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那叫“玉娘”的却是个体格高壮的妇人,闻声立刻将侍女一钳,那侍女一点哭叫声都不敢发出,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就这么硬生生被玉娘子拖出去了。
  半夏又惊又怕,身上的汗凉了又干,干了又凉,两条腿跪得犹如万根针扎,可祝夫人却像是把她忘了,描眉画目、更衣佩饰后,从她身边头也不回的穿过,似是要出去。
  半夏心中暗暗叫苦,将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希望有人来救她。
  “主母,庄外三十里有客到!”
  像是听到了半夏的祈祷,院中的知客童子脚步轻盈的入了院,跪在廊下报信。
  “女客?”
  屋内的管事娘子出来问话。
  报到这里,大多是庄主或门生不好接待的贵客,比如说,官宦家眷,又或者其中有未嫁的女郎之流。
  “是男客”
  知客童子见管事娘子脸色不耐,没等对方再问,面色古怪地和盘托出:“来客们说是‘祝小郎’的同窗好友,特意来庄上探病的。”
  “什么?!”
  屋内一阵环佩之声,祝夫人的身影已经步入廊下。
  知客童子见主人出来了,连忙跪下,不敢直视祝夫人的面容。
  “你说来者找谁?”
  祝夫人眉头紧皱,心中七上八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
  “找庄中的‘祝小郎君’。”
  知客童子头压得更低了。
  祝英台去读书,对外对内都用的是去别院的名义。祝英台的姑姑嫁入了高门,陪嫁的别院一直都是祝英台在打理,祝英台的姑姑性子古怪,庄子里没有男仆,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年前祝英楼匆匆出了一趟远门,去了许久才把祝英楼带回来,庄子里已经隐约有了些风声。
  这知客童子负责送客迎客,知道的也比别人多些,所以那“客人”们派来的门人一说来意,他根本就不敢把话传给别人,而是亲自到主母院里来传消息。
  祝夫人听到“祝小郎君”几个字就满面寒霜,竟有些赌气般冷喝:“什么祝小郎君,就说不在,让他们回去!”
  “可是来的都是贵客”
  知客童子脸皮子抖了抖,为难地说,又向身边的管事娘子递上名帖,“主母一望便知。”
  祝夫人接过管事娘子递上的名帖,展开一看,眼神惊疑不定。
  “山阴孔,上虞魏,吴郡顾,还有”祝夫人扫过名帖最上端的名字,眼神更加犹豫。
  “吴兴马文才?”
  吴兴马文才是谁?吴兴豪族不是沈氏吗?
  知客童子都是熟背百家谱的,他不敢随意谢客,也正是因为名帖上所记的来客都来头不小。孔、魏皆是会稽高门大族,至于那吴郡的顾氏,更是连庄主都未曾结交,至于吴兴马文才,却只是次等士族而已。
  可如今见主母的样子,倒是对吴兴马文才更加重视?
  这边知客童子心里一阵打鼓,那边祝夫人权衡利弊之后已经有了决断,和颜悦色地对知客童子说:
  “你做的很好。这消息不必到处传开,你懂吗?”
  知客童子连忙点头。
  祝夫人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和知客童子多言,只让管事的带他下去看赏,自己却亲自开始忙碌起招待“贵客”的事宜。
  来人太过特殊,他们要访的“主人”更是特殊,祝夫人只觉得头皮都一阵阵发紧,心里更是把祝英台和马文才骂了好几遍,可为了掩饰女儿的名声,她心中再怎么不悦,也只能咬着牙费力安排。
  待她一回屋,只见满头满脸是汗的半夏依旧直挺挺跪在那里,面上更是厌恶:“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没听到谁来了吗?”
  半夏哪里敢应声。
  “还不回去换上男装,跟知客人一起去迎接客人?庄子里除了你,谁还认识这些郎君们?”
  祝夫人一声厉喝,半夏赶紧爬了起来,可一起身双腿便剧痛,又“噗通”一声重新跪倒在了原地。
  “罢了,你们把她抬到英台院子里,路上替她活络开筋骨。叫英台”祝夫人顿了顿。
  “罢了,我亲自去英台那里一趟,免得她又故意弄出什么枝节!”
  半夏听到马家公子果真应约而来,心中又惊又喜,更喜的是那马文才果然狡猾,知道自己一人来可能吃上闭门羹,竟将会稽学馆甲舍里身份最高的几位士生也拉了过来,一起上门探病。
  如此一来,主母和庄主不但不能闭门谢客,反而要好生招待,可一旦招待,主人“女扮男装”的事情在庄子里就瞒不住了。
  “马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被抬起来的半夏按了按胸口的求救信,心中暗想。
  “还有主人”
  想起才修过眉,又被主母强迫着穿了耳洞的祝英台,半夏忧郁极了。
 
 
第168章 温香软玉
  士族之中, 既有极为有礼的一面, 也有名士旷达的一面。
  在远方想起某位好友,说走就走毫不犹豫, 这是士的旷达;到了门口,却又备足礼仪,由主人选择见或不见, 不做不速之客让主人为难, 这便是为士的“礼节”。
  他们提前三十里外便派出家人传信,而祝家回了家人前来迎接, 让马文才等人也松了口气。
  “魏兄, 你家便在上虞,你平时竟和祝家没有一点往来?”
  坐在牛车里的孔笙, 掀开车帘看了眼车外前来接引的祝家家丁, 有些好奇地询问。
  “我家是簪缨世族,他们是地方豪强,相处多有不便。何况祝家庄自给自足,又不出仕,和上虞几家世族都没有太多交情, 只是维持着一些寻常的往来。祝英台来会稽学馆之前,我都不知道祝家有几个子弟, 外人知道的,也不过是祝英楼罢了。”
  同在牛车里的魏坤笑着向同舍解释。
  孔笙了然点头。魏家还要出仕,和地方豪强扯上关系,绝不是什么好名声, 何况祝家庄里无人为官,魏家也不缺钱,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来往亲密。
  门阀在山阴的孔笙,在会稽学馆的士生中算比较和善的,毕竟他家和馆主贺革所在的贺家也是世交,但这种和善也仅限于对同样出身的士生,像祝英台这般自降身份和寒生也有交往的,搁在平日里他根本不屑往来。
  但祝英台的字和品行在会稽学馆里太过独树一帜,书墙上一篇儒行征服的不仅仅是那些寒门子弟,也包括这些士生们。
  昔日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以书法征服天下士族,祝英台虽还远未到这种境界,可笑傲同辈之间,已经是足够了。
  更何况祝英台后来自己想开了,刻意和甲舍学子交好,如孔笙、魏坤这样的学子也渐渐和祝英台有了交情。
  至于顾烜,则是和马文才亦敌亦友,纯粹受邀而来,与祝英台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不知英台得了什么急病,竟连开春的课都不能去上了。我等为天子门生而来,明年初夏就要进行考校,英台这时候退学,实在是可惜。”
  孔笙志不在做官,他在家中并不是嫡系,资源无法向他倾斜,这才由家人寻了这么个出路,他自己却无所谓的很,是以并不把祝英台马文才等人当做什么竞争对手。
  “听马文才说,半个月前还好好的,希望别是什么恶疾。”
  魏坤也和孔笙的情况差不多,他出身高门,锦衣玉食,又没有肩负着什么光耀门楣的希望,虽也想博个天子门生,但野心不强。
  “不过,既然祝家并不禁止探望,那应该不是什么恶疾。”
  他哪里知道,祝夫人并不是不想用恶疾拒绝他们的探望,只是一旦女子有了恶疾的名声,婚嫁之事就难以好了,所以才只能无奈接受他们的探视。
  祝英楼诸事缠身,为了祝英台耽搁许久,如今回了诸暨;而祝庄主自然不会亲自接待“儿子”的朋友,这样做有谄媚之嫌。
  是以为了他们这一次的探访,祝夫人费了许多心思,从引路到接待的都是不会乱说话的心腹,连庄子里沿路的荫户都被勒令不准出门。
  其后为了表达“敬意”,更是连让他们下车都不必,这一群祝家甲丁领着他们从正门长驱直入,沿着已经被清除干净的道路,竟将车驾径直开到了祝英台所住的楼院门外,一点功夫都没耽搁。
  马文才为了表示对同窗的尊敬,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和顾烜一起乘坐了牛车,此时下了车,不由得一阵感慨。
  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位祝家的主母居然能做出这么多安排,除了感慨祝家家规森严,也不由得忌惮起祝家令行禁止背后蕴藏的深意。
  其他人倒没想这么多,除了有些疲劳的顾烜,孔笙和魏坤倒是下了车便饶有兴趣的往四周环顾了一圈。
  这年头庄园格局大多相同,不同的只不过是规模罢了。孔、魏二人远道而来,原本打算就是要做客好几日的,他们估摸着打量也不急在这一时,见祝英台的院子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便立刻整了整衣冠,做好了探望病人的准备。
  祝英台既然“得病”,迎出来的便是其院子里的管事和下人,只是迎者一来,几人便是一愣。
  这来接引的,竟各个都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儿。
  为首的身穿一身碧罗袄裙,浑身环佩,走起路袅袅娜娜,带着南方美人的温婉,其身后跟着的,也是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相比之下,混在其中一身小厮打扮的半夏,倒显得灰头土脸,就跟天鹅群里混进了只灰鸭子似的。
  “这祝英台,倒是好艳福。”魏坤笑着打趣,“早知祝家富贵,倒不知竟连知客人都用的是美婢。”
  顾烜和孔笙也还是毛头小子,家里婢女虽多,家中怕他们被勾引的移了性情、坏了身子,贴身的却并不是什么绝色,此时见了这么多美人儿出来,也是一脸羡慕。
  只有马文才心中明镜似的:——祝英台是女人,在家中贴身伺候的自然都是侍女而不是小厮伴当。
  士族女子出嫁时,侍女庶妹作为媵妾一起陪嫁也是常事,随身伺候的侍女大多颜色艳丽且循规蹈矩,为的是替主人固宠。
  只是祝夫人实在是为女儿煞费苦心,连院中次等的侍人都是这样的容貌,那祝英台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是何等姿色,也就不难想象了。
  也难怪祝英台去会稽学馆只能带半夏一个贴身侍从,这么多美艳的女郎,便是想要女扮男装不露馅都难,除了长相寻常身材有些粗壮的半夏,哪里找得到妥当的人伺候?
  “如果前世英台没有寻了短见,真嫁入了马家,这么多美貌的媵妾,倒是不知会羡煞多少人……”
  马文才也是男人,还是两世童男,如今见了这么多美人儿联袂而来,自然心思也有些飘荡。
  只是这些香艳的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马文才便摇摇头把它们甩出了脑外。他如今连对她们的主人祝英台都生不出什么绮思,更别说几个侍人了。
  黄衣女郎领着众女前来,向众人行了礼,便自报家门是领着外院侍女的管事,自称“女罗”,身后都是迎客的侍女,有女衣,女绢等。
  女罗笑着安排着祝家家丁安排马文才等人的从人,在她身后的半夏却一瘸一拐地钻了出来,先带着些期望地看了眼马文才的身后,没见到熟悉的人影,这才略有些失望地压低了声音道:
  “马公子总算来了,我们家主人眼睛都望穿了!”
  “你这是怎么了?”
  马文才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半夏的腿。
  “公子放心,我家主人无事。”半夏知道马文才担心什么,“就是主母不准她出去,已经被禁足了半月了……”
  见女罗看了过来,半夏警醒地住了嘴。
  祝家虽不是什么簪缨世族之家,却也是鼎盛了无数代,庄园主大多豪富一方,祝家更不例外。
  那女罗和众女领着马文才等人进了祝英台所住的院墙,只见院墙后占地极广,远处亭台楼阁、小池流水,这一大片地方,竟只是真是迎客的“外院”而已,举目望去,外院看守院墙的护院和杂役就有十几人。
  等几人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洗去风尘、熏过香方,再踏入祝英台所住的院落之中时,竟已经有些恍惚。
  “这……我们只是寻常访友,怎会有这么大的排场?”魏坤语气有些不安,看了看楼外来往穿梭的侍女们,“这是要先安排饮宴歌舞?”
  倒也不是没有高门以歌伎舞姬招呼朋友的,可那是寻常时候,这祝英台都已经生了病了,正是要静养的时候,难道还要以歌舞招待同窗?
  “莫名其妙!”
  顾烜更是不耐烦祝家的故弄玄虚,嗤之以鼻。
  “难道这是祝夫人故意为之?”
  唯有马文才摸了摸下巴,心中嘀咕。
  也不能怪他多想,既然要隐瞒祝英台身份,院子里至少要放些小厮家丁,否则全是女子伺候,怎能不让人生疑?可看这祝夫人,似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从外院进来,除了外面的杂役是男的,就没见到一个成年男子。
  便是王、谢之家,也没有女眷住处不得有小厮家丁的规矩。
  所谓客随主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一群人被引着去了会客之所,接受了祝家殷勤的接待,又是上了茶点,又是有佳人清音弹奏相陪,温香软玉在侧之下,即便马文才多次询问“可否先让我们先见见祝兄”,得到的回应也只有美人们的翩然一笑,越发让人觉得熏熏然。
  “这祝英台到底搞什么名堂?”
  顾烜是被马文才相邀而来探病的,他住在吴郡,这寒冬之日出来访友,名义上是为了散心,实际上也有结交魏、孔二人之意,如今魏坤和孔笙光顾着看歌舞去了,哪里还理会的到他们?心中自然是有不满。
  “既来之,则安之。”马文才也有些无奈,“天色渐晚,日落之前,祝家总要让我们见到祝英台吧?”
  马文才的猜测不错,就在众人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之时,那先前去了后面的女罗终于姗姗来迟,说是之前生病一直在休息的祝英台已经醒了,请他们去后面相见。
  “原来之前祝英台一直在睡着,难怪你们要安排轻歌曼舞相陪。”孔笙是好脾气,以为祝英台病得重了,祝家人希望他多休息一会儿,又怕他们干等憋屈,才做这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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