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区是流星街最大的工厂，除了兵工厂以外，和内四区相比，七区最大的特殊之处在于，流星街几乎全部的淡水出自那里。
“然后是贸易区、流星街资源流动的枢纽八区。顺便一提，八区对我们的通缉不但没有取消，反而从我们离开时起，又加大了力度。
“最后是十三区，议会的所在地，流星街的统治者，贵族中的贵族，和外界的城市几乎没有两样。不知道为什么，十三区也在通缉我们，而且几乎和八区联合起来了。”
随着库洛洛平淡而简洁的介绍，流星街的十三个区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有序转动。完整而严密的组织结构，无数人成为它运转的机括，为之付出力量乃至生命，像一只庞然大物，在整个世界的垃圾上笨重而持久的运转，生生不息。
明明是贫瘠而残酷的地方，在库洛洛举重若轻的描绘下，居然也有了近乎恢宏的蓝图，在眼前徐徐展开般，令人荡气回肠。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轻声慨叹。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库洛洛说的，我们被八区和十三区联合加紧通缉的事，问他：“我们不是一直被通缉吗？难道又有新变化？”
被十三区通缉是因为我刺杀了议会的大人物法则尔，一开始只通缉我一个人，等我们紧接着杀死十一区区长维尼尔后逃亡，库洛洛和飞坦也被挂上了通缉榜。因此我们躲进八区开了杂货铺。
被八区通缉则是因为库洛洛，所谓“八区臭名昭著的念能力小偷”。他暴露后，和他绑定的我和飞坦当然也不能幸免。这其间又掺杂了无意得到的芯片和软盘，牵扯出特奥夫的佣兵小队和十三区不该知道的秘密。
那一晚八区着起大火，商业联盟总部举行衣香鬓影的宴会，黑暗的街道中隐藏着令人心跳失控的刺杀和逃亡……我们侥幸在各方势力的漩涡里保住性命，连夜逃到了流莺街，一躲就是一年。
在流莺街，玛莎和玛奇母女好心收留了我们，但之后玛莎却被商业联盟主席的侄子害死了。我们杀了那个人渣，因此被八区再次通缉并不奇怪，但库洛洛特别提出来，事情恐怕又没那么简单。
果然，库洛洛道：“八个月前，也就是我们离开流莺街的那几天，八区和十三区打起来了。双方在八区激战三天，然后突然宣布休战和解。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但那之后不久，我们的通缉令被提升到了高级。”
“他们打起来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愤愤不平地道。
“我之前想过这个问题，”库洛洛道，“能够把八区和十三区联系起来的和我们有关的事，大概就是芯片和软盘了吧。”
记载有十三区议会厄里斯家族的绝密账本的软盘和重要的芯片，被我们到手后嫁祸送进了八区商业联盟的手中。
“啊！”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六区听到的唯一一次全员大会上，那些老怪物说的内容，似乎和这个有关。当时没有太留心，但因为事情和我们很是相关，所以我还记得大概，当下就给库洛洛讲了一遍。
“这样就说得通了。”库洛洛捂着嘴道，“我之前不理解的是，当时距离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要是动手早该打起来了才对。现在看来应该是矛盾还没激化到爆发的程度，双方也不敢轻易动手。”
“原本就是因为八区和十三区相互戒备，情报阻隔，我才想到在其中做这样的手脚。现在他们闹得太大，因为六区的介入，不得不握手言和。这样一来，我们在其中起过的作用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我问库洛洛。八区加上十三区，岂不是一张覆盖整个流星街的天罗地网？
“暂时还不必担心。”库洛洛道，“我之所以选择外四区藏身，就是因为外四区面积最大，里面的情况又最混乱，甚至很多势力根本就游离在议会统治之外。我们在二区，除非和通缉并认识我们的人直接撞上，或者我们主动宣扬出去，不然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嗯。”我点点头，又道，“那我们现在……在路上会不会被发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库洛洛道，“我们要穿过九区、五区、十二区才能到达二区，除了五区相对安全，九区和十二区都可能遇到当地的人。为免麻烦，我来的时候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杀干净。我们回去也一样。”
我自然是都听他的。
不过，“我们要经过五区吗？”我感兴趣地道。
“我们在那里过夜。”库洛洛道，“我们还没超出五区喂养的年龄范围，进去也不显眼。那里都是孩子，和外界严格分开，最安全不过。”
“五区啊……”我感叹道，我们都离开那里多久了！
我正想和库洛洛说说五区的事，他一拉我的手，压低声音道：“别出声！”
我赶紧闭上嘴，瞬间警惕起来。
库洛洛四处一看，直接抄起我三步两步，轻捷无声地跃上了旁边的一座垃圾山，闪身隐蔽在山包背后的阴影里。
我屏住呼吸，捂住嘴向下看。就在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上，从相反的方向转出来乱糟糟的一队人。
那些人大概有二十个左右，以男人居多，有高有矮。他们似乎是这里的原住民，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大部分都很瘦削，但露出的肌肉突起，看上去就是惯于厮杀的。这些人像是从类似八区的地方回来，里面的人都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外面是一圈警戒。
他们行走间十分沉默，目光警惕的四处扫动。
我往后缩了缩肩膀，靠在库洛洛身上，收回目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他们发现。
“警戒！”事与愿违，下面一个低哑苍老的声音陡然喝道。
我心中一紧，听到那个声音紧接着道：“这里刚刚才有人走过。两个人，脚步没有了……小心，他们还在附近！”
我们被发现了！
“呵。”库洛洛在我耳边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想起他说的，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杀干净，不由得为下面那群人默哀。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库洛洛把我放到地上，动作轻缓从容，甚至还有空暇在我指着下面、探询地看向他时，在我脸颊上啄了一下，好不悠闲。
下面那群人反应一点不慢，自从确认了有人在旁窥探，立刻收拢队形，先锋的几个人已经锁定了这边的方向，朝着我们所在的垃圾山冲了过来。
眼看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距离我们已经不到十米，库洛洛才刚刚具现出他的盗贼秘籍，低头翻开，骤然发动能力！
咔嚓咔嚓的冻结声，氤氲着雾气的寒冰迅速将下面的人逐一冻住，只不过须臾之间，下面的二十几个人就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座沉默的冰雕。
“千里冰封真是个好用的能力。”
库洛洛抬手间解决了下面的危机，转头对我道，“难怪那个老头能被称为第一高手。真心希望他活得久一点。”
“他们这就死了吗？”我看着下面问。
“还没有。”库洛洛道。
“……那你先去解决了他们再说啊！”我一噎，推了推他道。
库洛洛不以为然，慢悠悠地走下去，在那些冰雕之间绕了一圈，给每座冰雕打了一拳，“哗啦啦”一阵令人牙酸的皲裂声，那些冰雕依次垮塌，变成了无数鹅卵石大小的碎块。
一分钟之前，那些还是活生生的人，此时却从里到外冻成了冰，又碎成硬邦邦的碎块散在地上，一堆又一堆，红红白白的，那是血肉和骨头被冻成的冰晶。
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话，甚至有几分美丽，但一旦看全了这一幕……简直令人恶心地要吐出来！
我突然想起之前玛奇的信上说，新的同伴要被库洛洛杀人的样子吓坏了。就他这么搞，确实比血肉横飞还恐怖。
战争片转眼变成恐怖片，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点，都要被他吓出病来！
库洛洛晃完了一圈，若无其事地朝我走回来。刚刚杀了二十多个人，他身上干净得连滴血都没溅到，脸不红气不喘。
“走吧。”他伸手来拉我道。
我不让他拉，双手叉在胸前，对他表示我的不满。
“库洛洛，你这是什么毛病！”我忧心忡忡地道，“咱们下回杀彻底了再聊天啊，这样多危险！”
“多少反派都是在杀死主角之前就自以为胜券在握，嘚瑟的叨逼叨个没完，不知道补刀，结果被主角爆seed 反虐了！”我捂住胸口，越想越不妙：“你可不能学他们啊！”
“又来了。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库洛洛无语道。
他回头看一眼下面的狼藉一片，索性又把我腿一抄横抱起来，沿着垃圾山的山脊几个跳跃，绕过下面的狼藉，重新走到一条干净的路上。
“不用处理尸体吗？”我问他，“你那个能力很有辨识度吧？”
“没事，这个温度下，要不了多久就化干净了。”库洛洛道。他把我放下来，重新拉着我朝前走去。
我又想起之前的念头，凑到他身边，笑盈盈道：“我跟你说，玛奇之前给我写信，她说你杀人杀的可凶了，别的同伴都怕你！”
“是吗？”库洛洛一愣。
“呀，你不知道啊？”我也一愣，随即拉住他的手臂，叮嘱他：“是玛奇偷偷告诉我的，你可不许告诉她！”
“她怎么跟你说的？”库洛洛问道。
我笑弯了眼睛，偏又撅起嘴要求道：“你先答应我，你得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可不能说漏了。”
“知道了，你快说。”库洛洛推推我，不满道。
我笑的绷不住，趴到他肩膀上道：“其实没什么呀，她说你杀人杀的太凶了，派克都被你吓坏了。派克是你们的新同伴，女孩子，对吧？你怎么杀人了啊，把人都吓坏了？”
“我才没有，”库洛洛认真回想道，“派克也没有被吓坏。”
“真的吗？你刚才那样就很吓人。”
“我们在二区，为了不引人注意，除了缠都没用过能力，普通的战斗而已，有什么可吓人的？”库洛洛叫屈，“而且派克我跟你说过的，就是八区特殊商品区有读心术的那个。她怎么可能被吓坏？”
“哎？她怎么和你们在一块儿？你都没说过！”我好奇不已地道，“你跟我再说说啊，二区的事，还有飞坦和玛奇，大家都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后来不是也给你写信了吗？重要的都在信里说过了。”库洛洛道，伸手过来捅了捅我的脸颊，“现在轮到你说了。亚林，还有伊路米……”
我给库洛洛讲我在六区的经历，一直讲到天色擦黑，我们从铁丝网翻进五区的地界。
外四区以外的垃圾山都是处理过的，五区的垃圾山曾经觉得格外高大，再回来却发现实在低矮的可以，似乎特意适应了幼童的身高。
暮霭沉沉，平缓起伏的垃圾山轮廓模糊，景色几乎是低暗温柔的。
一进五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立刻觉得安逸宁静下来，仿佛一处避风的港湾，这一路的厮杀和躁意都被隔离在那一道脆弱的铁丝网后面。
“外面的大人不允许私自进入五区，这是铁律，像我们这样不到岁数的孩子则无所谓，五区为我们提供庇护。”库洛洛道，“找地方睡觉吧。”
“嗯，我都困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疲惫地道。
这一路不停的讲话，每当说到艰难、委屈的地方，看到库洛洛倾听的模样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早上和库洛洛重逢，紧接着去看遗迹，又是这一路的奔波，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让我没精打采。
“很累的话，我们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吧。”库洛洛道，“没想到这么晚了，本来还想去找之前我们在这里留下的基地呢。”
“基地？”我精神一振，头从他肩膀上直起来，勉强睁开困倦的眼睛，道：“我们去吧。你之前不是说五区不是很大吗？只要能找到……我想看我们的基地。”
第14章 缓缓归（二）
库洛洛找路的能力实在是一绝。再加上五区本来就不大，我们居然真的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顺利的找到了我们曾经在这里留下的基地。
那是我和库洛洛六岁之前，还在五区保育所混的时候，连同当时的小伙伴格林一起搭建的基地。整座垃圾山被从里面掏空，让当时就已经是念能力者的格林用巨力将坚硬的垃圾压实，作为基地的屋顶、四壁、乃至支撑的柱子，宽敞而通透。就连基地所在的垃圾山也是精心挑选的，位置十分隐蔽。
简而言之，五区独一份儿的豪宅，我敢说至今没人能超越。
豪宅被人占了。
谁刚才瞧不起五区现在的小鬼来着？人家真不傻，自己盖不出房子，就来占我们的。
打着手电走进基地里，我和库洛洛看着睡得满地的孩子，双双懵逼。
里面的孩子足有十几个，都是六岁以上被踢出保育所的大孩子。此时尚且有没睡的，睡着的也纷纷被我们手电的光亮照醒，此时全都坐起来、站起来、围拢过来，警惕而不善地看着我们。
怎么办？我茫然地拉着库洛洛的袖子。
库洛洛也有点傻眼。我们真没想过这个可能——都离开四年了，当初的基地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我们横穿九区这一路上，也有不少狭路相逢的，库洛洛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可对这些和我们差不多大，还受到五区庇护的孩子，却下不去如此毒手。
那些孩子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高，而他们有十几个，我们只有两个，只看表面，我们明显处于劣势。
此时，他们已经快要把我们围拢在内，但一时没有攻击。也许是看我们拿着手电，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要干什么？”为首的一个大孩子凶狠道，在我们眼里却是色厉内荏。
我本心想把他们赶走，但又说不出口。是蛮横地要求他们滚出去，宣称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还是好言商量，请他们腾出一晚，说我们过一夜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