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梁山伯叹道:“祝兄,如果我与你们相识时,刻意用士族的礼仪和举止来模仿你们,迎合你们,你们会认为我就不是寒生了吗?你们还会如此平静地看待我这一介吏门寒生吗?”
  祝英台还没说话,屋子里听到这番对话的人已经有许多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来,有些甚至嗤笑出声。
  祝英台明白梁山伯想提醒她什么,只是照顾她的脸皮,遂红着脸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真诚啊!我能在你身上学到什么呢?没有。他们能在你身上学到什么呢?没有。若是真正的真诚,就该让他们看到士族也有好的一面,并且从你身上学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反之,你也亦然,寒生就没有值得你有所得的地方了吗?”
  也是祝英台性子并不偏激,态度又温软,否则换了另一个人,梁山伯还真不一定敢说出这些话来。
  看着渐渐望过来的目光,梁山伯的声音大了一些,却没有大到让人刺耳的地步。
  “看看这些‘同窗’,他们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理解,正如你来丙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今日在此读书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大家为着自己的目的而在一起,又有什么迁就不迁就呢?你是士族,让他们学习如何和士族接触,让他们明白和士族之间的差距,也是一种真诚。”
  他叹道:
  “贵有自知才能逆流而上,一叶障目只能坐井观天。如果寒门连看破门第之见都不能做到,又何况士族?能遇见你这样愿意和他们同室而处的人,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得遇见,为何先惧怕会伤害他们的却是你?你把他们当做如此脆弱无能之人了吗?”
  为何先惧怕会伤害他们的却是你?
  祝英台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乱成一团。
  “梁山伯,昔日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寒生上百,同在丙馆读书,独独你被馆主收入门下,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一位身有补丁的书生站起身来,长揖道:“往日是我偏激,多谢兄台今日开解之恩!”
  梁山伯不以为恩,只是笑笑,但也坦然受了。
  刹那间,屋子里绝大部分人看待祝英台和梁山伯目光都变了,如果说他们看待马文才是一种对上位者的敬畏和对权势富贵的羡慕,那看待梁山伯的就是对“先行者”的叹服和对“自己人”的仰望。
  今日的会稽学馆已经不是昔日的会稽学馆,很多人已经不再认识这位昔日寒生中的风云人物,有些知道的提起他也是满口的“哦那个父母双亡的倒霉蛋啊”,可时间和家庭的不幸,都不足以掩盖住梁山伯独特的魅力和才华。
  即便不知道他是谁,可见到那高冠儒衫,也足以让这些丙科的学子了解,这个“倒霉蛋”如今已经走到了哪里。
  倒是原本让他们觉得刺眼无比的祝英台,如今站在他的身旁,却已经黯然无光,彻底沦为某种途径了。
  祝英台看着屋子里的人,看待她时从一开始“你就是走错了地方吧”,突然都变成一副“来好好调教我吧”的表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梁山伯是很厉害,一席话引得所有人都对她变了态度……
  可这态度好像也有点不对?
  找调教,不是该找马文才那种“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写在脸上的士子吗?
  梁山伯看着身边的祝英台突然气势一弱,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也有点不安,担心自己今日锋芒太露,反倒让她难受了。
  他说了这么多话,能改变她或改变多少环境上的影响还未可知,毕竟很多人听过很多道理,读过很多圣贤书,到最后过的还是乱七八糟。
  偏见这种东西,即便当时有感,环境在那,久了还是会发生改变或干脆还是不变。
  所以他也不想让祝英台对这些“同学”抱有太大期待,而是轻声提醒道:
  “马兄还在外面用饭呢,他在东馆的时候,从未独自一人吃过饭,向来是高朋满座。我知你和他怄气,但他这样即使在气恼中还担心朋友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觉得你该去陪他,而不是跟我在这里啃饼,你觉得呢?”
  祝英台果然如释重负,点头如蒜捣。
  “是是是,我觉得我还有点饿,我去找他讨点吃的!”
  说罢,拔腿就走,干脆利落。
  梁山伯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他的书案,待看到题卷上两行简单的数字,心头也是一震。
  他刚刚算过,自然知道她的答案不错。
  他知他算学厉害,却不知道如此厉害。
  如果全靠心算,此人的能力,也太可怕了些。
  “可笑我刚刚为了激他,还说在她身上无可学之处,这难道不是自己的狭隘之处吗?”
  梁山伯喃喃自语,面红耳赤。
  他才是该时时反省,莫要为了一点虚荣而洋洋自得的那个人啊。
 
 
第30章 求之不得
  祝英台找到马文才的时候,马文才正在吃饭。
  嗯,吃饭这个词用的太简单了……
  祝英台眨了眨眼,看着“声势惊人”在吃饭的马文才,眼前已经自动出“本公子正在用膳,闲杂人等退散”的横幅。
  所以这才是梁山伯说的,士族子弟该有的架势?
  要移到廊下布幔相隔,一副如噎在喉可是不得不下咽的姿态吃饭?
  因为她打开的姿势不对,所以才引起围观了吗?
  这么一想,她之前的憋屈好像排解了一点。
  她在风雨雷电古怪的眼神中走进了马文才,刚刚试探着伸出一条腿……
  “你来干嘛?”
  马文才明明头都没抬,头顶上却像是有眼睛一般,手上连筷子都没歇。
  “我,我饿。”
  祝英台一口吴侬软语,可怜巴巴地开口。
  “现在知道饿?刚刚还想和他们一样中午只喝水。”马文才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条切鲙,却没有放在嘴里。
  新鲜的鱼片切得极薄极细嫩,碟边还放着嫩绿色的细葱,马文才夹着透亮的切鲙沾了沾鱼露,刻意在祝英台面前抖了抖。
  “现在想吃?”
  祝英台的小心肝也随着那鲜亮的白色鱼片抖了抖。
  “……想吃。”
  她忍!
  不就是块生鱼片吗!
  她都吃过两辈子了,又没芥末,就点葱姜,他有啥好显摆的。
  呜呜呜呜,可是他家的饭菜怎么看起来就是比她平时吃的好吃?
  看她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马文才心情大好的一口吞下了那片鱼片,笑得畅快无比。
  听到祝英台肯定的回答,他手中的筷子在修长的手指间轻轻一转,牙筷已经换了个方向,递向祝英台。
  “想吃?来晚了,你就吃这些剩菜吧!”
  风雨雷电举着的幔帐突然抖了抖,祝英台的表情也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时代都是分餐分席制,什么东西都是分好的,后世日本的和食便是承袭自中国古代的分餐制度,马文才面前的食案上也不例外。
  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几道荤几道素几样点心几味汤都是有讲究的,所以食案上满满当当放满了各种漂亮的玉碟玉碗金银食具,每一件都不大,里面放着的菜肴只是将将能夹几筷子的分量。
  但是这么多道下来,也足以让一个彪形大汉吃饱了。
  马文才是彪形大汉吗?
  不是。
  所以饭菜确实还有剩余。
  难道马文才是要用这种方式消气?
  祝英台扭头看向马文才一脸“我就是侮辱你你生气吧哈哈哈哈我就是让你生气”的表情,反倒笑了。
  他也太小看她了,谁大学里没吃过宿舍室友剩下的几口方便面?
  谁还没个“喝杯牛奶泡一缸,吃个苹果削一萝”的经历?
  就这些残羹剩饭,莫说被爱干净的马文才吃完后看起来还干干净净,就算吃的风卷残云,她也下得去嘴!
  “那我就不客气了。”
  祝英台“嘿嘿嘿”的笑着,伸手就去接马文才手中的筷子。
  见她真去接自己手中的筷子,倒把马文才吓得手指一颤,筷子几乎没有抓稳滚落下来。
  他生怕祝英台真饿极了扑上来,身子极力往后仰去,气急败坏道:
  “你这人还要不要脸?别人吃过的东西你也吃?!”
  马文才一想到这筷子是自己刚用过的,脸皮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你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就知道温和有礼都是表面,果然这龟毛洁癖又偏执的大处女座十分难缠!
  要她吃剩饭的是他,现在说吃剩饭不可理喻的也是她。
  这日子没法过了喵!
  随着祝英台一脸“你才是不可理喻”的表情,分割左右的布幔又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咳咳。”
  马文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佯装大度地说:“我就知道你会饿,我可不似你那么不近人情。疾风细雨!”
  “在。”
  疾风细雨收起手中的幔帐,重新在马文才身侧铺上一层毡子,又从旁边的食盒里举出小案,端出餐具并几碗小菜和一碗豆粥来。
  这些餐具和马文才桌上的餐具风格几乎一致,显然是马文才之前预留的。
  “吃吧吃吧,哎。”
  他上辈子根本没造过孽,怎么要跟这祝英台纠缠上!
  他是不是还是不要管什么心结了,每天做噩梦其实也不错?
  至少比哪天突然气的喷血而亡要好。
  其实祝英台之前已经啃了一个大饼,也不算太饿,之所以找出来寻马文才,也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重新和好,现在马文才似乎并没与生气,她也就松了口气,慢慢吞吞地吃起饭来。
  这边马文才已经在侍从的服侍下净面漱口整理完毕,看着祝英台动作娴雅的用着饭菜,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祝英台脑子虽然不太好,想法也是古里古怪,但祝家家教还是不错,至少在礼仪举止上,祝英台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的。
  ……
  除了晚上就寝后的怪癖。
  马文才心塞到都不想回去了。
  既然祝英台服了软,自诩“君子”的马文才,自然不会不依不饶继续为难她,或让她伏低做小。
  马文才甚至还耐着性子,等到祝英台吃完饭,才和她一同进入课室。
  因为梁山伯之前和祝英台的谈话,算一这边的气氛变得很怪,如果说之前他们看马文才和祝英台还是遮遮掩掩的看的话,如今就变得自然起来。
  就算马文才很严厉的瞪回去,他们还是一副“我要看看士族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的样子,壮着胆子回视,甚至还有对马文才傻笑的。
  “不知所谓!”
  马文才根本不明白自己去吃个饭怎么所有人跟中了邪一样,看着他就像是看着碗里的肥肉。
  庶民就是庶民,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梁山伯自己也没想到大家如此“举一反三”,扭过头去闷笑,强忍住自己去看马文才一脸懵呆表情的冲动,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祝英台大致也知道同学们的改变是因为梁山伯的一席话,但她穿越至今,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你原本就是这样,就该接受世界,也让世界接受你”,所以现在脑子里各种纷杂的念头,倒注意不到马文才身上去。
  马文才、祝英台和梁山伯三人各怀心事,下午的课虽然也是算学,却是另一位讲士教导《缀术》,这本书出了名的枯燥,午后又容易犯困,还不如大家一起来做题。
  所有人昏昏欲睡,上到头晕脑胀,总算是等到了课业结束。
  这时马文才的小厮已经到了,正在收拾东西,梁山伯被几个人围住,在探讨什么事情,而祝英台从书袋里取出一卷纸卷来,缓步走到刘有助面前,将之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何物?”
  刘有助昨日被祝英台拒绝,已经不敢自取其辱,只是看着那卷纸卷。
  “我昨天说会给你写个好的啊。”
  祝英台理所应当地说。
  “昨夜我重写的,抄了一页书,都是圣贤之言,比我昨天写的要好。”
  那刘有助昨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拒绝,甚至受尽同窗的嘲弄,谁知今日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他以为只是随口敷衍他的祝英台,真的为他写了新的字!
  “我怕自己写的不好,写废了好多纸,这一张写的最好。”祝英台见刘有助如获至宝的将那张纸拿了去,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已信守承诺。”
  “多,多谢祝兄!”
  刘有助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好了,当场将那纸卷一展,只见里面抄的正是《礼记》中的一段话。
  他定神一看,卫体那潇洒飘逸的运笔轨迹似是迎面扑来,可见祝英台是真的为了让他学好,认认真真去写这卷楷书的。
  正因如此,刘有助连身子都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能够在书学为主的丙科得到上上,祝英台的字早已经是会稽学馆中公认的翘楚了!
  “什么写个好的?”
  马文才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刘有助身侧,随着他话音刚落,马文才已经伸手将刘有助手中的纸卷拿了过去。
  祝英台的字自然是好的,但马文才看完了这段子非但没有露出欣赏之意,反倒脸色变得铁青,当场将这纸卷塞进了怀里。
  “这字不能给你。”
  他冷淡地开口,甚至不去解释为何。
  此时正在结束一天学业的时候,众人都十分得闲,见刘有助真的得书,皆是或羡慕或蠢蠢欲动的表情,可刘有助还没有高兴多久,那纸卷已经被马文才收走,顿时都惋惜地叹了起来。
  “我不明白马公子的意思。”
  刘有助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明明是祝公子给我的……”
  “是啊,马文才,你别开顽笑了,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祝英台还以为马文才又是在闹小脾气,连忙伸手去要,“我昨日答应他的,写了一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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