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兮来回琢磨这几个字,总觉得另有深意。苏木兮拉紧自己的外套领子,离他足足一米远。
时斐呲鼻:“你再远一点,电梯就装不下你了。”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时斐率先走出去,苏木兮犹豫几秒,赶在电梯关门之前跟了出去。
房间还算干净整洁,两张床,有充足的暖气。
时斐到洗手间洗了把脸,便和衣躺了下来,“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
苏木兮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看到他躺下来闭上眼睛,才松了口气,动手脱掉厚重的外套。
内蒙的冬天真的太冷了,虽然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冻得她脑壳疼。她从小生活在江南,从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再加上她是易寒体质,从下飞机后,她的脚丫子就没有热过。
苏木兮在浴缸里放了些热水,把脚放进去泡一泡。
热水疏通了她的六经八脉,她望着眼前氤氲的蒸汽,长舒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她想起他们去旅行社租车时,工作人员说的那番话:“这么冷的天来旅游啊?零下十几度草都秃了,没什么景色可看,除非下雪。但是如果下雪,千万别再往里走,否则你们肯定被困,想回来都难。”
洗漱完,苏木兮查了未来几天的天气,还好,都是晴天。她可不想被困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
苏木兮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把床头的壁灯关掉,她有个习惯,有光就会睡不着。她和衣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久久难以入眠。
苏木兮试探着低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苏木兮听到隔壁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大概是他在翻身。
“没有。”时斐同样低声回答。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也不知道冯离现在怎么样。他姐姐发那样的短信给我,肯定是知道冯离过的不好。否则,她不会用‘救’这个字眼。”
时斐没有接话,半晌后,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自从知道冯离出事,连一向遇事不动声色的时斐都时不时的叹气,苏木兮也跟着他长叹短嘘。
苏木兮强迫自己放空思绪,不让让自己不要乱想,努力进入睡眠。
第二天,时斐早早的起床出门,给苏木兮腾出房间洗漱收拾,毕竟一男一女住在一个房间还是有诸多不便。
苏木兮收拾完背包,时斐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递给她。
苏木兮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顶白色绒线帽子、一条围巾和一双手套,还有一双厚袜子。
“都是给我的?”
时斐点了下头:“款式太少,没什么可挑的。”
苏木兮有点感动,原来他早早出门是去给她买这些,她来的时候把最厚的棉服都带来了,可是浦城毕竟没有那么冷,什么帽子手套,她都没有,昨晚在寒风里走了一会儿,脸冻得生疼,耳朵都快被冻掉了,手脚也是冰凉的。
苏木兮接过帽子戴上,又戴好围巾和手套,很暖和。
“谢谢。”苏木兮有些扭捏的说,她似乎还没有对他说过这个词,所以很不自然。
“还好,不算丑。”
苏木兮:“……”
时斐和苏木兮退了房,驾车驶出城区。一个小时后,他们看到了“天空书院”的大门。
这里荒无人烟,四周是茫茫草原,这座学校是目光可及中唯一的建筑物,黑色铁门的右侧有一块牌子,写着“天空书院”四个大字。门口的羊肠小道可以通到省道,但是开车也要二三十分钟。
周围是两米多高的砖瓦围墙,墙上还有玻璃碎片,防止有人翻墙出入。
苏木兮看着这一切,不由拢紧衣领:“太绝望了,想跑都跑不了。”
“走吧。”时斐说着,迈开步子朝着大门走去。
看门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问明他们的来意,让他们稍等,他打了一通电话。不多时,门卫室出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颧骨很高,中等身材,穿着黑色羽绒服。
“这位是王老师。”门卫大爷介绍说,又对王老师说:“他们说想送学生过来。”
被称为王老师的人将时斐和苏木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问:“谁是学生?”
“他没来,我先来看看学校。”
“多大?”
“十六岁。”
王老师点了下头,“跟我来吧。”
王老师率先转身出去,时斐和苏木兮对视一眼,也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卫室。
大门进去,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有篮球架、乒乓球案,正前方是一栋四层高的楼房,东侧还有一排平房。
校园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苏木兮四处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虽然阳光明媚,可是给她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时斐问:“怎么没有人?”
王老师答:“现在是读书时间。”
“在哪里读书?”
“宿舍。”王老师开始向他们介绍:“一楼是餐厅,上面是教室和宿舍,东边是老师办公室。”
“每天都有什么安排?”
“早晨6点早操,7点早餐,上午读书,下午体能训练,晚上心理辅导。10点准时熄灯休息。”
“我能去宿舍看看吗?”
“不行,你们上去会影响学生情绪,我们是封闭式学校,在学校期间,连家人都不能见。”
“那我怎么知道宿舍条件怎么样?”
“八人一间房,上下铺,和传统的学校宿舍一样。”
“宿舍带独立洗手间吗?”
“没有,每层楼西侧是厕所。”王老师说完,有些疑狐的看着时斐,“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苏木兮忽然紧张起来,怕被发现端倪,不过显然时斐心理素质更好,信口胡说起来:“我家人五年前才搬来内蒙做生意,我弟弟玩游戏玩的厉害,家人管不住,听亲戚提到了这里,我父母便让我过来看看。”
王老师点点头,看样子并未怀疑,苏木兮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王老师又带着他们到餐厅看了看,餐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油烟味。王老师解释厨房就在餐厅后面,现在正在为学员们准备午餐,但是今排风系统有些故障还没来得及维修,所以油烟味比较大。
餐厅的西侧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时斐注意到,楼梯被铁门锁着,明显是为了限制学员们的人身自由。
从餐厅出来,苏木兮抬头看了看,这一看,惊的她心惊肉跳,她赶忙收回目光,一时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时斐的手,紧紧握着。
时斐察觉出她的异样,反握住她的手,很冰,便抓住放进自己外衣口袋里,轻声问:“怎么了?”
苏木兮只是睁大着双眼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眸中,写着慌乱。
时斐后知后觉,抬头往上看去,入眼的场景让他也惊了。所有的窗户竟然都被铁皮封闭着,只留了角落一块长宽约20公分的小窗子。
王老师却不以为然的说:“这些学员们离开网络精神就无法集中,容易被外界干扰,改善的唯一办法就是切断一切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时斐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故作轻松地问:“这样完全的封闭能达到戒网的目的吗?”
“当然可以,如果效果不好,我们可以免费再提供一期课程。”
就在他们聊天的同时,有几个体型彪悍的男子有说有笑的走进了那排所谓的老师办公室。
王老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解释说:“他们是体能老师,负责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怕是一言不合就要上手了吧。被限制人身自由,暗无天日的房间,动辄打骂……何遇说的那些,几乎都对上了。
苏木兮紧张又愤怒,在时斐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时斐察觉,用力握了她一下,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时斐又问:“我听说一种电击治疗,你们这里有吗?”
“有的,”王老师倒是很大方的承认了:“不过只对那些网瘾非常大的学生使用,一般的戒网瘾不需要电击。”
苏木兮在一旁倒吸凉气,时斐违心的说:“挺高科技的。”
“如果有意向,可以把学员带过来试试,我们可以免费提供一次测评。你们应该听说过,我们是省内口碑最好的学校。”
王老师把他们送出学校。
时斐和苏木兮并肩朝车子走过去,途中,苏木兮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王老师仍然在看着他们。苏木兮呼吸一滞,忙回头。
上了车,苏木兮问:“现在怎么办?”
时斐看着已经消失在大门口的王老师,发动引擎:“先附近转一转。”
他们开车沿着羊场小路走了二三十分钟,到了省道,这里人烟荒芜,即使是省道,也鲜少有车经过。他们的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在驻车带停了下来。接近中午十分,掉头拐了回去。
看门的大爷已经认识他们,时斐三言两语便骗过了大爷,带着苏木兮进了学校。
正值午饭时间,学生们排着队、低着头,有序的进入餐厅,在队列之外,那几个彪形大汉来来回回的走着,时刻盯着队伍,对于不听话的学员,立刻语气恶狠的提醒:排好队,不要乱看。
差不多有近百名学生,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低着头,根本看不出来哪个是冯离。
“请问,”时斐忽然高声大喊:“王老师在哪里?”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包括那些学员们,苏木兮迅速在那些人中找寻冯离的脸。
“看什么看?快走?”
这一声吼下,学员们又乖乖的低下头,就像是……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弄。
时间太短,苏木兮根本没有来得及看完所有面孔,更没有找到冯离。只能期望着冯离能先看到他们。
其中一位黑衣男子朝着他们走过来,高声问:“你是谁?”
时斐继续扯着嗓门大声说:“我上午来过,找王老师有点事情。”
那人已经走到跟前,口气不善道:“喊什么?这里是学校,禁止大声喧哗。”
“不好意思,我怕王老师听不到。”
说话间,王老师已经从餐厅出来,看到他们,便即刻走过来。
时斐解释说:“走太急,忘记要电话。”
王老师点点头,“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们拿名片。”
“谢谢!”时斐继续大声喊。
原本已经走开的大汉,又回头看他,给了他一个非常阴狠的眼神,警告意味满满,时斐却满不在乎。
“冯离!”
苏木兮忽然低声惊呼,时斐也看到了。本来已经安静的餐厅门口,有个身影闪现,不是冯离又是谁?他本想朝他们跑过来,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他不住的挣扎。
苏木兮想过去,却被时斐一把拉住,并对冯离摇头,示意他不冲动。他的手用力握住苏木兮的手臂,拼命地克制情绪,也努力让苏木兮冷静下来。
苏木兮穿着厚厚棉衣,却被他握的手臂发麻的。
“王老师,是不是一直往西走,就能出去?”时斐又一次大喊,并且在冯离被抓回去之前,举起拳头手势。
王老师去而复返,将名片递给他们:“没错,往西走,很快就能找到大路。”
“谢谢。”
时斐收好名片,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餐厅门口,拉着苏木兮往外走。
苏木兮低声说:“冯离怎么办?我看到那个人把他抓起来,他违反纪律跑出来,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机会带走他,但愿他能冷静下来,不要和那些人起冲突。”时斐叹气,眉心依旧紧锁着,希望冯离不会有事。
从学校出来,他们立刻赶往冯离的家。根据冯离姐姐发来的地址,大约有四百公里的路程,估计需要四个小时才能到。
坐上车,苏木兮的心仍然怦怦乱跳的厉害,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大门。
“对了,你刚刚说往西走什么意思?你不是知道路吗?”
“说给冯离听的,但愿他能悟出来。”
苏木兮呢喃着说:“往西走……他往西……是厕所?”
“对,我观察过,厕所的窗户装的不是正规防盗窗,是用铁丝缠的,用钳子应该能掰断。”
“可是太危险了,那么高的楼跳下来……”
“二楼,三四米而已,伤不了人。”
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时斐一刻也不想让冯离多待。但愿他们能说通冯离的父亲,让他出面,去学校把冯离接回来。如果谈不拢,他们只能剑走偏锋,想办法把冯离“偷”出来。
☆、第35章 第 35 章
汽车一路向东, 路两侧除了屈指可数的风力电厂,和牛羊, 再没有别的,再美的风景千篇一律,看多了也不稀罕。开车和坐车的都有点儿无聊,于是时斐说起了冯离。
冯离祖上是地地道道的蒙古族牧民,他是家中的老幺, 受尽宠爱,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为了让他摆脱放马牧羊的命运, 从小就将他送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城镇读书。
从草原深处来,身边的同学都有些看不起他,这让冯离苦恼, 越来越沉默,不愿与人接触。偶然一次, 同学带着他去网吧,在哪里, 冯离第一次接触到电脑,第一次接触到游戏。
远离家乡,他寒暑假才能回家,课余时间都泡在网吧, 每天以馒头充饥, 攒下的钱就去网吧打游戏。那时候他什么游戏都玩, 几乎没输过, 他在游戏里找到了缺失许久的自信, 于是他深深陷进去,不能自拔。他甚至花掉了本应该交给学校的学费和书费,经常夜不归宿在网吧通宵打游戏,因此被学校处分过好多次,初中差点就没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