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李梦溪把饼干一口塞进嘴里,“还挺好吃的,你试试。”
“其实吧,”归期看着她认真道:“我只是不太喜欢她的那种热情,就是感觉不太真诚。”
李梦溪喝一口水,又去拿饼干,“当然不真诚了,她是冲着苏令闻来的,对你这个可能的情敌那么用心干什么?你以为人家吃饱了撑的专门跑过来和你做朋友?”
归期说:“至于她这个人,我不了解,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对于她这个人吧,我了解不了解我都不喜欢!”李梦溪一激动,拍了下桌子,“上次要不是你拦着,我早给她撕上南天门你信不信?”
“信。”归期也拿了一块饼干。
忽然,李梦溪拍案而起,“我知道为什么她要和你说这个了!”
归期直愣愣望着伟岸的她,“为什么?”
“为了让你内疚啊!你看看你现在,不就挺内疚的么?”李梦溪啧啧称奇,又拍了两下桌子,“这个女娃可了不得,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李梦溪!!”旁边由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容怿终于爆发了,“我特么写张卷子容易么?怎么就你一张嘴吧唧吧唧的呢?”
“谁说的?归期也吧唧吧唧了,”李梦溪指着她,问:“你怎么不说她?”
“因为,朋友妻不可欺。”
“……”
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归期夹着饼干溜了。
苏令闻面朝里侧枕着手臂睡着了,他桌面上的那袋饼干还没动。
归期只得从另一头绕过来,放轻了手脚慢慢拉开椅子想坐下,过程中估计是太紧张了,她刚抬脚一跨,另一只却脚没能站稳,在倒下去的瞬间扶住桌子,没成想桌子让她这么一推,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苏令闻微微皱了下眉,立刻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她两只手扶着桌子,后面撅着屁股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姿势怪异又滑稽。
归期说:“对不起。”
他坐起来之后,手摁住眉心揉了两下,闭着眼睛似乎在醒神。
归期这才慢慢坐下来,挪了挪椅子,笑着说:“吃块饼干消消气。”
“什么饼干?”他抬起头,果然看见自己桌上有个纸袋,扎着粉色蝴蝶结,弄得花里胡哨的,他问:“你送的?”
“佟嫣送的。”
“谁?”
“佟嫣。”
“……”
不会是忘了吧?
归期提醒他,“就是那个——”
“你唯恐避之不及的人?”他问。
“哪有,”这话说的她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同学。”
“大家都是同学。”苏令闻嘴边浮起一丝冷笑,“就你母爱泛滥,不是同桌就是同学,这个同学又是你修了几年得来的?”
“这跟母爱有什么关系?”归期冲他小声嚷嚷了一句:“我又没当你是儿子!”
“……”
“再说了,这缘分是我一个人修来的么?我们现在能做同桌,必须双修!”
“……”
苏令闻就这么看着她,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淡定,再到无可奈何,可谓精彩。
归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言语不当了,于是赶紧补救,“我说的是分开修炼,各修各的,我们没有见过面,没有……”
苏令闻刚睡醒就被她闹得意识模糊,伸手拿了桌角的矿泉水过来,一口下去透心凉。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归期十分殷勤地把饼干推到他跟前,顺便把蝴蝶结解开了,说:“这个饼干挺好吃的,佟嫣亲手烤了两袋,一袋给我,一袋给你,你试试。”
苏令闻依言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她殷切地问:“好吃么?”
他垂眼睨着她,“这是你做的?”
她回答:“不是啊。”
“那好不好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关心一下嘛。”
“不用你关心。”
“别这样嘛。”她伸出手就想顺走一块。
在她伸手拿饼干的瞬间,苏令闻拿笔往她的手背敲了一下,她“哎呀”一声迅速把手缩回来,弯腰捂着手不说话。
苏令闻瞟她一眼,“别装了,不疼。”
她转过来说:“我感觉你最近肝火很旺,动不动就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春天到了——”
苏令闻拿了块饼干往她嘴里一塞,“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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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殷殷期盼
有件事,归期考虑了很久。
从第一次月考结束,一直到第二次月考过去,时间越是接近,她心里就越是瞻前顾后,直到这天放学回家,在那段进胡同之前的路上。
在高中这样的特殊时期,除了学习以外她本不该有太多的思虑。
往后她每每回想起来,占据茫茫脑海中最多的画面,是放眼望去横陈在西边的万丈霞光,垂垂暮矣的金色余晖,以及身边陪着自己走了一程又一程的,一身冷清少年。
归期对于青春本来就没有抱太多的期许,她的目标向来只有一个,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学,而往后她追溯起来也并没有多少感触,因为生活一直按照她的原计划进行。
后来,李梦溪常对她说,苏令闻是外冷内热,你是外热内冷。
这话总让归期回想起某一次在苏令闻家里,他和自己讨论“罗生门”的事情,从他的选择中其实可窥见一斑,他就是个看似冷淡,实则内心一片温热的人。
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懂,更不敢想得太深。
容怿说她大智若愚,其实是谬赞了,她仅仅是因为有所顾虑,于是裹足不前而已。
在两人分道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忽然往回跑,直到看见他的背影,趁着四下没人,她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冲他大喊:“苏令闻!!”
苏令闻脚步一顿,有些惊讶。
他转身时,看见金郁郁的夕阳从两人的侧面斜斜打过来,影子在地上拖拽得老长。
归期两只手紧紧攥着书包的带子,说:“这个星期六,我请你吃饭。”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还有看电影……”
苏令闻微微拧眉,“什么?”
她小声咕哝:“呃,就是,吃饭,看电影……”
苏令闻只好抬步往她那边靠近,走到她跟前停下,问:“说了什么?”
她扭捏了一会儿,说:“吃饭。”
他点头,“然后?”
她绞着书包的带子,“……看电影。”
他稍一愣神,道:“还有?”
“没了。”
“知道了。”
他的话刚说完,两人同时转身,马不停蹄地就走。
才刚走了几步,归期停住,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才继续往回走。
——
上午最后两节课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这会儿有点凉。
教室里只有寥寥十几个人,有些人趴在桌上睡觉,聊天的同学都自觉小心地压低了声量,那种时不时伴着笑声的窃窃私语,在旁人听来十分暧昧。
苏令闻不在,归期身后的班长也在做题。
班长拼命的程度和心情有时候和归期能够产生共鸣,他们的优良成绩都是凭着日以继夜,争分夺秒的努力得来的,他们都在面对某一些有别于此的优秀时,比如某些先天优势,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但更多还是相信天道酬勤。
归期拿了件薄薄的开衫披上,从座位起来走到教室后门。
苏令闻就背对着走廊的窗口站着,两只胳膊肘抵着窗台,上半身稍微往后仰,脸朝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归期愣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回教室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阵微风靠近——
然后就听见容怿说:“周六不你生日么?出来吧?那天你所有的花费我全包了,”说完又冲归期道:“那天你也来,再叫上李梦溪和肖殷。”
归期傻不愣登地抱着门框,“那天啊……”
“那天有事,不去。”苏令闻看过来,先瞟了归期一眼,再看向容怿。
“有事?”容怿明显不信,“不会又是宅家里看书看电影吧?你我还不了解,多参加点集体活动,多培养集体荣誉感,省得阿姨操心你是不是打算抛弃全世界。”
苏令闻伸了个懒腰,靠着窗台说:“那天我行程满了,没空。”
容怿听完赶了两步走过去,“真有事儿啊?跟谁约了?不能够吧?连感情深厚如你我这般的兄弟都叫不动你,还有谁能劳您大驾?”
归期抱着门框默不作声,想了一想,赶紧退下。
容怿扭头看了眼她,又转向苏令闻,道:“小七七啊?”
苏令闻望着空荡荡的后门,没搭腔。
容怿也往窗台一靠,“你俩闹什么呢这一来一回的,干脆把话挑明,跟她表白算了。”
苏令闻稍微偏着脑袋瞥着他。
容怿笑,“怎么的呢?我说错了?”
“不合适。”苏令闻说。
“什么意思?”容怿皱了下眉,“我感觉你俩挺合适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了,就您二位当事人磨磨唧唧的逗谁玩儿呢?”
苏令闻往后仰着,脸依然朝上,淡淡说:“时间不对。”他侧脸看过去,似玩笑地说:“整体形势不容掉以轻心。”
容怿愣了一下,无语地笑了笑,默了半天才说:“你爷爷不同意?”他“啧”一声,“这事儿的确有点不好办,老人家都固执。”
“没那么狗血,大哥。”苏令闻道。
“不,你是大哥。”容怿说。
有些事彼此心里头了然,却心照不宣。
或许各自的心里都有所顾虑,不敢挑明罢了。
归期所顾虑的一些事情里,不仅在乎自己的学习,更在乎家人,以及不确定的以后,而苏令闻顾虑的事情也不少,其中包括了她的顾虑。
再因为彼此之间默认了对方的特殊位置,于是也默许了对方的逾矩,于是双双皆自动屏蔽了旁人的影响,年少的模棱两可,美的是正好你情我愿。
如今的你我之间,仅此而已。
往后的你我之间,也未可知。
——
周六,归期起来的时候,听见窗玻璃滴答响,她过去掀开窗帘一看,果然看见了淅淅沥沥的雨丝,纷纷直往窗玻璃上撞。
她搓了搓胳膊,拿了件开衫披上,进洗手间刷牙。
归期出来一坐下,先喝了两口热腾腾的豆浆,然后掰馒头吃,吃着吃着就发现妈妈一脸笑眯眯地直盯着自己看,看得她毛骨悚然——“妈?”
刘珊摸摸她的发尾,说:“这发型确实好看,特别有学生样,我给你剪个齐刘海怎么样?”
归期摇头,十分抗拒。
但是刘珊兴致勃勃,回屋拿了把剪刀出来,逼她就范,理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是咔咔两剪子下去,齐活!
归期揽镜自照,摸着齐眉的那层厚厚的刘海,很有掩面泪奔的冲动——“妈!!你是发廊Tony老师的亲传弟子么!!”
小橙子忽然跑进来,摸着自己额头上勉强搭上眉尖的那一撇刘海,笑嘻嘻说:“姐姐你看,妈妈给我剪的,跟你一样。”
哪一样了……
我的明明比你长。
归期出门的时候顺便带小橙子去空手道培训班,她撑了把伞出来,牵着小橙子往胡同口走去,雨势绵绵,雨丝密集。
因着雨天,胡同里来往的人不多,归期路过的时候周身阴凉,脚底下潮湿。
远远的,归期就瞧见了苏令闻站在屋檐下避雨,雨幕中冷落清逸的身姿,特别显眼。
连伞都没带,他是怎么过来的?
越靠近,归期的伞就越往下,后悔没有戴一顶帽子,缓冲一下额头上那一抹刘海的冲击力。
小橙子人矮,远远就冲那边打招呼:“哥哥!快看这里!看我剪了新发型!!”
归期:“……”
两人走近之后,归期还拿伞挡着自己的上半身,小橙子钻了出去跑到苏令闻身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哥哥你看,我的和姐姐的一样。”
苏令闻拨了拨小橙子额头上勉强可以称之为刘海的刘海,“嗯”了声,“很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