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这屋子说是禅房,其实就是间空屋,干净倒还干净,就是地上只有几个蒲团,连个可以御寒的铺盖都没有。
  但马文才涵养好,脸上一点不满的神色都没有,反倒真诚的感谢,倒让那小沙弥更不好意思。
  没过一会儿,那小沙弥又来了,小小的人儿抱着几床被子和毯子,一进来就放在地上。
  “这是我出门化缘的师兄的,别弄脏了!”
  祝英台实在喜欢这个七八岁大的小沙弥,把他拉过来揉搓了一把,笑嘻嘻地谢了他,又让他闹了个大红脸。
  马文才咳嗽了一声,让祝英台停止了胡闹,再次谢过。
  小沙弥大概很少见这么多人,见大家都看着他,又羞红了脸,闷着头跑了,引得祝英台撒下一片笑声。
  这一路沉闷的气氛,到现在才算轻松了一点。
  他们又累又困,这禅房里什么都没,连盏油灯都没有,好在禅房外院子里还有木桶和口水井,梁山伯四下寻找找了个木盆,一群人草草在水井边擦洗了一下,便回了屋子休息。
  就在他们睡下后不久,这野寺的寺门又一次被人敲开了。
  刚刚做完晚课的老僧人和他的徒弟去开了门,见门外是一群持着火把和灯笼的官差,不由得眉头紧蹙。
  “这位大和尚……”
  为首的官差还算客气,往里看了一眼,按章办事:“我们是南衮州都护军的人,现在在捉拿水贼,那些水贼可能乔装打扮上了岸,大约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请问这位大和尚,这些人可有经过这里,或者……”
  他又多看了几眼。
  “在你这里借宿?”
  “我这野寺一向不接待香客。”
  主持表情严肃但语气温和地回答:“所以没看过这位使君说的水贼。”
  “当真没有?”
  那官差背后一个差吏叫了起来,“这附近可只有你这能歇脚的地方!那些水贼可不敢进驿站!我看还是让我们搜搜比较好!”
  听到这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主持身后的青年僧人笑了,软中带刺地说:
  “陛下有旨,天下佛寺无故不得擅闯,擅闯者以‘庶冲士’论,你们是要我们去告官吗?”
  “你!”
  那差吏大概是横行无忌惯了,见这僧人顶他,正准备给他个教训,却被为首的官差一下子拉住。
  “算了,我相信几位大和尚也不会撒谎,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不想跟和尚扯上关系,但凡能几十年立寺而不被夺了主持的寺庙,背后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一群官差显然也知道“宁惹官门不惹寺门”的道理,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例行丢下“遇见要报官”这样的话走了。
  等那些抓人的官差走了后,那位青年僧人关上寺门,这才露出犹豫的表情。
  “主持,这样真的好吗?万一他们真的是什么水贼……”
  “明明还是一群孩子,而且几个孩子都目光清澈,眼神坚定,哪里是做贼心虚之人。”
  老和尚呵呵笑着,打消了徒儿的顾虑。
  “可是他们也没说清自己的来历……”
  青年僧人还是担心。
  “本尘。”
  “徒儿在。”
  “对明显身处困难而向你求助之人,不可问他们的姓名。”
  老和尚慈祥的眼神里流露出睿智的光芒,教导着自己的徒儿。
  “不便把自己的姓名来历告诉给别人的人,也往往是最需要得到帮助的人。佛祖的方便之门,不该向这样的人关着。”
  “道理我明白。”
  青年僧人叹气,“可也许是徒儿觉悟不够,师父老是收留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有歹人,就我们师徒几人,也许会发生什么意外。这世道……这世道……哎……”
  “佛祖会保护我们。”
  老和尚念了句佛号,笑着拍了拍徒弟的手臂。
  “官员有官员的勇敢,将军有将军的勇敢,僧人也有僧人的勇敢……”
  他在本尘静静低头接受教诲的表情中,笑呵呵地又加上了一句。
  “我们的勇敢,是包容。”
  ***
  禅房里,似乎听到了什么而站起身的大黑拱了拱傅歧。
  傅歧被大黑拱着,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地翻了个身,拍了一把大黑的脊背。
  “天才黑,你就折腾了?”
  马文才也被惊醒,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事都没有,翻了身想继续睡,却睡不着了。
  屋子里,梁山伯和祝英台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疾风守在屋子的一角和衣而睡,大概是累得很了,这么大的动静,值夜的他居然没有醒来。
  傅歧显然也睡不着了,一下一下摸着身终于伏倒而睡的大黑。
  “马文才,你说我们才一天就熬不下去了,那些流民是怎么熬过这几个月的呢?”
  黑暗中,只听得他幽幽的声音在禅房里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马文才没有回答,只掖了掖被子。
  “我从来不知道饿肚子是这么难受的,我之前还骂方天佑家的佃户忘恩负义,可我想想,我要一直这么饿,突然知道别人家有一袋米,估计也会去抢……”
  傅歧有些烦恼,又有些羞愧的声音轻轻响着。
  “马文才,你说我这么想,是不是白读了这么多书,愧对先祖?”
  马文才能怎么回答呢?
  他难道能回答,如果自己到了那一步,也许做的更加难看吗?
  所以,他只能翻了个身……
  “夜深了,别胡思乱想,睡吧。”
 
 
第132章 雪中送炭
  这寺院的禅房十分简陋,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僧人苦修的原因,连个软和点的被子和枕头都没有。
  当所有人睁开眼醒来时,听着屋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先醒的是祝英台,她睡得最早也最沉,醒的自然是早。
  她是被一阵饭香引醒的。
  昨天那个小沙弥,抱着一个小木盆进了屋在门口敲了敲,祝英台开了门把他迎进来,他大概是很害怕祝英台,丢下那个木盆就跑了。
  小沙弥丢下的是一盆麦饭,盆里插着几把勺子。
  惹得祝英台还以为自己哪里长得青面獠牙了,还是大清早起来蓬头垢面,摸着脸惆怅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屋里那盆。
  “看样子是送早饭来了。”祝英台看着那盆饭,“就是跑什么啊,我还没道谢呢!”
  “吃过早饭,和寺里主持道过谢,我们就该走了。”马文才也起了身,看着那一盆麦饭,有点头痛。
  他从来没有吃过麦饭。
  这种粗糙的食物,平日里他是连见都没怎么见过的。
  “没柳枝,没青盐,没面巾,没澡豆……”疾风也是满脸心疼。“公子,我出去给你打点水,先洗脸吧。”
  “恩。”
  昨晚都是随便擦擦,其实都没怎么清理过自己,一想到要这样邋里邋遢的过好多天,马文才只觉得身上到处都痒,根本不愿去想。
  同样不适应的还有祝英台。
  她的牙刷、肥皂和一应生活用品也都没有带下来,她毕竟是女人,洗漱方便都和男人不同,这样子徒步赶路,对她的负担最大。
  而因为所有人都同居一屋的原因,即便有马文才遮掩,她也没有办法好好擦洗。想来接下来几天都要这样。
  祝英台越想越觉得憋闷,继而对临川王咬牙切齿。
  “要不要干脆做一包炸药点了丢到他家院子里算了!”
  祝英台只能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找法子发泄。
  “反正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最多以为是临川王糟了天谴,白日遭雷劈。”
  她自己在这里暗暗想的痛快,一转眼又觉得好笑。
  临川王做事这么肆无忌惮,也不知道有多少仇人,想他死的大概围着梁国排几圈,他能活到现在,要么就是不轻易出门,要么就是守卫森严,等闲人连边都沾不上。
  她除非空投炸弹,否则怎么把东西丢人家院子里去……
  “最好别再作妖,惹毛了我,算好风力和速度,计算好火焰的燃烧时间,天天拿热气球给你空降炸弹!他娘的!”
  祝英台想的牙齿嘎嘎响。
  “又在发什么呆!”
  马文才见其他人都出去洗漱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咦,人呢?”
  祝英台这才回过神来,见屋子里就她和马文才两人,莫名有点紧张。
  “我叫疾风给你打了盆水,帕子是我中衣上裁下的还算干净,你昨晚没有好好擦洗吧?趁他们都出去了,你把自己清理一下。好好的女孩子家,邋里邋遢怎么行!”
  马文才充分的表现出了自己直男审美的一面。
  “我就在门口,他们不会进来。”
  祝英台没想到马文才把她单独留下来不是教训她,竟有些受宠若惊,直到马文才出去了还有些怔怔的。
  “一个男孩子细心成这样……”
  祝英台看着那搭在水盆里的洁白丝帛,越发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
  要没有马文才,混在这一群少年中餐风露宿,她这一路还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她都有些怀疑那些古代女扮男装考状元的、上战场的是怎么能混了那么久不被人发现的。
  可因为有马文才在,祝英台的内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不管怎么说,有个偷偷为自己掩饰,而且还对自己没有什么不良企图的同伴在,无论环境再怎么糟糕,对她来说也是幸运。
  祝英台心里对马文才感恩戴德,猛刷了一把好感度,仔仔细细把自己身上擦了个干净,这才端着盆子出去和大家一起漱口洗脸。
  傅歧和马文才都不会自己束发,马文才有疾风帮忙,梁山伯就帮傅歧忙活,祝英台反射性想喊半夏,半晌后才想起来半夏下落不明,表情有些沉痛。
  “不必担心……”
  梁山伯看出她在想什么,帮傅歧把头发束紧,安慰道:“徐之敬他们人多,不会对半夏见死不救的。而且马兄的侍从都是艺高人胆大之辈,说不定此时就在哪里互相扶持呢。”
  “就怕临川王的人把他们搜到……”
  傅歧嘴快,冒了半句又咽进了肚子。
  “不过也不一定,徐家人原本就要去接应他们,听到船翻了的消息,也许半路上能寻到。”
  “吃饭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马文才哭笑不得。
  洗漱过了,仪容也整理了,一群名门贵公子围着那盆,咳嗽了一声,竟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连个碗都没有,就一个盆,几个勺……
  喂猪呢这是!
  还是习惯了寝室生活的祝英台最先伸了手,一个手拿勺,一只手托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麦饭。
  麦饭就是磨碎的麦子煮成的饭食,这寺庙中的麦饭里还放了些蔬菜碎末,吃起来倒并不难吃,就是太粗粝了点,有些难以下咽。
  昨天那胡饼再干硬,给梁山伯烤一下也能入口,祝英台没想过这东西这么噎人,吃了一口后白眼直翻,还是旁边的傅歧眼疾手快顺了顺她的背,那一口饭才咽下去。
  “……呼!还,还是味道不错的……”祝英台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他们,连忙解释,“就是干了点,大家吃慢点!”
  有了祝英台打头,又有梁山伯这吃过苦的跟着“效法”,很快的,傅歧和马文才就也拿起勺子,学着祝英台的姿势,从盆里舀了饭出来吃了。
  和傅歧也吃的连连翻白眼不同,马文才则吃的很慢,一小勺饭,他足足咀嚼了几十下才咽下去,然后继续再吃一勺。
  他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噎着,甚至没有表现出嫌弃的样子,可看他吃饭吃的如此“仔细”,一旁原本想要伺候马文才用饭的疾风,在被他伸手制止后,眼框竟渐渐湿热,背过身去不敢让自家少爷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一顿饭吃的极慢,并不是因为它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他们知道自己下一顿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到,这一点麦饭也许就是他们接下来很长时间里果腹之物,哪怕最“讲究”的马文才,也越发珍惜这一碗在他看来猪都不吃的麦饭,在怎么难以下咽,也要一粒不剩的咽下去。
  那一盆麦饭看起来多,可被这么多人一分,很快就被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梁山伯端着盆和勺出去洗了,几个人虽吃饱了,可麦饭吃完还会胀气,只能在院子里散散食,怕胃中难受。
  谁又能想到之前还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现在却落魄到如此地步?
  看着揉着肚子的祝英台,再看着面色明显委顿了不少的傅歧,马文才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是我的错,没和你们说明子云先生的事就带了你们上路,如今倒要累你们吃这样的苦头。”
  他并没有想过会这么凶险,这临川王的心狠手辣和肆无忌惮,已经超出了常人的判断,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来考虑风险。
  如果他日他得了势,绝对不会选择和临川王正面对上,这样的人只适合在暗地里一点点利用他的愚蠢,让他自己把自己蠢死,正面硬对上,先死的只会是别人。
  听到马文才的话,傅歧不以为然,“我自己偷偷跟上来赖上你的,能怪你?怪也怪那临川王,别说你了,我在京中的家里好生生待着都差点乱成一锅粥,这人要倒霉,走到哪儿都倒霉。我们跟这临川王命中犯克!”
  “我也只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养尊处优惯了,体验下落难的日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祝英台安慰着,“像我们这样的出身,也许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经历,就当是交束脩了,学点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只要命还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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