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喝道:“胡说!我的学生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与罗六姑娘不用心学业,不就是宜冉学得比你们出色,得了我的夸奖,你们也不必如此不顾同窗的情意去讥讽她?”
她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圣上跟前的大太监张德寿急冲冲地赶了来,喘了许久,才对薛令蓁道:“奴才见过泰安郡主。圣上请您一道去一趟皇城。”
薛令蓁纤眉微蹙,明眸中带着些疑问:“张公公歇口气儿,皇上可有吩咐是什么事?”
张德寿笑得眼睛眯起,但仍给薛令蓁卖了关子:“您啊,去了就知道了。圣上还能害您?自然是好事情了。”
第87章
看着张德寿的神情,沈夫人哪里不知晓,皇帝绝对是有好事要找薛令蓁,这般的荣宠,她心底不禁有些不舒服,望了眼身侧的郭宜冉。谢琼那人品行不正,可上天偏偏眷顾她。让一个祥瑞郡主当了她的学生,盛名远播。碍于泰安郡主,谁还敢在背后说她的是非?反而天天称赞起她的好来了。
瞧瞧,好好的一个祥瑞郡主,在谢琼的教导下,无礼、傲慢、仗势欺人,除了天赐的好命和好容貌之外还有什么呢?倒是自己的爱徒宜冉,性情学问都不缺,偏偏输在了身份容貌这几样上,如今还要被同门挤兑。沈夫人深吸一口气,这规矩必须要找陛下或太子妃娘娘说一下,否则岂不是在自己的学堂上乱了风气?
不过她哪里有胆子对上薛令蓁,瞧了眼一旁的张德寿,沈夫人道:“既是圣上有要事,泰安郡主还是快些去便是。莫要让圣上和张公公久等了。”
张德寿一听,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着急,不着急。奴才等得及呢,郡主别着急。”
看着容貌身段愈发出众的薛令蓁,张德寿心头嘀咕,现在皇上巴不得将郡主好好捧着呢,连当初的太子都比不了,自皇太孙下民间以来,这好消息传出的一阵又一阵。就连每年都需要朝廷救济的几个县这两年都是大丰收的,朝廷省了一大笔银子,国库充裕的很。
先皇晚年生活奢靡,先太子又是个铺张浪费的,圣上起兵时,发生了一场动乱,又是耗费了不少银子,等到皇帝入主宫中了,这才发现这国库被折腾的所剩无几,经过好些年的努力,才渐渐有了起色。尝过了没钱用的苦处,这短短几年,国库都翻了一倍了,皇帝天天脸上都带着笑容,今年祭祖之时,更是直言自己未曾愧对列祖列宗。
张德寿想起自家亲人在外头递进来的话,这泰安郡主和太孙如今在民间的声望可是要比圣上来得高。老百姓嘛,最操心的还是吃饭过日子,如今这二人让他们吃饱了饭,自然是感恩戴德了。
更别提,这泰安郡主的医馆经过了几年的发展,通过与别的医馆的合作,几乎每个地方的贫苦百姓都能得到照顾。整体来说,怕是泰安郡主在百姓心里,怕是比一些神仙都来得有用。毕竟神仙未必能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好,这泰安郡主却是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这样啊,那泰安就先走了,还请沈夫人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忘了什么。”薛令蓁含有深意地看了眼面色苍白、身形有些颤抖的郭宜冉,这些小心思还是用对了地方才好。
张德寿瞥了眼这亲近地站在一起的沈夫人和郭宜冉,不禁疑惑这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惹了郡主生气。要知道,沈夫人娘家和婆家的女儿因着沈夫人做了泰安郡主和宫内公主郡主的先生,出去说亲,都觉得脸上有光,别人也因此高看,说了几门好亲事,人家不就是想和泰安郡主近一些关系,另外也觉得既然是沈夫人的家里人,那必然这些小娘子的学问品行是好的,否则沈夫人如何会被选去做了宫中女孩子的先生呢。
那云罗县主就更是得了两个郡主和罗六姑娘的恩惠了,先不说暗地里对她的帮助,当初皇上严惩六公主,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怕泰安郡主联想起秦灿一事,而对皇家心有不满,否则当年六公主重伤、郭宜冉却无事,六公主哭闹求饶之下,备不住还真有些可能从轻处理,而皇帝看着女儿到底是因为郭宜冉受伤致残,虽说她也是受害者,难保不会迁怒,别说如今给她晋升了县主,对她处处施恩了。
想到这,张德寿看了眼那柔柔弱弱的女子,心思倒是够深的。前一年在仙慈庵的六公主突然传来了坏消息,跟着几个师太去下山行善时,因腿脚不便,没站稳就摔下了山,被人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如今就跟个活死人一般,再这样下去,迟早没了命。
都说是恶人有恶报,可张德寿奉命亲自去了一趟仙慈庵,知道这里头有些不干净,可也是六公主罪有应得,也便没多事。不过这郭宜冉要真是对郡主动了歪心思,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薛令蓁走了没多久,秦烟和罗六娘看着沈夫人青青白白的一张脸,心头大觉爽快,只是再面对郭宜冉时,便觉得有些尴尬,匆匆忙忙便走了,留下沈夫人望着已经画好一半的画作也没了什么心情,望着脸色有些不对的郭宜冉,只以为她是被秦烟方才的言语伤着了,细心安慰道:“宜冉莫要伤心。是她们毫无规矩,不将我这个师长放在眼中。待我去回禀了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我手下的学生,可不允许如此仗势欺人。”
郭宜冉低声应了几声,有些心不在焉,嘴角不禁嘲讽地笑了笑。自己自作多情,还以为人家是当真不在意身份的高低,愿意同自己相交,可现在看来,当初对自己的那些好全部都是可怜自己罢了。一旦自己对她们的地位有些些的威胁,就对自己毫不留情面。
沈夫人要离开,郭宜冉自然不便久待,随着她离去,目光幽幽落在离开不久的身影。同样是一身紫衫,她就能光芒万丈,反而将自己衬得黯然无光。
“张公公,究竟是什么好事情?”薛令蓁这厢坐上了轿辇,垂首望着自己身侧站着的张德寿,一双凤眼儿里满是好奇。
张德寿笑道:“郡主整日里念着的,怎么到了如今却想不到了呢?”
薛令蓁一听,心不由得砰砰挑了一些。待张德寿走到了前面交代事情,她才招手叫来了雪槿,悄声问道:“雪槿,你看看,我今日打扮是不是太随意了?”
雪槿颇为认真地抬头打量一眼,阳光下的主子的美貌就如同她簪子上最明亮璀璨的宝石一般,耀眼夺目,便是再简单的衣服,也被衬得不逊色于华服。她笑吟吟地道:“奴婢从未见过比郡主您还要漂亮的人物,怎么打扮都是正好的。”
薛令蓁明眸如星辰一般,熠熠发光,不知道烨哥哥走了三年多,如今该是什么样子。多高?多瘦?
最后她不禁皱了皱小脸,有些失落,她似乎无法想象出如今秦烨的模样来。
出了宫门,轿辇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城脚下,春风微微拂过,皇城上的侍卫身姿挺立如竹,护卫着皇城的安危,皇帝身着龙袍,正站在皇城上凌空下望,君临天下。
而在一众护卫的前方,站着的正是越来越高大俊朗的宋朗,薛令蓁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招了招手,“朗表哥几日不见,长得愈发高大英勇了。对了,那日你送来的信我都收到了。英哥儿、昊哥儿他们俩可还好?”如今宋定疆身居要职,愈发繁忙,教导两个调皮的小泼猴的重担就落到了长兄如父的宋朗身上。
十四岁的姑娘,身段儿显露出来,玲珑有致,微微扬起的面容灿若春华、皎如秋月,星子般的眸子无意间就夺去了人的心神。
宋朗心微微慌乱一下,他转了转眸子,避开了薛令蓁的目光,垂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的无奈与宠溺:“蓁姐儿莫要乱说。家中一切都好,英哥儿前几日偷懒被义父罚蹲了半天的马步。昊哥儿很好。”
薛令蓁一想起自家弟弟皱了胖嘟嘟的小脸向自己撒娇、抱怨舅舅无情的模样,忍俊不禁,咳了咳,才缓缓道:“英哥儿不听话,朗表哥还要多多费心了。”
“嗯。”宋朗意简言骇地应了声,望了眼皇城之上,“快去吧,圣上还等着呢。”
“知道了。”薛令蓁眨了眨眼。
“不用扶了,我自己上去就是。”说着,薛令蓁推脱了张德寿伸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提着衣裙往皇城上走去,心中不禁生疑,若是秦烨归来,如何要到这皇城上来见他?
皇帝听到细细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笑望着薛令蓁,望着愈发出挑的少女,见她要行礼,摆摆手,笑道:“都说了多少次,不必多礼,蓁蓁来得快了,人还没有走到这里呢。”
薛令蓁望了眼皇帝,只觉得今日的皇帝格外开心,眼底里满是兴奋的光芒。
“是吗?可皇城离得有些远了,我怕看不清楚。”
皇帝笑了笑,接着无比郑重地对薛令蓁道:“泰安,朕给你起的这个封号果真没有错,国泰民安,朕的一生所望,终究是在有生之年可以得见了!”
他拉过了薛令蓁,曾经手握刀剑的双手此刻显得皱巴巴的,并不好看,可这双手却掌握着天下最有力的权势。
皇帝指着城下,薛令蓁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城下宽阔的街道两边聚满了人,男女老少皆围在周围,面上洋溢着欢喜,却自发地让出中间的一条空空的道路,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一般。
这是在欢迎秦烨?薛令蓁微微勾起唇角。
皇帝到底年纪大了,站了许久,有些无力,薛令蓁吩咐了人准备座椅,扶着皇帝坐下,自豪地笑道:“您看,烨哥哥如今很受百姓的爱戴。您交给他的事情,他都做的很好。”
风逐渐起来了,尤其是站在皇城上,风很大,薛令蓁将自己乱飞舞的碎发理好,似是看见皇帝的目光里有一点亮光闪过,来不及细问,就听皇帝感慨地道:“当初朕夺下江山,也是如此,从这条街道上,骑着高头大马,走进了皇城,走进了皇宫。”只是那时他杀兄上位,又并非嫡长子,这些百姓对他是惧怕多于爱戴。还好,烨儿比他出色许多。
第88章
薛令蓁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皇帝看着皇城下守着的百姓们,脸上全是自豪的笑意,看得别提多专心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
薛令蓁是掰着手指头数时间的,心里头不觉就有些急躁。雪槿在一旁,怕风大,将拿着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看着薛令蓁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郡主小时候就比同龄的孩子主意多,如今长大了,更是难得的性子稳妥,倒是鲜少见她这般样子的。
皇帝看着她的反应,想起了自己当年战胜归来,元后也是急匆匆地就从王府里赶了出来,守在皇城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结果回去就被风吹得伤寒了。他的心里,又酸又甜,急忙让跟在身边的张德寿的小徒弟去拿了帕子来。张德寿如今也年纪大了,怕伺候不得力,早早就让自己的小徒弟顶了上来。皇帝看了一眼,不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元后走了,母亲去世了,自己和张德寿也老了,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的活头,好在打下的江山是后继有人了。
不知何时,那远处的百姓突然躁动起来,人群里都仰着脑袋去往城门那边看,不知道是哪个人突然大喊起来:“太孙殿下回京了,太孙殿下回京了!”
薛令蓁心头一跳,不禁掂起脚往前张望,连身上披着的锦缎披风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雪槿有些无奈地叫了声“郡主!”,上前替她收好了披风,心头也是为她和自家主子高兴的。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见远处的人影逐渐走近,阳光照在他身上,都觉得显得不凡起来,骑着骏马正策马走来,身后跟着的侍卫见此,都不由自主地仰起脑袋,挺起胸膛,纷纷感到自豪而骄傲。这次太孙殿下的推行神种之行,也是有他们这一份功劳的。
薛令蓁隔了老远,就看到了秦烨的身影。人群中百姓的声音也有些嘈杂起来,倒是有几个妙龄的姑娘看着俊美无俦的太孙,不禁羞红了脸颊,念及他对百姓的大恩,也顾不得害羞,拿起了手中的鲜花往秦烨的身上砸去。
吕樘跟在秦烨的右侧,因着他与宋家是姻亲,又是太子的心腹,皇帝这次才放心地派他去迎接太孙殿下归京。得知妻子薛令芳怀了身孕还不久,自己又袭了爵,春风得意的吕樘笑意吟吟,看了眼左右闪躲不及的秦烨,不禁笑出了声,想了想,还是很坏心地没将自己那小姨妹也来皇城等候秦烨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笑着问道:“太孙殿下,如今归京,可有什么感受?”
秦烨稳了稳身形,抬眼望着隐没在皇城后的皇宫,又垂眼看了眼自己缠在腕子上的佛珠,只觉得一阵暖意传入胸膛。他淡淡道:“归心似箭!”
吕樘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微微一愣后,摇头笑了笑,二人一同加快说了速度,他也有些想念自己家有身孕的小娇妻了。
“是烨哥哥回来了!”薛令蓁惊喜地看着人愈来愈近,眼神极好地飞快打量几眼,见人完好无损,心下安定下来,连忙转身对身侧的皇帝说了一声。
皇帝显得亦是有些激动,扶着张德寿的手,连声叫了几句“好”。
他笑道:“朕要去亲自接烨儿回来,蓁姐儿,你可要与朕一起?”
薛令蓁俏脸微红,比初春的桃花还要艳丽三分,眼里的光芒却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灿烂。“当然要!”
策马到了城门,秦烨却被守城的御林军首领拦下,他细细一打量那位器宇不凡的将领,有些疑惑地道:“可是小宋将军?”当年他管着军营里训练骑兵的一事,宋定疆身侧时常跟着个少年小将,再说,初见薛令蓁的时候,这人可是给秦烨留下了挺深的印象。秦烨负责神种一事后,这骑兵营的事情就全权托付给了宋定疆。
宋定疆和宋朗父子二人同时入朝为官,又皆是武官,朝中的人为了区分他们二人,一个叫宋将军,一个就叫小宋将军了。反正如今的宋朗不过二十岁出头,就算入军营的早,可按朝中的资历来算,还算是个小年轻呢。
“正是。殿下和侯爷还请稍等片刻。”宋朗说道,回话的功夫,眼神飞快地扫过一身杏黄蟒袍的秦烨,俊眉星目,面如冠玉,完完全全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精致感,容貌变得更加俊美英朗。若从外表和才德上看,倒是与蓁蓁算得上般配,只是这对蓁蓁的用心如何,还须细细观察。
秦烨薄唇微微勾起,眼底掠过丝深意,看来这个小宋将军倒是对自己存在着些敌意。
吕樘略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何……”
“终于回来了!”
吕樘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少女极为清亮的声音传来,秦烨的身形微微僵硬,急忙抬眼向皇城一侧的台阶上望去。
台阶两侧是城墙,又站着守城的护卫,秦烨望去,只能瞧见少女因走动而被风微微吹得飞扬起来的裙摆,渐变的色泽,在风中宛如是一团紫色的火焰,直直烧进了他的心房,火热得有些微微疼痛,却又奇怪地令人觉得欢喜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