又顺利地通过了第二轮复试。
  高考是最后一轮考验,只需要考出比一本线稍高的分数,没有其他意外,他就会成为军航来年新生的其中一员。这对于学习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的沈星柏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后来,他却与许果一起,把高考志愿填在了鹭大。
  没有去军航一定是种难以释怀的遗憾吧,不然再后来,沈星柏就不会专程去加拿大自己考了飞行执照。许果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深深地怀疑自己。
  也许他们的相遇,一开始就是错误。
  过敏药抹了几天,二花脸上的疹子差不多消了下去。
  “以后都不可以吃芒果了吗?”她感到很失落,也很可惜,锲而不舍地问了许果好几遍。
  “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是不可以了。”许果观察着她脸上零星的淡淡痕迹,又仔细地上了一次药,“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比芒果更好吃的水果呀。”
  “真的?”二花半信半疑,她的小脑瓜不够用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比芒果还好吃的东西呢?”
  “老师不会骗你,是真的。”药涂好,许果刮了刮她的鼻子。
  窗外传来了熟悉的轰隆隆的声音,许果出了办公室去看,直升机再次在这座小小村庄上空出现,盘旋了一阵,落向远处的山顶。
  孩子们第二次见到飞机,仍旧兴奋不已,纷纷从教室里跑出来看,冲着它神气的影子跳跃着、欢呼着。这一次,许果没有去喝止,心情平静地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批改作业。
  天色渐晚,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背了书包,出门回家。
  许果批完了作文,揉揉太阳穴,把窗帘拉开些,整理起了第二天的教案。
  不知不觉,室外一片昏黄,她整理得差不多,把书本留在桌上,出门锁了办公室。
  借着那一点落日余晖,往回走。
  “许老师,才下课呀。”路上与佝偻着腰的老爷爷擦身而过,还面生,叫不出名字,他却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转眼在这里已支教半个多月,当地的村民大多都认识了她。
  “是,您吃过了?”许果笑着学一点儿他们方言的强调,不带距离感地回答过他,再走几步路,就看见了她的家。
  还有家门前推推搡搡的人群。
  这些人是在干什么,又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她疑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那群人围在一起,仰着头,议论纷纷。再走近些,她恍然察觉出些端倪——她的家,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
  天已近黑,她的小院门前,却亮如白昼。
  和煦的光线铺满了那块小小的天地,往外溢开,照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村民们聚集在光线下,热热闹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眼中新奇而困惑,还有或多或少的艳羡。总算有人看见她,冲着她大叫了一声:“许老师!”他们纷纷回头。
  “哎——”许果仍然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她走过去,人们看着她,很和善地朝着她笑,自发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她走过去,仰起头。
  发生了什么?
  院子的正前方,她的面前,立起了一盏高高大大、明亮的路灯。
 
 
第7章 出走
  许果伸出手,触碰到灯柱,恍惚地按在上面,金属的外壳凉而光滑,却有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直视着那光源会感到刺眼,她收回了视线,听到身后有个和气的声音:“大家不用一直看,每家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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