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眼神躲闪一下不愿看他,但立刻又稳住了,目光坚定的和他对视,表达我的决心和毅力。
“只会跑圈?”亚林露出似笑非笑的微嘲表情,模棱两可道:“那你就先跑一个看看吧。”
当天傍晚,亚林照常出去沿着海岸线溜达的时候,就让我跟在他后面跑。
我现在已经知道,他原来不是爱好在沙滩上遛弯儿,而是履行定居六区的职责。简单来说就是巡视海岸线,并将试图向岸上入侵的海兽斩杀。
流星街的位置不好,相邻的这片海域里有很多异常凶险的海兽,威胁到流星街的安全。六区的老怪物多是传说中归隐的强者,但实际上他们也是流星街的守护者。他们将流星街绵延数百里的海岸线划分成各自的领域,一边居住,一边镇守。
亚林负责的范围包括之前发现我的礁石滩和他居住的沙滩,总共长达十公里。他沿着每天巡视的路程走上一圈,也就是我要跟着他跑上二十公里。
这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第一次上阵,我跑了不到十公里就宣告歇菜。
“呼哧……呼哧……呼……呼……”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亚林身后,慢吞吞地走着,脚步几乎拖在沙里拔不出来。
“这也叫跑步吗?”亚林背着手,万分悠闲地走在我前面,头也不回地嘲讽我,“你就直接说你是个连十公里都跑不下来的体力废,这很难吗?”
我忙着调匀呼吸,头晕耳鸣,嗓子里全是血腥味,胸口如压了一块大石,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无法答话。
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沙滩上跑步比在实地上困难得多,体力消耗也是正常状态下的三到五倍。何况亚林也不知是故意考验我,还是他平时就走那么快,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带路,比我平时正常跑步的速度还要快,我又不敢离他太远,只能拼命追赶他,节奏一旦被打乱,顿时一泻千里。
最终的结果就是,亚林拒绝了给我做特训,只让我每天都在他巡海的时候,跟在他身后跑。什么时候摘掉了体力废的帽子,什么时候再说其他。
如今么,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想到我在六区还能过上每天早晚遛狗的日子。”
我之前在流莺街,每天早上拉着玛奇一起跑步,用了一年的时间,把体能从跑一公里拉长到跑十公里。
记得最后的几天,当我吭哧吭哧地跑回去时,库洛洛和飞坦,还有和我同时出发、早就已经回来吃完早饭的玛奇,还一起给我鼓掌来着。
虽然库洛洛拍掌拍得敷衍,飞坦一脸他都没眼看我的嘲讽,玛奇费解又茫然,但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很突破自我、至少很努力很努力了。
来到六区以后,我在沙滩上从头开始,从十公里都跑不下来,到现在一口气跑下来二十公里而不算费力,用时一个月。
别猜了,没人给我易经洗髓,我也不是脱胎换骨,我只是拼上命了。
原来仅仅只是努力还不够。
希望能做到和不得不做到,差距就是这么大。
跑下第一个整圈时,我觉得十分有成就感。但欣慰之余,又莫名有点辛酸。你说人多奇怪。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当我跟着亚林后面跑到巡视路线的尽头,亚林毫无预兆、步履如常地越过了我们每天应该折返的节点,走进了前面陌生的沙滩。
这里应该已经是别人的领域了吧?
感觉六区人的领地意识都很强,因为我跑了一个月,还从没看到有人出现在亚林的地盘里,只除了上次那个来送消息的小孩。
……说曹操曹操到。
前面海滩上,默默站在一块礁石上边看海的黑头发小鬼,不就是那个叫伊路米的小孩吗?
我对他印象挺深刻,因为就那天六区全员集合的情况看,我和他是这里唯二的两个小孩子。
他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走过来的我和亚林,跳下石头走到我们面前,对亚林很有礼貌地道:“亚林先生,是来找祖母的吗?”
亚林点了下头。他随后越过伊路米朝沙滩深处走去。这一带海岸的景色都差不多,沙滩尽头是几十高的石壁,有一道窄窄的石阶上下。我看到石壁顶端探出来的一块,孤零零的建着一幢小木屋。
那里风景一定极好。
亚林朝着那边走了大概不到十米,停下来转头对我道:“我上去一趟。你留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和他搭上话。”
“他”指的显然是这里除了我们唯一的生物,站在我们身后的小孩伊路米。
我嘴巴微张,难以置信的看着亚林。那个小孩就站在我们身后,他居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就这么说出来了?
一个月的时间,我和亚林已经很熟了。所以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你神经啊?”的眼神。
“让你做你就做,有你的好处。”亚林睨了我一眼,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没良心,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
亚林自顾自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沙滩上,不、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个听到了我“和他搭话”任务的任务对象。我一时觉得尴尬极了,恨不得就此走开。
不过想想亚林的话,我觉得他可能是开始打算给我特训了!身后那小孩和我差不多大,难道是未来的同学?我转转眼睛,在心里给自己的脸皮加厚几层,转过身去准备攻略他。
叫伊路米的小鬼是吧,莉迪亚连亚林都能搞定,何况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鬼?
为了特训,为了变强,我上了!
我一转头,就看到那小孩还站在之前的位置,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立刻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灿烂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是谁说过来着,只有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那才是真笑。
按照我的预期,等他接收到我的信号,回以一笑,就等于搭起了我们友好沟通的桥梁,我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他没有笑。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果然想的太简单了对吧?
“我叫莉迪亚,你好。”我索性直接对他道。
他看着我不说话。
“你好啊。你叫什么?”我再接再厉地对他道。
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的。
“喂,你是叫伊路米吗?”我好声好气地道。
没反应。
我早就不笑了,和他较劲儿似的,难掩不爽地道:“其实你就是叫伊路米的吧!”
他看着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看着我一个人自说自话……
我终于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妈了个@#¥%……简直被他气炸了!
我绷直了嘴角,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认真你就输了……不是!你瞧他那小样!德行!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你干嘛不理我?”我笑不可支地道,真心实意的,就是觉得他板着脸故意不理我的样子特别可笑——这得是多幼稚、多无聊的人啊!
“你就是故意的吧?”我笑嘻嘻地道,“你可真有意思!”
他看着我,突然向一侧歪了歪头。
那样子似乎是表示无辜,又似乎是不明白我怎么能突然笑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笑成我这样估计和神经病差不多。
他可能觉得我被气疯了?
我莫名觉得他有点萌。毕竟他长得真的很可爱。
……但这不是他驴我的理由!
我心里不服。难道我搞不定他?别开玩笑了!
我就不信他还能比飞坦更难搞!虽然当初搞定飞坦的不是我是库洛洛,但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
我想想……这种情况下,库洛洛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直球!库洛洛选手投了直球!
没错,要不按常理出牌!问题要尖锐!要出其不意!
就是这样。
于是我问:“喂,你刚才听到亚林和我说的话了吧?”
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不同的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就是在较劲儿。
我自顾自说道:“他让我和你搭上话,给你听到了,所以故意不理我,想让我搭话不成,对不对?”
我看着他人偶似的模样,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你可真有意思!”
你说你图的什么啊!
他看着我不说话,不过眨了下眼睛。
……呵呵,原来他还是需要眨眼睛的啊?
我冷笑道:“不过,你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让我和你说话吗?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我觉得他就快绷不住了!
我又加了把劲儿,故意撇了下嘴,学着亚林嘲讽的语气:“你以为你是香饽饽吗?我为什么要和你搭话?……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道。
他、开、口、了!
“哈哈哈哈……”我一时没忍住,对着他就捧腹大笑起来,边笑边断断续续地道:“哈哈,你、你说话了!哈哈哈……你看你说话了……哈哈哈……”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哈哈……你说话了哈哈……真好玩!”我一时没能停下来,当然也有几分是故意的想要奚落他。
“你在耍我吗?”他语气平平地道。
我怔了下,赶紧止住了笑,逗过头可不好了!
我抬头道:“没有没有……我是觉得你可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目光盯在我脸上,让我觉得他好像生气了。这下我真的有点慌了。
开玩笑罢了,可不能真的把人得罪了啊!
我彻底没了笑意,讪讪地道:“喂,你生气了?别啊,开玩笑罢了……你不是也故意不理我吗?”
也是我太放松,得意忘形了。主要是他黑发黑眸、皮肤白皙、站在那里很安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库洛洛……我还挺喜欢他的。
哪知道这么不禁逗!
“到底为什么?”他又问道。
我瞠目结舌。这……还真得给他个为什么?我、我随口说的啊!哪有什么为什么?说我们可能成为同学吗?
我没有立刻答出来,看他又要不高兴了,赶紧胡乱找了个答案:“那个……因为这里就我们两个差不多大的啊!可能是想……让我们一起玩吧。”我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点头道:“喏,交个朋友啦。”
他慢动作似的眨了眨眼,道:“你要和我玩吗?”
我一怔。
“……会死的哦。”他继续道,面无表情,语气很认真,认真到渗人。
我表情严肃下来,放松的心情渐紧。
“来玩捉迷藏吧。”他歪了下头,自顾自的说道。
“停!”我不等他说完,在感到不妙时,立刻用上言灵喊道。
几乎在我话音落下时,我才发现眼前一花,没有了他的身影。我们之间隔着两三米,但那家伙就在那个瞬间扑到了我的身前!
要是我的言灵晚上哪怕半秒,他那只爪子就要抓在我的心口上了!
那是真的爪子!黑色的、锋利的!
这家伙是怪物吗?——他想掏我的心!
我骇然欲绝,还好我反应神速、言灵定住了他!
他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我!
我勃然大怒,后怕混合着杀意在心中瞬间燃起。趁着他被言灵定住,我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先下手为强!
“你在干什么?”
一只手在我扑上去的同时扯住了我的后领,将我提了回去。
是亚林!
我瞬间清醒过来——我怎么和他动手了?!他是那个蜜瑟尔夫人的孙子吧!……我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我惊恐地解释道:“我没想杀他!是他想杀我!”
没错,就算是刚才命悬一线,我也没想过杀了他。我怎么敢。我想的其实是暂时卸掉他的四肢,聊以自保罢了。
“我孙子怎么了?小姑娘,你怎么做到的?”蜜瑟尔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冷静而清亮。
我心里更害怕了。这简直就是两个小孩子打架,一边来了家长撑腰,一边没有嘛!
我连忙道:“没怎么没怎么!只是被定住了!”我解释完,生怕她不信,把我怎么样,忙不迭对对面还保持一手探爪姿势的伊路米道:“喂,没事了没事了!你快动起来啊!”
快还我清白!我可没把你怎么样,一根汗毛都没伤着!
……明明是他想杀我!
伊路米在我说完后解除了定身。他放下手,黑色的爪子逐渐变回了正常的手指。他看向我身后,道:“我也没想杀她。”
他是对亚林说的。
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真希望亚林是站在我这边的。但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伊路米是蜜瑟尔夫人的孙子,我却是亚林随手捡回去的。还是那句话,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自己都想呵呵自己一脸。
“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惹事。”亚林把我放回地上,从身后拍了下我的脑袋。他力道不重,我却顺势往前一低头,有点委屈地小声抱怨道:“是他突然动手……本来说话说得好好的。”
亚林哼了一声,“你长能耐了啊?”他只顾着和我说话,理也没理对面的伊路米。我心里好受了许多。
“对不起嘛……”我扁着嘴嘀咕道。
“伊路米,刚才是怎么回事?”蜜瑟尔夫人清亮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
站在我对面的伊路米语气平淡地道:“她说要和我玩,我说那就玩捉迷藏吧,然后她说了声停,我就不能动弹了。”他重点描述了一下定身的感觉:“意识清醒,但四肢突然失去控制。不是肌肉、神经和骨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